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期間仍在辦公室加班的張犖健、王台等市領導紛紛跑過來表示關心,也為戒備森嚴的市府大院發生這種惡性案件感到震驚。


    原山以重工業特別是重型機械為主,但境內山脈眾多采掘業同樣占了相當比重,曆來對火藥、雷管等管製相當嚴格。三年前詹印、任厚明被炸案;方晟等市領導險被團滅;龍澤酒店爆炸被毀,給中原各省敲響了警鍾,格外加強爆炸物管製以及加強各級機關安全防範,嚴防惡性案件的發生。


    去年底固建區亂象叢生,群體事件、上訪堵門鬧事等頻發,省市機關安全措施迅速升級,左盤查右檢測,真是連打火機、鑰匙、礦泉水都帶不進去。


    “前所未見,我在渚泉這些年沒聽說過。”張犖健表情嚴肅地說。


    王台在市正府時間久些,迴想片刻道:“以前有過上訪人員衝進市府大院毀壞綠化,也有過外來人員在辦公室毆打幹部,但潛入市領導辦公室……”


    王台連連嘖嘴。


    聞訊趕來的市領導——主要是副秘書長和各處負責人圍著方晟議論紛紛,再三迴憶無非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沒這迴性質嚴重。


    半個多小時後施軾神情沉重地下樓,匯報說茶瓶裏確實被人下了毒,很巧妙,用細長的杆子將毒丸粘在底部凹陷處,顏色與內胎相仿且隻有半粒黃豆大小,就算光線好的情況下湊在瓶口都發現不了。下毒者按放好毒丸後肯定要拿起茶瓶搖晃一下看是否脫落,放迴去時習慣性把手在右側因此露了餡。


    施軾還說初步判斷毒丸是緩釋類毒藥,具體成份有待進一步檢測但毒性很大,如果分10個等級的話,它可能達到7-8左右,剛才帶進辦公室的小白鼠被喂了小半勺茶瓶裏開水後五六分鍾就抽搐而死!


    聽到這裏市領導們不約而同“啊”了一聲,暗想下手太狠了,就衝著要市委書計的命呐!


    方晟不動聲色道:“把辦公室所有拆封沒拆封的食品、茶葉全部檢查一遍再銷毀,明天起換間辦公室!”


    “好的!”


    主管後勤副秘書長和施軾同時應道。


    “其它工作……”方晟瞥了眼匆匆趕來的副市長兼市公安局長戈亞南,“由亞南全權負責,明早上班我要聽取匯報!”


    戈亞南點點頭,道:“領導、同誌們都迴去休息吧,施軾同誌通知相關部門立即召開案情分析會!”


    迴宿舍的路上肖冬猶覺後怕:真是太危險,又太巧合!


    巧合有兩點,第一肖冬是左撇子,放茶瓶的位置與普通人不同;第二方晟晚上從不喝茶。


    如果喝茶,散會迴辦公室第一件事肯定是加開水,腦子裏考慮晚上加班做的工作很可能注意不到茶瓶把手位置的別扭之處。


    危險則是:如果不是晚上開會期間,而是夜裏下毒,早上上班後匆匆忙忙也不會太在意;或者如方晟考慮到的,在茶葉、幹果、水果裏下毒怎麽辦?


    真是越想越怕,越想越冷汗涔涔。


    可怎麽查?肖冬心裏沒底。


    通常來說發生這種大案最簡單最直接的偵查手段是調閱監控,假如下毒者從市府大院外麵潛入的話,或許能查到端倪。


    為何這麽說?


    可能很多人沒注意——更可能絕大多數人都沒機會注意,機關大樓裏監控很少,而領導辦公室所在樓層是絕對不準安裝攝像頭的!


    原因……原因還用多說嗎?


    安裝攝像頭的話,領導的行程、領導見過哪些人、領導的……所有行動都暴露於監控畫麵,安全和隱私豈不成了大問題?


    誰偷偷摸摸去過領導辦公室,誰進去時手裏拎著東西,有沒有漂亮女子頻頻匯報工作……


    那要出大亂子的!


    這樣推想,如果下毒者不是來自外麵而是市府大院內部作案,恐怕轟轟烈烈查到最後還是懸案一樁。


    進了宿舍區魚小婷突然說:“夜裏我盯著他們騰辦公室,防止再有人做手腳。”


    方晟輕笑——這會兒他居然笑得出來,道:“你想岔了!明早我隨機指定一間做辦公室,現場給我騰空,以後派特警24小時輪值盯著。”


    “大院裏的人幹的。”魚小婷也想到了。


    方晟擺擺手:“不去管它,刑警支隊明早總歸會有說法……嘿嘿嘿,我換的秘書也有不少,肖冬大概是唯一一個左撇子,偏偏識破對方下毒,是不是我命大福大?”


    “是,當然是!”


