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鈺的堅持下,商林金融局的申請報告還是提交到省銀保監局,語氣卻很委婉,說商林去年剛剛摘帽,今年起逐步削減各項扶貧資金和補貼,經濟下行風險增大,為保證社會經濟和金融秩序穩定,請求暫緩10%和三年全覆蓋的監管要求。


    倘若僅此一例也罷了,問題是通榆各縣不止白鈺一個明白人。沒多久各地紛紛申請暫緩,理由也大同小異,有的哭窮,有的叫苦,有的直言不諱說stm機已是落後電子產品,被主流金融業所淘汰。


    居然把領導的心思說破了,好沒禮貌!


    省銀保監局施局長大怒,也不跟地方金融局囉嗦,直接發紅頭文件給各金融機構,重申10%和三年全覆蓋的監管紅線,屆時哪家不達標就采取監管措施!


    銀行最怕監管措施,一是高管資格審查,不經過省銀保監局認可沒法履職;二是行業準入,批與不批,批多大權限都由它說了算;三是分紅比例,股東分多少,高管分多少,也得省銀保監局點頭。


    各金融機構負責人都慌了,紛紛跑到金融局。


    白鈺把兩份文件攤到桌上,嚴肅地說:“這是省銀保監局和省金融局聯合發的文件;你們帶的是省銀保監局單獨發的文件。現在我以商林stm機具采購領導小組組長身份宣布,在省銀保監局未對我局的申請予以迴複前暫停采購,有沒有問題?是單一部門發文的效力高,還是部門聯合發文效力高?”


    本以為渾身是理,被白鈺這麽一說,一個個都懵了。


    消息傳到施局長那邊,再度大怒!


    施局長沒想到區區科級幹部敢跟自己橫著幹,加上之前的積怨——白鈺宣布金融局對資金借方業務逐筆審查,雖然到後來證明白鈺是對的。全省金融係統淨損失幾十億,銀保監會對通榆監管不力嚴加批評並予以問責,年底施局長去向如何猶未可知。


    因此必須搶在前麵讓京都領導“深感滿意”,才能爭取減輕甚至免於責罰。


    施局長找到省金融局吳局長協商,是不是抓一兩個反麵典型“殺一儆百”,吳局長之前也被兩家設備商“多次拜訪”,心領神會笑笑,說是有這個必要樹立省級機關文件精神貫徹落實的嚴肅性。


    兩人跑到何超麵前匯報,準備成立聯合執法隊從商林開始督查督辦,不聽話的予以嚴肅處理!


    何超翻了翻文件和各地金融局的申請,慢吞吞道:


    “上次蘇特投資公司被查導致幾百億金融債券無法兌付,商林表現還是可以的,聯合執法隊第一家去查它是不是……”


    聽出話裏的意思,吳局長立即拐了個彎,道:“換一家,商林不列入督查名單。”


    “可是……”施局長想砍的就是商林,有些不甘心。


    何超續道:“你們既要堅決貫徹嶽省長的要求,又要結合各地實際因地製宜,避免一刀切,搞潮起潮落式的監管,最終落得一地雞毛吃虧的還是金融機構。我們金融機構的錢來自哪裏?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啊!不能認為金融機構有錢就能隨便花,浪費點也沒事,千萬不能這種心理。”


    “好的好的。”


    施局長敷衍半下就想混過去。


    吳局長卻聽出弦外之音——說話聽音是機關幹部最基本的素質,否則根本沒法在機關立足,立即道:


    “何省長的指示很重要,我覺得有必要雙管齊下,條件成熟的一著不讓堅持三年全覆蓋;條件不成熟的實施探索性試點,建立數據模型分析stm機推廣與業務經營發展的內在聯係,我想,商林就是很好的樣本。”


    何超也不讚成也不否定,道:“具體怎麽實施你跟施局商量,統一意見後直接去辦,不必再來問我。”


    出了門施局長埋怨道:“你老弟真不夠意思,臉不紅心不跳就把我賣了!什麽叫探索性試點,你給解釋解釋!”


    吳局長道:“老兄啊小不忍則亂大謀!老兄沒看出何省長對商林印象很好嗎?頂著幹的後果是滿盤皆輸!如今我們放過商林,給何省長麵子;何省長就放過我們,給嶽省長麵子,麵子都是相輔相成的,老兄!”


    “噢——”


    施局長恍然大悟,由衷地說,“在你們省直機關混可真不容易,步步是坑呐!”


    吳局長幽幽道:“你們是員外郎(園外狼),必須自己覓食;我們是員內郎(園內狼)——定時喂肉可日子難過。”


    就這樣,商林居然莫名其妙躲過這一輪莫名其妙的監管大棒。申請報告雖沒書麵迴複,但省銀保監局工作人員給白鈺打了個電話,表示領導考慮到商林摘帽的特殊性,同意暫緩,今後隻須每季呈交份自助機具運行簡報即可。


    相當於口頭同意。


    消息傳開後,繆文軍、麻百居都覺得這小子省裏肯定有人。白鈺卻心知肚明以何超的精明絕對看得出其中貓膩,但嶽峙發了話又不便反對,很想基層發出反對聲音然後何超表態支持,這樣萬一日後爆出醜聞,何超就能抓住這一點為自己辯護。


    所以出頭者若不是商林,而是碭林、順林、秋林……隻要有人反對,何超都會支持,跟白鈺沒關係!


