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滿臉峻色腰杆筆直地坐著,方向盤上放著一把手槍,黑漆漆煞是刺眼。


    “白翎,我……”


    沒等他說下去,白翎一字一頓道:“要是你沒能活著出來,我就在車裏飲彈自盡!我是說真的,你看槍裏有沒有子彈!”


    “唉——”


    方晟愛憐地撫摸她的長發,順手收起手槍揣到她懷裏,道,“你都猜到了?”


    “接到管瑾電話瞬間,我就想通前因後果,”白翎臉色依舊蒼白顯然沒能從緊張中恢複過來,“之前往這個方向琢磨過,可能角度和證據關係忽略了,當然也不敢沿蔡子鬆的方向認證,太可怕太……”


    “倘若爆雷,將會牽連一大批人,成為罕見的間諜大案!所以不能驚動你,我必須單槍匹馬出麵解決問題,大不了同歸於盡!”


    白翎猛地緊緊抱住他,狠狠咬了他一口,淚光瑩瑩道:“你總是一個人承擔不該承擔的事,你要害死我呀,冤家!”


    疼在身上卻甜在心裏,方晟也摟著她慨然道:“我也不是毫無勝算,蔡子鬆畢竟是指揮層而非操作層,做了這麽多年領導哪怕勤練不輟又豈是小婷的對手?但你,或反恐中心正式抓捕的話性質就不同了,單他多年來跟燕慎的聯係就有可能把燕老全家坑進去,包括陳皎、樊偉、你我也難逃一劫!昨晚我反複盤算還是決定親自出馬跟他攤牌,他若是聰明人會知道怎麽做……”


    “想想我成天喊著調查影子組織,卻居然多次跟13號舉杯共飲,真是不寒而栗!”白翎道,“絕對不能泄露蔡子鬆就是13號的秘密,絕對不能!”


    “他沒清晰地承認自己是啊,或者他隻是13號手下但含糊其辭頂下罪名,”方晟道,“可能毒殺葉韻後預感有被查的一天,臨死前他暗示自己並非影子組織在內地的實際主導者,大權已經轉手他人,而且……有機會你跟小婷私下交流,好像他的意思是說取代他的可能是……我沒法準確表述。”


    “有全程錄音?”


    “蔡子鬆全程直播,可以想象觀看者一定是他的繼承人!”


    “你……沒泄露什麽吧?”


    “考慮到將來有朝一日或許要拿出來作為證據,我用詞很謹慎,”方晟道,“我始終圍繞葉韻的死做文章,那是有記錄在案的事實。”


    “我要組織人手逐詞逐句進行分析,”白翎定定出了會兒神,“怎麽解釋蔡子鬆的死?來的時候我已經命令抹掉校內所有監控記錄,這樣查不到你曾經來過。”


    “實話實說。”


    “呃?”白翎不解地看著他,“不是開玩笑吧?”


    “實情就是,蔡子鬆有可能涉嫌毒殺葉韻,那條證據鏈是完整的,至於他是不是影子組織成員甚至是13號,現在都不能輕易下結論。”


    白翎瞬時醒悟過來:“我們正好追查這條線索時,被幕後組織者發覺搶先將蔡子鬆滅口!”


    “這樣即使日後查清蔡子鬆身份,時過境遷也無足輕重,因為影子組織在京都的潛伏並未受到打擊,繼任者——天曉得是多少號繼續發揮其影響力,所以反諜反特將是長期而艱苦的鬥爭,一刻都不會停歇。”


    “說得對啊……”


    隔著車窗看著蔡子鬆屍體被層層包裹運下來,隨即抬上一輛軍車後在重重警護下快速駛離,兩人均陷入沉默。


    又過了會兒,魚小婷帶著老吳、小吳下樓,打了個手勢,兩輛車在多輛軍車保護下離開學校。


    “迴想十多年來與蔡子鬆來往,咱們沒泄露什麽機密吧?”白翎心神不定地問。


    “所幸的是沒有私交,每次都在公開聚會上遇到,偶爾聊些秘聞八卦之類嚴格來說也不算什麽,”方晟道,“樊偉那邊你得提醒下,看看有沒有需要彌補的地方;麻煩最大的要數燕慎,一是私交甚篤;二是有上下級關係;三是蔡子鬆工作調整,燕慎幫了很大的忙!”


    白翎輕舒口氣:“你真的很幸運,本來這頂帽子絕對要扣到你頭上!”


    “於家老爺子救我一命啊!反恐中心接手調查蔡子鬆,作為他的密友,燕慎肯定逃不了幹係,但你我的立場和身份又不能串供或提前暗示,我想靜觀其變吧,燕慎是問心無愧的。”


    “還有牛博士、蔡雨佳等等恐怕都得被牽連,但沒參與就是沒參與,不能因為有交情或親戚關係就怎麽樣,跟咱們處境不同。”


    “派人查封他家嗎?”


