經貿委以文件形式正式提交的方案在駱嘉斯、嶽峙手裏足足停留了三天,他倆都看出所謂“混合持股”隱含的意圖:


    固建重工別想連同化工廠通吃;賈洛集團也別想抄一把底就溜,混合持股的目的就在於相互牽製。


    這樣的方案老實說申委書計、申長都不滿意:固建重工不想要化工廠;賈洛集團對榆達集團不感興趣。


    但他倆又知道,如今明牌攤在桌麵上打,任何一方都不可能真正滿意,即達到事先構想的結果。


    直到周四上午,駱嘉斯才在方案上批示:加強國資委在股改後的權重比例,確保國有資產不受損失。尚立同誌閱處!


    原則上同意,但把燙手山芋仍給了徐尚立,又是一個意外。因為幾大經濟部門當中目前徐尚立隻主管經貿委,這樣涉及股權變更、國有資產減持與轉讓的操作,沒有國資委和財政廳配合萬萬不行。


    說明駱嘉斯內心深處對經貿委很不滿,繼續給孫剛等人出難題。


    另一邊嶽峙的批示也有了:尚立同誌妥善應對投資商熱情,來的都是客,來了不能走。


    嶽峙的意思是固建重工、賈洛化工集團、葛蘭特化工集團,一個都不能得罪。


    拿到申委書計和申長的批示,徐尚立和孫剛相顧愕然,繼而苦笑:


    讓經貿委出頭負責,加強國資委在集團和化工廠的權重比例,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麽?


    固建重工確定穩穩拿住榆達集團,賈洛化工集團和葛蘭特化工集團到底誰入主榆達化工廠還沒定,競爭失敗的那一方,憑什麽挽留住人家?


    短短一句話批示,申委書計和申長分別給經貿委出了個難題!


    “迴去多研究研究,加強與賈洛、葛蘭特的溝通,嗯,叫小白同誌多想想點子。”


    徐尚立也看出來了,白鈺在經濟事務方麵有著很精深的研究,腦子也靈活。


    孫剛離開沒多久傅副秘書長和於煜滿臉喜色地進來,匯報說京都方麵傳來好消息:


    無薟被京都警方正式逮捕,理由是涉及國家安全。


    那麽消息好在哪裏呢?既然由警方出麵逮捕且明確涉及國家安全,那就很明顯不會查經濟問題。


    相當於二減一等於一那麽簡單,是楚中林明確發出的信號:趙老可以安心了!


    徐尚立仔細想了想,微笑道:“你倆立即向韓申長匯報,看看派誰跟趙老溝通,以及具體部署、安排等等。”


    傅副秘書長和於煜心知韓副申長負責責任追究,徐尚立隻須知道卻不便多說,遂領命而去。


    至於潘小林的案子更簡單,在審訊人員的明確提示下,問:


    “關於研究院綠化招投標的問題,潘小林同誌究竟扮演什麽角色?有沒有從中牟利經濟利益,你老實交待,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以汪副主任多年宦海經驗,猜到有人想暗中保潘小林,樂得順水推舟——他這個級別的幹部經濟問題都是小菜一碟,當即很清晰地表示綠化招投標完全是自己一手操縱,潘小林隻負責實際操作,沒有從中撈取好處!


    憑著這頁審訊記錄,有關方麵責成研究院紀檢室放人,常務副院長忸怩了兩天,不得不把潘小林放了出來。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經院領導研究一致決定免去潘小林副處長職務,降為正科級,調到檔案室任專職監督員。


    處理了潘小林,那位常務副院長仍餘怒未休,打算以“非正常工作調動”為由把高園園甩迴去研究加勒比海,不料就在他通知開會前一刻突然接到外事委人事局通知,調出高園園另有任用!


    “不對吧,潘小林有錯誤在身,高園園之前通過不正當手段調動工作,研究院正準備進行處理,怎麽能調出去呢?問清楚調到哪兒,幹什麽!”常務副院長沉著臉說,“如果提拔重用,研究院要履行基層黨組權利向上級如實反映!”


    人事處長低聲道:“我問過,人事局那邊說是經部委領導研究的正常調動,叫我們服從組織安排別囉嗦。”


    “那……好吧。”常務副院長心有不甘地說。


    當天外事委人事局專人送達調動手續,但上麵隻有調離,沒有去向,為此研究院一堆人都沒心思做外事研究,而是湊到一起研究高園園的調動是福是禍。


    高園園無心在研究院逗留,簡單交接後第二天上午就來到外事委人事局,接待人員淡淡地說手續先放這兒,迴家等候通知。


    啊,什麽意思?高園園又忐忑起來。


    連續打了七八個電話於煜正在會場沒接,直到中午才迴過去,聽高園園一說,於煜笑了,道:


    “這叫‘掛檔’,是避免引發爭議而采取的技術手段,等外界焦點轉移之後再安排你的去向,那樣可以省卻好多麻煩。”