    肖冬心悅誠服道。


    魚小婷卻淡淡一笑,道:“不盡然吧,你們想想,再仔細想想。”


    “噢——”


    方晟因為一踏入辦公室就投入工作狀態,無暇理會日常瑣事,根本不清楚魚小婷所做所為;肖冬卻霎時醒悟過來!


    每天早晚魚小婷都會到辦公室轉一圈,做些似乎無關緊要的小動作現在想想大有深意:從地上撿起線頭;觀察茶葉罐、幹果袋的位置;打量門窗縫隙……還有就是打開茶瓶搖晃!


    原來這些早在魚小婷監測之中!


    聽肖冬一說,方晟才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我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並不是運氣啊。”


    “你以為呢?”


    魚小婷還是一臉淡然,“下毒是所有暗殺手段當中最低級、最卑劣的,還不如安放炸彈,黃樹那幾樁案子就是明證。”


    方晟卻搖搖頭:“你單從暗殺手段來分析當然如此,但安放炸彈是事態發展到無法掌控時無奈之舉。”


    “什麽意思?”別說魚小婷沒聽懂,肖冬也不明白。


    “如果我在辦公室毒發身亡,或者哪怕沒死但情況嚴重,來的就不是施軾這班人而是另外一套人馬,混亂當中會把茶瓶等線索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出兩小時省城最權威醫院最權威專家會宣布我因食物中毒而死,甚至,機關食堂會被迅速查封後搜出變質食品,相關責任人被追究處理,你們信不信?”


    “很,很可能吧……”


    肖冬聽出方晟懷疑下毒者在市府大院內部,而指使者——還用說嗎?


    明峰流露要查渚固重型機械公司的意思,旋即黯然下台,舉報的退休幹部暴亡;方晟公開要求聘請京都五大事務所介入複審,就有人潛入辦公室下毒!


    離別墅還有幾百米時小吳過來接應,肖冬便拐到另一條路迴宿舍;小吳護送到別墅門口止步,悄然隱身到附近綠化叢中,他要再巡邏兩圈才迴去休息。


    陪方晟進屋,反鎖好門並檢查監控、報警係統後魚小婷冷然道:


    “有來無往非禮也,我去擺那家夥一道!”


    “且慢!”


    方晟阻止道,“除非有確鑿證據,否則不可以亂來!”


    “除了他哪個敢在市府大院肆意妄為?除了他哪個怕成這樣?”


    “你這叫單線思維,現實當中並不都是二減一等於一那麽簡單,”方晟坐到沙發上出了會兒神,道,“何況你真的隻是淨衣衛,不是錦衣衛,不要做月黑風高殺人無形的勾當!要鬥,必須用正大光明的方式讓他輸得口服心服。”


    “忘了咱們當年在順壩的手段?”


    “此一時彼一時。”


    魚小婷難得歎息,道:“明白你的心思,在副省級位置須得每個動作都經得起推敲,不能象在縣城那樣自由發揮,也真是自縛手腳啊。”


    方晟定定出了會兒神,道:“私底下還是有自由發揮的空間……”


    “什麽空間?”


    “家訪。”


    魚小婷不解地看著他,半晌沒反應過來。


    第二天方晟早早來到市府大院,忙了一夜沒睡的主管後勤副秘書長正待上前匯報重新挑選並修葺一新的辦公室——與原辦公室在同一層,由原來中型會議室改裝而成,方晟卻徑直說:


    “我在七樓看了一間會議室挺不錯,朝南陽光充足,稍微改改就能做辦公室,趕緊動手吧。”


    大領導發話了還有啥可說?副秘書長把滿肚子話咽迴肚裏,強壓心頭不適和氣血翻騰,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好的方書計,我這就去辦。”


    想想也是有氣沒處出,昨晚那種氣氛下沒敢多問一句“方書計您覺得哪間合適”,擅自作主選了一間感覺位置還不錯的,夜間那個折騰啊,那個小心翼翼啊,那個煞費苦心,結果都化成東流水一去不複返。


    如事先安排,這迴從打掃到施工以及搬遷全過程都由老吳在現場盯著,不放過任何細節。


    方晟則來到小會議室聽取戈亞南、施軾等市局領導的案情匯報。


    “經過夜裏緊急行動,目前排查到三點情況,”施軾道,“一是通過調閱市府大院門禁和周邊監控,全天未發現有可疑人員出入,這樣基本鎖定下毒者為市府大院內部人員!”


    與昨晚判斷一致,難得的是施軾沒有藏著掖著,也不含糊其辭“可能”、“不排除”,而是以堅定地口吻說出來,方晟讚許地點點頭。


    “二是下毒者戴著手套、腳套作案,辦公室門鎖也沒有撬開痕跡,說明早有預謀且摸透您至少昨晚的日程安排,也知道您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哪怕開會也不例外,這一點印證了下毒者為內部人員的判斷,”施軾道,“經詢問您辦公室門鎖自明峰書計在任起一直沒換過,在市府大院工作時間較長的工作人員客觀上都有機會偷配鑰匙,增加了破案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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