    “還用你吩咐?這是必不可缺的流程。”


    方晟沉吟道:“所謂事務轉手他人,也不排除臨時起意糊弄我,因為直接殺到門上這招他沒預料到,至少覺得不會這麽快,所以家、辦公室以及秘密窩點肯定藏匿了有價值的資料……”


    “那樣更好,功過相抵。”白翎道。


    “功是功,過是過。”


    方晟道,這時候身體才鬆懈下來,為順利排掉影子組織13號這顆大雷長長鬆了口氣。倘若蔡子鬆堅決否認,或者魚死網破,後果真的難說。


    很可能到了最後關頭,十多年來的交情還是起到微妙影響吧,正如明知葉韻身負任務接近自己,卻總是恨不起來一樣。


    也可能對蔡子鬆來說也是個解脫吧,幾十年扮演多麵角色,無數個夜裏焦慮不安,小心翼翼提防著隨時來臨的災難,地位再高權力再大人生亦無樂趣。


    為防影子組織亡命反撲,白翎親自將方晟送到機場目送飛機起飛才率隊打道迴府。


    到了晚上各個渠道消息匯集而來:


    蔡子鬆在京都的兩套住房、一套出租都被查封,目前未發現線索;


    蔡子鬆辦公室、學校宿舍所有物品都經過嚴密檢查,目前未發現線索;


    蔡家所有在京親戚的家中都被搜查,目前未發現線索;


    蔡子鬆愛人已被控製,移送到秘密基地進行提審;


    多路談話小組同時展開行動,包括燕慎、牛博士、徐教授等關係較為親近的朋友;包括蔡雨佳等親戚,都在約談範圍。


    連同僅僅幫著打了個電話的殷教授,以及出麵聯係殷教授的京都大學研究生院相關師生也被限製出境並約談。


    案子是白翎主動邀請反恐中心共同偵辦,一係列查無線索反而暫時無人懷疑蔡子鬆是影子組織成員,更聯想不到他就是13號。


    當晚,有位蔡子鬆在京都大學工作期間帶的位研究生試圖從機場離境,被海關扣押,連夜審訊後招供蔡子鬆每年都以學術研討會形式邀請中科院等官方智庫核心人物出席,了解京都領導層在各個領域的長遠規劃,分析和探討宏觀政策和大政方針方向——


    類似理論研討的學術會議京都每年都有幾千場上萬場,其中不可避免包括各國暗中讚助的基金會等團體組織,有的意在摸底,有的試圖發揮某種影響,還有的拉攏內地思想最複雜、最容易被“民主自由”熒惑的高知群體。


    因此蔡子鬆的做法可以說對,也可以說錯,關鍵在於有無證據支撐。


    研究生說據他掌握的情況近十年來讚助蔡子鬆召開學術研討會的都是同一個單位——京都廣朋諮詢管理公司,從訂酒店、發邀請函到布置會場、食宿和旅遊參觀以及最後的紀念品一條龍服務得無微不至。


    雖然京都廣朋諮詢管理公司是京都大學入圍諮詢商之一,讚助行為能夠拉近與校領導感情從而獲得更多訂單,但舉辦這等規模的研討會費用是很高昂的,偶爾一兩次可以,每年都讚助就有點勉強了,說句小家子氣的話,賺的不夠賠的。


    這位研究生自述與導師蔡子鬆關係泛泛,蔡子鬆從未拉攏、暗示、要挾他幹什麽,平時無非做些跑跑腿打打下手的事,之所以得知導師被殺倉惶出逃,主要還是害怕,因為他總覺得京都廣朋諮詢管理公司有點怪怪的,偏偏自己連續兩年負責學術研討會籌備與對接,隱隱擔心脫不了幹係。


    “怪在哪裏?”審訊員問道。


    研究生道:“公司代表與導師不是那種企業奉承校領導的態度,而是上下級關係的樣子;每次研討會結束,所有材料都被公司代表打包帶迴去,學校這邊需要還得多方交涉一點一點地索取……點點滴滴吧,總之不正常。”


    “蔡子鬆被殺的消息,是誰透露給你的?”


    研究生道:“我就在廣朋實習……”


    白翎會同反恐中心當即決定連夜包圍京都廣朋諮詢管理公司並抓捕公司在冊的17名幹部員工!


    撬開公司大門,裏麵居然搬遷一空,電腦、檔案櫃等統統不見,地上幹淨得一片紙屑都沒留下,但好幾間辦公室還亮著燈,有的桌上還放著個人物品,可見撤退得既倉促又果斷,但效率非常高。


    17名員工當中,有9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捕,都從被窩揪出來的,經查證對公司背景和內幕一無所知,純粹負責操作事務;有2人在家中服毒身亡;有4人失蹤;還有2人企圖從高速出逃被攔截,強行闖關逆向衝上路麵,結果被來不及刹車的重型卡車撞飛出二十多米皆當場死亡!


    這樣一來問題更大了。


    蔡子鬆服毒自殺的消息是高度機密,但京都廣朋諮詢管理公司居然迅速得到消息且有條不紊組織撤退,滅口的滅口、逃跑的逃跑,證明蔡子鬆說得不錯:


    影子組織在京都勢力並沒有因為13號身份暴露受影響,潛伏仍在繼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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