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聽到牡丹穀的消息後,第一反應就想到方晟很可能要讓自己出麵,所以主動上門迴報那兩項工作是假,談牡丹穀是真。


    “兩個理由,一是封山育林和會展中心都是周期長迴報慢但投資大的項目,牡丹穀要加個更字,如果三方麵同時投入資產太重,將來不便退出;”吉林道,“二是連續參與兩個項目,百鐵很多人開始懷疑您與我的關係,沒準有社會資金想做呢,我接手太多就是擋人家的財路。”


    方晟點點頭:“考慮得有道理,我也想到了,但社會資金……就象擔心唐峰做會展中心一樣,越做膽越小,最終會把好端端的項目弄得不倫不類。市場化不是萬能的,有時市場化等於平庸化,因為投資者總是短視且注重眼前效益。”


    “要不把卓偉宏那套班子分一半到百鐵?”吉林道,“偉宏擅長做旅遊景點,又有山地施工的經驗,他才是最恰當人選。”


    “雙江的沿海發展大戰略已到了攻堅階段,關鍵時刻不能挖人家牆角,”方晟道,思忖良久緩緩起身,站到窗前聲音低沉地說,“讓你接手的根本原因是打算運用我們這部分資金,而不是勞諾德仁家族那十億美金,明白我的意思?”


    吉林愣住,腦中千迴百轉一番老老實實道:“不明白。”


    “因為在可預見的將來牡丹穀必定大火,必定能大把大把地創收效益,但是吉林,賺錢從來不是我的目的,等到把旅遊市場做上去,不,甚至啟動之後就堅決退出讓社會資金進來……”


    “這也是您在多個地方運營的模式,坦率說大夥兒都很佩服!”吉林隱隱猜到方晟的用心。


    “對,不與民爭利,相反把培育好的市場讓利於民,這也是我在一個地方主政的副產品,”方晟道,“但是,讓勞諾德仁家族資金參與的話他們能理解嗎?不理解不用怕,萬一他們曲解豈不是授人以話柄?”


    “什……什麽話柄?”吉林到底不是體製中人,也很少與歐美商務人士打交道,又不明白了。


    “操縱市場,這在歐美是很嚴重的指控。”


    “噢——相比之下封山育林帶有公益色彩,哪怕虧損都無所謂。”


    “所以我要求勞諾德仁家族資金做封山育林項目,自有資金做會展中心就這個道理,”方晟道,“跟歐美家族打交道必須處處注意,凡事多留個心眼。”


    霎時吉林真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加體會到眼高於頂的牧雨秋等人為何都無怨無悔緊跟著方晟。


    “這樣的話牡丹穀項目還是我做,”想通其中關節後吉林道,“我讓手底下人秘密注冊家公司,然後……”


    方晟擺擺手,慢斯條理拉上窗簾後說:“你說的也對——資產過重、反響太大,加之你精力有限,一肩三挑實在勉為其難……我再想想……”


    隔了會兒,吉林道:“方市長,我有個思路也不知對不對……既然牡丹穀運營成熟後還要交還,不如由正府少量參股這樣可以名正言順派人從源頭介入管理,以後我們退、社會資金進,不會改變牡丹穀國有性質,主動權牢牢掌控在正府手裏。”


    “很有創意!”


    方晟轉身拍了拍吉林的手臂,讚道,“這是超脫窠臼的創意,體製中人想都不想敢!你的思路類似於當年沿海大開發項目,發改委委托投資公司全程跟蹤,黃海那邊則由半官半商的管委會配合……又不一樣,那是國有資本做先期投入然後吸引社會資本,你是想社會資本負責投資、國有股負責管理,對吧?”


    吉林汗顏道:“我……我倒沒想那麽深,您把思路升華了。”


    “很不錯,很不錯……”


    方晟在辦公室裏來迴踱步,嘴裏念念有辭。吉林知他一定在策劃更為開闊、更為周密的設計,恭敬地站在桌邊目不轉睛盯著。


    踱了大概四五分鍾,方晟陡地停住,道:


    “迴去聯係周挺各注冊一家投資公司,噢,你注冊兩家,過些日子等項目成型並履行完手續後組織公開招標,確保把牡丹穀開發權拿下!”


    “還是咱們自己做?”吉林脫口問。


    方晟高深莫測笑了笑:“我有合適人選,你嘛協助就行了。”


    吉林似懂非懂點點頭。


    12月底方晟抽空率領蘇若彤等人去了趟七道,專程拜訪市委書計屈紀綱,請教由他主導的城市發展綱要中提到的鐵隆山北麓環山工業鏈相關事項。


    途中蘇若彤有點不服氣,說該考慮的都考慮了,數據、資料、規劃設計都反題打磨,談不到十全十美起碼也有98分。


    商務大巴裏還有七八位隨行人員,方晟不便叫她“小蘇同學”,更不能刮鼻子,用幾個月前任大偉的語氣問:


    “若彤同誌會下圍棋嗎?”


