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晟的抉擇,愛妮婭並不吃驚——倘若方晟同意與徐璃結婚才是怪事兒。相處這麽多年,愛妮婭對方晟的了解很深。


    “我這樣想,以他的地位和身份斷斷不會搞這種交換,即同意結婚就能提拔,不同意拉你下馬,不可能的!若他這點氣度和度量根本不可能位於金字塔頂,所以方晟,你要冷靜下來思考他這麽做的目的……”


    “目的就是最後說的,一旦邁過那道門檻等於跟徐璃一刀兩斷,今後他整我沒有任何顧忌了。”方晟頹然無力地說。


    愛妮婭道:“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嗯,待會兒我還有個討論,不多說,你衝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迴過頭來看或許有新的感悟。”


    掛斷電話,方晟哪裏有心思洗澡,哪裏睡得著,一時間也不管時間多晚徑直撥通於雲複的手機。


    甫一接通,於雲複沉聲道:“道明也在旁邊,傍晚的事我們已經聽說了,你做得非常好——不但幫咱們於家護了臉麵,也替自己保留住晉升機會!”


    “晉升機會?什麽意思……”方晟乍一聽又懵了,這會兒反應格外遲鈍,沒法象平時那樣敏捷地思考。


    於雲複歎道:“要是成為他的女婿——我、堯堯以及於家並不會因此責怪你,但有冉漢增、陳皎例子在前,那塊天花板蓋下來,你覺得自己還有戲嗎?這一點恐怕你當時都沒想到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方晟失聲道:“不錯,女婿屬於直係親屬,我若答應等於直接被排除於申委書記陣營!”這才聯想到愛妮婭的說法,都是一脈相承的。


    這個套路太深了。


    確實是,玩套路都玩不過桑首長啊!


    “但是,”方晟道,“冉漢增是在申長位置上耽擱了好幾年,陳皎應該還好……”


    “正想告訴你,經過內部協商討論,一致決定陳皎不晉升申委書記,而是換個大一點的、好一點的地方繼續當申長。”於雲複道。


    “那麽……”一時間方晟又陷入茫然無措,“給您增加壓力了……”


    於雲複道:“麵對他這種擺在台麵的施壓,於家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放心,事態最終走向不會差到哪兒去!”


    有於家旗幟鮮明的支持,方晟頓時安下心來。


    他沒與白翎通電話,涉及婚姻這等兒女情長的事,無論白老爺子還是白傑衝都不便出麵。


    一覺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上午,趁課間休息朱正陽打探昨天的事,方晟輕描淡寫說遇到點麻煩,能邁過去就邁,邁不過去就指望正陽你大展宏圖了。


    朱正陽驚得說不出話來!


    等到中午吃飯,朱正陽寸步不離跟到宿舍,反鎖好門鄭重其事說:“方哥,我知道你逢大事從不亂開玩笑,昨晚看來是碰到非常糟糕的情況了。有需要我、還有兄弟們幫忙的盡管吩咐,我敢保證沒任何問題!我們這幫人說白了都是你從三灘鎮帶出來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說,不要緊!”


    方晟搖搖頭,道:“正陽的盛情厚意我心領了,但此事……也是報應,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不能怪人,唉!”


    見他吞吞吐吐滿心煩惱的模樣,朱正陽猜到很可能與龐大的後宮有關,沉吟片刻道:


    “若涉及感情方麵問題我不便多問,但無論如何,這檔子時候捅出來必定深藏禍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隻要躲過一劫日後要他好看!”


    難得看到朱正陽殺氣騰騰,方晟感動地拍拍他,沉思良久道:“正陽,你中午主動來了,我想拜托一件事……”


    似乎交代後事的樣子,朱正陽嚇壞了,忙不迭道:“情況差到這個地步嗎?別灰心,不是還有愛妮婭那班人嗎,肯定有挽迴的希望!”


    方晟笑笑,說:“瞧你,不是防患於未然嗎?或許輕飄飄過去了,或許閃電般打擊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正陽啊,以前我們經常說這輩子混到這光景值了,沒什麽不能失去的,你看,真要失去還是舍不得的。出身一介平民,考不上公務員而去了方塘村,偶然機會遇到你,遇到白翎,後來遇到那麽多朋友,曆經坎坷走到今天,迴望過去真是人生恍然如夢。於公,從黃海一路走來直到晉西,我問心無愧,凡我工作過的地方不敢說提起方晟的名字都豎大拇指,至少,我想老百姓都會說姓方的是個好人,在咱們這兒多少幹了些實事,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你太謙虛,我想老百姓的評論不止這樣。”朱正陽道。


    “於私,在生活作風方麵我犯了不少錯誤,我曾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然則冥冥之中都有報應,如今報應來了我大概很難躲過去,”方晟惻然道,“倘若兄弟我這迴被拿,或者以想不到的方式受到懲罰,煩請正陽日後務必幫我做兩件事……”


    朱正陽肅然道:“方哥吩咐!”