    “真沒事吧?會把我調哪兒去呢?再幫我打聽打聽好不好?”高園園道。


    於煜耐心地說:“人家答應幫忙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去向是哪裏還要經過黨組研究,在此之前誰也不敢誇下海口,這裏頭很複雜的。叫你等就等,反正脫離研究院那個苦海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放下電話,於煜心頭隱隱有個感覺,即從為人處世和看待問題的格局來講,高園園比卓語桐遜色多了。


    於煜自然沒再跟於正華聯係,於家既然已答應幫高園園調動工作,必定會有個滿意的結果,否則,真沒法對於煜交待了。


    ——這件事拖了大半個月,後來高園園悄然被安排到外事委下轄的外事人員培訓中心,任教學二部副主任(正科級)。擺脫繁瑣單調的理論研究,調到相對清閑的培訓中心負責教學行政事務,手底下還有兩個“兵”,高園園亦覺得心滿意足。隻是時間久了,潘小林終於得知自己洗清冤屈和高園園意外調動兩件事,都是初戀男友於煜幕後的努力,心態頓時失衡,有種憋屈和窩囊的感覺,夫妻感情每況愈下,高園園再也不提生孩子的事了,這是後話。


    就在於煜等人焦急地等待省領導與趙老溝通結果時,白鈺等人再度陷入苦思。


    固建重工入股並控股榆達集團已是板上釘釘,但嶽峙推薦的賈洛化工集團能否入股化工廠還兩說,因為有葛蘭特化工集團的存在。


    換其它企業都好辦,葛蘭特事關敏感而脆弱的中加關係,嶽峙不敢硬來,經貿委更得斟酌再三。


    “要拿出兩全其美的方案,這個,還請小白同誌多動腦筋啊。”孫剛含蓄地說。


    如果同時得罪了申委書計和申長,經貿委主任的位置半年內肯定換人。


    當天上午白鈺打電話邀請賈洛化工集團經理助理遲尉“過來聊聊”,遲尉很傲慢地說今天集團有個視頻會議,明天看情況。


    店大欺客呀。


    沒辦法,白鈺隻能邀請米果“過來聊聊”,米果卻說聊天沒問題,但要到她住的總統套間慢慢聊,還可以做些別的事,總之隨便。


    後半句話把白鈺嚇住了,考慮了半天終究沒敢“再向虎山行”。


    一天下來,兩家意向入股集團都沒聊成。別看白鈺嘴上說得輕鬆,實質暗含協調和勸解;賈洛和葛蘭特都不肯聊,實質暗含不肯輕易退出競爭的意思。


    以前方晟最擅長的公開競標那套打法放在這件事上是不行的,雙方都有理由:賈洛集團是申長邀請過來的;葛蘭特率先表示了收購意向,無論哪方在競標中落敗都有很大的麻煩。


    當晚白鈺獨自在辦公室加班,對著地球儀呆呆出神,滿腦子圍繞一個問題反複盤算:


    到底怎樣才能說服米果退出競爭?


    站在公正立場,引入葛蘭特的效果肯定勝過賈洛,一是技術領先;二是葛蘭特有合作誠意,而賈洛到底暗藏什麽禍心還說不準;三是老外在環保、淨化等硬件投入非常實在,安護措施也一絲不苟,與葛蘭特合作更讓白鈺省心。


    然而這裏麵埋著一顆很大的雷,即米果與自己的特殊關係,現在可以用葛蘭特.米搪塞過去,將來總有露餡的時候。


    相關人等到時再迴過頭琢磨葛蘭特入股化工廠,恐怕就要往“舊情難忘”、“利益輸送”等方麵做文章了。


    正是這顆雷,讓白鈺猶豫不決。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明明出於公心,但總有人扯到私利私心上,讓你莫口難辯。


    好似方晟的初戀情人周小容,梧湘高速公路工程資金鏈麵臨斷裂之時,他一時心軟給一個億救急,這事兒被對手死死糾纏了十多年。


    又好似方晟龐大的商業團隊,為地方經濟騰飛不計成本地硬投入,但由於方晟獨特的商業眼光和前瞻性,商業團隊最終也賺了錢。很多人選擇性忽略前者,卻質疑盈利的合法性,最終詮釋為方晟的白手套。


    從苠原鄉抓經濟開始,白鈺就千方百計避免重蹈覆轍,寧可人為地給自己增加難度,也絕不抄近路、走捷徑。


    否則早早刻意培養和做大楊子藥材,五六年時間滾雪球式發展、壯大,如今肯定是數十億資產規模的企業。


    可白鈺沒有。哪怕,冒充卓語桐的男朋友參加婚宴;哪怕,以播種代價換取柳瑄瑄的投資。


    賈洛化工集團,葛蘭特化工集團,到底讓誰入股榆達化工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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