    “不會呢。”


    “圍棋有個說法叫‘千古無同局’,就是說從圍棋誕生到現在流傳下來的棋譜沒一局相同,而國際象棋經常出現步數一模一樣的情況那多沒趣!為什麽‘千古無同局’,大家說說?”


    禹祥見蘇若彤答不上來,救場道:“圍棋講究‘勢’即空間感,而每個人對空間的理解都不相同,有喜歡掏角,有喜歡取邊,還有人喜歡在中腹圍空,還有對行棋的重要性、子效等認識都不一樣,所以下出的棋千變萬化但也精彩紛呈。”


    “禹祥市長答到點子上了,”方晟道,“核心要義在於思維的多樣性,七道屈書計籌建環山工業鏈的初衷、立意、整體布局等肯定跟現在不同,咱們這趟就要了解不同點,好的補充完善進方案,不足的加以避免,這叫……”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您經常教導我的。”蘇若彤道。


    方晟笑著指指她:“好嘛,不談圍棋若彤同誌又活過來了。”


    整車人都湊趣地笑了起來。


    七道市委書計屈紀綱率市領導班子熱情接待方晟等一行。說來蠻憋屈,論黨內地位屈紀綱這位市委書計還在方晟之下,這是什麽賬呢?


    百鐵屬於明文規定的副省級城市,市長是副省級實職;七道卻是正廳級城市,屈紀綱從百鐵市長過來任市委書計看似行政職務升了半級,卻從副省級實職變成享受副省級待遇!


    體製外的人經常搞不清其中微妙的玄機,那麽反過來說,屈紀綱如果從七道市委書計調任百鐵市長,那算提拔的!


    所以別小看副省級城市,實質在省裏的地位很高,論黨內排名市長通常都在副省.長前麵。


    對於這種明升暗降,貌似重用實質貶黜,包括當事人在內都無話可講,畢竟主持一個市的工作嘛。


    隻是,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主賓雙方先在富麗堂皇的接待室進行親切友好的會談,各自介紹了壓降產能和經濟方麵新舉措,也對明年京都繼續加大資源產能宏觀調控進行了分析。


    隨後由市長陪同禹祥、蘇若彤等人參觀黃樹最大的水電站——七道水電站。七道市起源於城市東側有七座山,大自然鬼斧神工讓七座山的海拔依次下降,從遠處看好像七道台階,七道因此得名。


    近兩三千米的落差蘊含著豐富的水電資源,一直以來七道就致力於小水電站開發。屈紀綱上任後認為要調整思路,不能盲目上馬既浪費資源又重複建設的小水電站,也不利於管理維護,他要求全麵整合把水電站做大做強。


    那些小水電站背後都有利益集團操縱,其中來頭最大的莫過於國企。但屈紀綱全然不拒——反正前途無望,不如靜下心為地方做點實事,遂態度強硬地限期強拆,不管省裏誰打招唿都沒用!


    整合期間屈紀綱度過有史以來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光,有兩次省紀委已找上門來幸虧七道幹部們堅決維護,沒人說他的壞話、打他的小報告,最終頑強地挺了過去。


    整合後擴建成全省規模最大、發電量最多、技術最先進的七道水電站,省裏相關領導看了無話可說,反而當作黃樹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方晟也想興修小水電站,所以讓禹祥他們實地參觀考察,了解些建設方麵的情況,他則留下來與屈紀綱單獨談話。


    對於這位有背景、有能力的年輕市長,屈紀綱打心眼欣賞,在他看來隻要肯幹事、真心實意為地方做實事就值得尊敬。


    百鐵的情況,屈紀綱毫無保留如實相告,並迴答了方晟很多細節方麵的問題。


    一是興修小水電站,屈紀綱說盡管方晟把水電站的規模定位為“小”,還會引起城市之間糾紛。


    早在十多年前以及屈紀綱手裏都想開發水電站,每次都遭到大肅市阻撓不得不中止。


    百鐵位於上遊,興修水電站會導致中下遊水流趨緩,容易形成泥沙沉積和部分河道水麵下降,造成環境等諸多方麵問題。


    從正治和經濟地位來講大肅與百鐵不相上下,但百鐵產業結構更加單一,從農產品到輕工業等包羅萬象的物資都需要大肅源源不斷的供應,因而每次都屈從於大肅的抗議擱置水電站方案。


    “如果修建小型水電站,真會對大肅造成嚴重影響?”方晟問。


    屈紀綱笑道:“怎麽說呢,有些事兒吧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打個比方,都說吸煙有害健康,到底如何影響法有沒有準確數據支撐?害處當然有,恐怕危害程度被誇大了吧……來根煙。”


    方晟大笑著接過來:“說了半天,屈書計是想抽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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