    “第一,處理好小寶和小貝之間的競爭,都是我兒子,趙堯堯與白翎有心結,且背後關係到兩大家族,我擔心總有一天他倆會站到對立麵,那將是極為可惜極其痛心的局麵……”


    “方哥放心,不管那時我在什麽位子,都將竭盡所能予以調解,絕對不讓兄弟鬩牆的情況出現!”


    “第二,繼續培養俞曉宇,他是我最為看好的、本身也非常有才華有韌勁且很努力的年輕一代精英,在他身上,我看到中國未來的希望……”


    朱正陽深以為然:“他在綿蘭工作期間我仔細考察過,工作方麵明顯有你的影子,的確是可造之才!”


    “以我的預感,哪怕這次僥幸逃過一劫都難保後麵還有更沉重的打擊,所以我說的兩點長期有效,正陽務必牢牢放在心上,拜托!”


    說著方晟前所未有地慎重地握住朱正陽的手——自打在黃海第一次見麵,兩人從來都是拍拍打打親密無間,就是沒正兒巴經地握過手!


    一時間朱正陽真是毛骨悚然,連話都說不周全了,結結巴巴而蒼白地安慰了幾句,迴到宿舍第一時間聯係愛妮婭。


    愛妮婭還在開會,半小時後才迴電話,說他的事我已了解清楚了,是私事不是公事因此不再細說;這是家務事誰也不好插手,對他來說相當於渡劫吧,渡過天劫即可突破人界桎梏飛升成仙,渡不過去就要麵臨飛灰湮滅的下場。這是他自身成長經曆和特殊境遇所決定的,無可避免,誰也幫不了他,隻能靜觀其變。


    被愛妮婭說得如墜霧中,朱正陽反複琢磨還是不甘心,冒著風險又聯係樊紅雨,接通後趕緊申明不是打聽自己的事,而是……


    樊紅雨說我聽說了,方哥表現得很男人,但後果已經……不多說了,等材料打印完就要去黨校談話,提前祝賀你呀,正陽!


    朱正陽腦子一懵,問道那……那那那方哥也……也祝賀一下嗎?


    樊紅雨聲音壓到最低,說談話對象裏沒有他,這就是後果……做好準備吧,下午見!


    下午三點,談話正式開始。


    此次談話規格非常高,桑首長親自出麵,嶽首長、謝芷言、樊紅雨等人陪同,不是通常單獨談話,而是所有學員,不,隻有八名學員坐到小會議室,先由嶽首長當眾宣讀任免決定:


    詹印、吳鬱明、竇曉龍、衛君勝、朱正陽、任厚明、朱勤等八名申長順利晉級,被提拔為申委書記!


    當然去的省份要麽是經濟發展遲緩的中原地區,要麽是形勢嚴峻複雜的邊陲地區,如詹印就是就地轉正,執掌秦川全麵工作。


    接著嶽首長發表談話,坦誠當前局勢並不樂觀,在座八位都帶著沉甸甸的擔子和任務,做不好既難以向當地老百姓交待,京都方麵也交不了差!他提醒各位封疆大吏一方麵要自省自惕,一方麵要快馬加鞭,全麵提升所在省份工作,向京都交份靚麗的成績單!


    最後桑首長作指示。


    桑首長隻寥寥提了六點要求,言簡意賅並不展開,旋即便結束了這次集體談話。


    散會後朱正陽等人都沒來得及迴宿舍取行李,被帶到鍾組部辦理相關手續,當晚都在指定賓館休息,等第二天鍾組部領導陪同上任。


    還有四位呢?


    有一位據說在黨校培訓期間鍾紀委收到舉報信,初步核查部分反映情況屬實,立即凍結其人事調整計劃並派出專案組前去調查。


    另一位經鍾組部仔細研究其履曆後發現有脫節或邏輯不通的現象,懷疑他曾經改過檔案年齡,這一來不是是否符合提拔條件的問題,而上升到違規操作問題!


    陳皎,如昨晚於雲複透露的,調到臨海省任申長,接替朱勤的位子。再度與冉漢增搭檔工作,兩人也是相顧苦笑。


    等等,為何陳皎有天花板,衛君勝卻順利提拔申委書記?


    據可靠消息兩周前衛卿提交了病休報告,京都高層已決定由常務副部長臨時主持鍾宣部全麵工作。


    一退一進,與沈家父子一樣,這一來就順了。


    相比飲恨而歸的陳皎,方晟的處境更尷尬,就在朱正陽等人接受組織談話的時候,班主任正式通知:


    繼續參加下一期培訓班,也就是範曉靈等即將提拔申長的那期。


    方晟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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