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竟抽泣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滴,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方晟默默遞了幾張麵巾紙過去,默默等她止住淚水,道:


    “找過詹書計嗎?他是書計,人事調整主要由他說了算。”


    “他讓我找你商量,”楊花說著又要哭,“去年莫之洪造的謠把詹同學也卷進去了,他不能參與此事……”


    方晟眉毛一挑:“身正不怕影子,詹書計有啥擔心的?”


    “我……我也不懂裏麵的講究,反正他說……他說最好由方同學提議再安排位常委讚成就通過了……”


    “沒那麽簡單吧,楊同學!”


    楊花情急之下竟站起來:“方同學見死不救嗎?今兒個跑這一趟我可真是臉都豁出去了!”


    “楊同學請冷靜,坐下說話,”方晟歎道,“有兩個難點楊同學想過沒有?一是上次常委會討論莫之洪的問題時弄了些不愉快,後來要求彭萬林調查莫之洪和張伯誌兩位同誌有無接受吃請等行為,其實都有的,但調查材料壓在彭萬林手裏,之後和稀泥把他倆都弄了好去處皆大歡喜,那是平級調動,哪怕明知有汙點也可以的,明白我的意思?”


    “現在叫帶病提拔?”楊花反問。


    “另一個難點是北建委名義上歸市建委管,實際上地球人都知道陳其邁大小事務隻向詹書計匯報,正府這邊承擔協調和後勤保障職能。所以解決莫之洪待遇的事如果我提出來就很怪異,也不符情理,楊同學認為呢?”


    楊花怒得一拍桌子,道:“方同學,就這點兒私事——算是我的窩囊事,跑上門來求你,你和詹同學都不顧同學情誼推來推去嗎?”


    十多年來方晟不知對別人拍過多少次桌子,也被別人拍過無數次桌子,但這迴拍得啼笑皆非。


    “楊同學,歸根結底在於莫之洪的要求過於荒謬,詹書計和我都不敢插手啊,”方晟歎道,“給你算算啊,第一年通過考試來咱百鐵,解決副處實職問題;第二年嫌原來的工作不好換到北建委;今年第三年又要提正處……楊同學,組織部不是為他一個人開的,凡事總要擺到台麵上講事實擺道理,書計市長的威信不能用來給個別人爭權奪利!”


    楊花急得迸出眼淚:“都說了這事兒窩心,不幫他解決……我……我會有麻煩的!”


    “他敢要挾麽?”


    “不,不是……”楊花臉漲得通紅,“是我真……真有把柄在他手裏,要是……要是傳出去要出大問題的!”


    “哦——”


    方晟終於聽明白了,這個傻文青明明與莫之洪偷的私情卻動了真感情,毫無保留付出,毫無戒備投入,結果被莫之洪掌握到證明奸情的“實錘”!


    但方晟並不十分在意。


    這是楊花的“實錘”,不是當年宋仁槿的“實錘”,她要為自己的輕浮輕信負責,方晟可不會沾半點身。


    沉吟片刻,方晟道:“有個理兒我要提醒楊同學,曆來——從所有案例看,勒索要挾者都是永不滿足的,為達到目的,每次都強調最後一次,但人的欲望從來沒有消停的時候,副處上麵是正處,正處再到副廳、正廳,請問楊同學應付得過來嗎?你總有力不能及的時候,而把柄仍在,怎麽辦?”


    楊花崩潰了,不顧形象地伏在桌邊放聲大哭。


    方晟不願過多糾纏,按鈴叫何超進來,道:“楊部長有點激動,何秘書陪她迴辦公室冷靜一下。”


    “我自己走!”


    楊花用力擦掉眼淚,冷冷掃了方晟、何超一眼,大步離開。


    “這……”何超探詢地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方晟,欲言又止。


    方晟知他誤會了,擺擺手道:“不關我的事,也不關……算了,由她去吧,長痛不如短痛,她總要麵對現實的。”


    過了兩天詹印把方晟、彭萬林叫過去小範圍商量人事調整,各捧出一份名單,經過近兩個小時磨合之後初步達成共識。


    幸好隻是微調,明年大規模、大範圍調整還不知激烈博弈到什麽程度呢。


    “按商定名單我這就安排人員做材料,爭取盡快提交常委會研究。”彭萬偉如釋重負起身道。


    “嗯……”


    詹印突然臉露尷尬似乎想說什麽,但看到方晟和彭萬林的目光又打消主意,改口道,“越快越好,爭取下周一過會。”


    方晟暗暗鬆了口氣。


    倘若詹印這會兒把莫之洪的事提出來,恐怕都會很尷尬,所以詹印在最後關頭懸崖勒馬還是理智的。


    周六上午方晟照例沒閑著,也照例叫手底下一大幫人都閑不下來,二十多人浩浩蕩蕩視察北屏盆地。


    為何頻頻視察北屏盆地,卻很少去南梵工業基地?