    不,也有關係,即能看穿何超心思的,唯有白鈺。


    可以想象,當看到商林的報告,當施吳二人準備拿白鈺開刀時,何超內心深處深深歎息: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堂堂副省長居然被科級金融局長利用,實在鬱悶,可當前境地除了被利用好像沒別的辦法……


    結果,商林隻要求各金融機構營業部添置了幾台stm機權當交差,不讓省裏定期公布的數據太難看。


    八月中旬,商林縣新一波也是這任主要領導最後一次大規模人事調整落地。


    包育英免去經貿委主任職務,任命為縣長助理,仍是副處級;


    徐昌福免去正府辦主任職務,提拔為人大副主任,副處級;


    莊驥東免去苠原鄉鄉長職務,任命為正府辦主任,仍是正科級;


    接任莊驥東的是齊曉曉,由副撥正;


    鄭家福被免去苠原鄉副鄉長職務,專職統戰委員,實際上與王彩美一樣靠邊站了;


    張培提拔副鄉長兼黨政辦主任;


    俞嘉嘉提拔副鄉長兼財政所長;


    薛寅調到其它鄉鎮任副書計兼組織委員,亦有所得;縣組織部空降一名辦事員接任。


    至此簡剛在苠原鄉的基本盤幾乎瓦解殆盡,而他的靠山——鳳花花的後台似乎意興闌珊,都懶得接電話。對此簡剛的詮釋是隨著壓力越來越大,特別省裏權力格局接連發生變化,大人物有可能逐步收縮宥發集團規模,換而言之不會象以前那樣猖狂了。


    隨之而來的,則是大人物、宥發集團對苠原鄉以及簡剛的角色定位,不再企圖占鄉財政便宜,倚仗鄉裏勢力廣征勞動力、違規走賬、偷稅漏稅等等,僅僅就是規則範圍內的保駕護航。


    這樣說來,自己離下台的下場也不遠了吧?因為單純意義保駕護航誰都能幹,並非非你簡剛不可。想到這裏,簡剛不由心灰意冷。


    包育英免掉經貿委主任擔任縣長助理,看似吃了虧實則大有玄機。論實權,經貿委主任可謂大權在握,而縣長助理隻有幹活的份,出了事還得在前麵堵槍眼,同樣都隻是享受副處級,何必呢?


    其實這也是體製內的卡位,等到年底市裏那波人事調整時出現副縣長空額,縣長助理就優先入選,與範曉靈的候補委員是一個道理。


    另一個卡位是莊驥東取代徐昌福,兩廂情願的調整,在徐昌福來說還有四五年即將退二線,找個舒服點的位子且解決副處待遇,一舉兩得;在莊驥東來說,年中提拔副處級速度再快,也暫時沒合適職務,先占據最有競爭力的橋頭堡再說,順便又能壓住白鈺半個頭,繼續寒磣老情敵。


    齊曉曉呢真是趕鴨子上架,主要縣裏沒找到合適人選,既不被簡剛、鳳花花等拉攏腐蝕,又不會卷入無休止的權鬥,思來想去唯有讓齊曉曉頂上去;而俞嘉嘉接手齊曉曉那攤子事務,卻又兼財政所長,乃繆文軍信手拈來的一著妙棋,為日後紛爭預埋了反擊後著。


    高手博弈就是如此,總能把棋下在雙方都看不清的、卻是戰略要害之處。


    涉及到金融局也有微調:


    呂真真如願調到經貿委,黨組成員兼經濟金融產業部門負責人;


    監管科科長位置暫時空缺,由金融局局長親自兼任;


    騰出的副科名額則給了張婉。


    這樣的微調體現白鈺務實思路:本著不影響個人前途原則,呂真真的調動予以放行,不因為監管科缺了主心骨而故意刁難;同樣本著資曆和優先順序原則,讓張婉補副科的缺,她找不找自己都一樣;但在監管科科長任命問題上,白鈺堅持寧缺勿濫原則,在沒有合適人選前寧可空缺。


    報到那天,齊曉曉來到金融局中規中矩地請白鈺指導如何規劃和發展苠原經濟,白鈺思忖有頃,道:


    “從大局觀出發,變即不變,穩住當前良好的發展態勢,適度延伸中草藥材、香包、林業等中下遊產業鏈,循序漸進解決脫貧致富問題就行了,別想得太多。”


    “別想太多?我是鄉長哎,怎麽能……”


    齊曉曉豎起柳眉準備追問,白鈺指指前麵埋頭工作的解聖元,她似明白幾分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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