    一方麵姚俊不愧跟了方晟兩年,做事井井有條滴水不漏,凡事都考慮好預案打足提前量,基本不用操心;陳其邁——唉,想到他方晟隻能歎氣,自打接手北建委簡直一團亂麻,狼煙四起,正府班子及市直部門不知幫他揩了多少次屁股,處理了多少糟心事。


    另一方麵北屏盆地幾個大工程也確實比較複雜,各有各的門路,各有各的資源,各有各的特點,以陳其邁的水平和水平根本應付不過來,必須方晟時不時跑過來督查、開現場會,以快刀斬亂麻之勢推進工程進展。


    麻煩的另一個方麵,百鐵能夠現場拍板的不單隻有方晟。


    以新市府大樓圍牆為例,原先設計注重厚重感和防風沙,畢竟盆地兩側穿穀風還是比較大的。


    兩個月前方晟到現場轉了一圈覺得圍牆又粗又笨有礙美觀,說都什麽年代了還把機關大樓與人民群眾隔絕開來?現在已經不是“獨坐小樓成一統”的時候了!防止風沙?又不坐外麵辦公怕什麽!


    市長發了話陳其邁隨即響應,指示工人們連夜拆掉已砌了幾百米的圍牆,換成不鏽鋼柵欄加綠化帶,這樣裏外通透美觀大方。


    不料隔了幾天詹印帶人過來轉悠,看到柵欄臉都沉下來了,說其邁這麽一圈養啥呢?隨便哪個站在外麵就能看到領導出入情況,安全問題怎麽保障?弄堵牆豎起來!


    兩下一爭執,陳其邁無所適從。


    手底下出餿主意,說詹書計擔心安全就把正前方砌起圍牆,方市長要美觀就把其它三麵裝上柵欄。


    陳其邁雖然笨卻不傻,當下把那家夥訓了一通,說不倫不類象什麽樣子?亂彈琴!


    連夜與設計人員、施工人員三方會商,達成共識是兩側種植茂密的藤蔓並形成藤牆,如此一來達到形式上通透、實質上隔絕的效果。


    其實圍牆隻是整個北屏盆地諸多工程中無足輕重的小事,類似這樣的分歧、爭論、矛盾一天就有幾十起,有時陳其邁心力交瘁真想撂擔子不幹了。


    今天方晟的重點是礦區職業病專科醫院工地,事務太多分身乏術,孫諾已在焦急中等了將近一周。


    孫諾匯報的問題是:專科醫院及職業病研究所基建工程已接近尾聲,目前重中之重是醫護人員的招募與培訓,目前護士隊伍建設相對好些,年初從高等院校護理專業、衛校等招收並進行了封閉式培訓,等大樓封頂之際便投放到各大醫院實習很快能夠熟練掌握相關技術和知識。


    醫生比較麻煩,因為專科醫院的性質和專業特點決定了必須招募成熟的、在礦區職業病方麵有經驗的人員,說穿了主要靠從各醫院挖人,自己培養隻占極少部分。如果私立醫院也罷了,直接辭職走人;然而黃樹境內基本都是公立醫院,聽說百鐵這邊挖人,衛生係統立即啟動強大的體製威力,各市紛紛發文強調凡不經衛生局批準而擅自辭職,一律取消其醫生執業資格!


    另一方麵所有申請辭職的,衛生局一律不批!


    這招很毒辣,整個黃樹除了百鐵等於凍結醫生流動,否則專科醫院招來的都屬於非法行醫。


    百鐵衛生係統當然不敢拆自家牆角,但暗地裏也使了不少小動作,比如各家醫院強迫醫生們簽訂包含有限製跳槽的承諾書;去年起各家醫院扣壓醫生們的獎金、部分工資作為所謂“違約風險金”等等,變相提高醫生跳槽的門檻和成本。


    其實放眼黃樹,礦區職業病一直得不到很好的治療,相關科室醫生的研究、待遇、技術升級等都弱於心腦血管等富貴病,把人才集中起來做事是當前最佳策略。


    然而……怎麽說呢,體製內總有這麽一種人,他們從來做不成任何事,但他們總能理直氣壯讓別人做不成任何事。


    孫諾覺得應該把此事上升到省級政策調整層麵,打破衛生係統製造的堡壘允許人才自由流動,讓專科醫院發揮應有作用。


    方晟聽了深深憤懣。


    勞諾德仁家族耗資幾億美元投建專科醫院,不管出發點怎樣終究是惠國惠民的公益行為,也是關懷弱勢群體切實治療職業病的慈善項目,從上到下應該以感恩的心理通力配合,讓專科醫院早日建成投入使用,給飽受礦區職業病折磨的礦工們帶來福音。


    結果倒好,本該協助配合的衛生係統處處刁難掣肘,花錢捐助者倒站在正府部門角度考慮對策!


    這是什麽世道,連方晟都忍不住要罵娘!


    “請放心,下周肯定給你答複!”方晟愧疚地說,“這事兒我不對,沒及時跟進,也沒預估到困難,下次再有類似情況直接打電話,24小時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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