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印又說省裏最新下達兩項指示,一是各市領導班子對最終敲定的補償標準要嚴格保密,周五晚上七點同時發布;二是樹南的平均12萬補償標準肯定是低了,各市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合理科技且人性化地落實好補償標準。


    省裏也隱隱透露樹南下崗礦工是打聽到大肅把補償標準敲定在平均18萬左右,才群起而攻之製造如此規模的混亂;雖然沒有怪罪大肅方麵的意思,但沈直華已連夜去省裏解釋說明。


    聽到詹印傳達的省裏緊急通知,常委們均不約而同輕輕籲了口氣,毫無疑問詹印和方晟主導的寧高不低補償原則避免了一場風波,而17-19.2的區域現在看來方方麵麵都交待得過去。


    至於財政壓力,省裏都說了“不可斤斤計較”,誰還在乎多花錢啊。


    方晟等了會兒,繼續剛才的話題說:“新方案還沒看完,但就勝平同誌講的兩個條款可以先行討論。看得同誌們持支持態度的比較多,很正常,人的心理總傾向於自己熟悉了解的範疇,未必有貓膩或存在幕後交易……”


    這句話說得有些常委頗不自然,很有當眾打臉的味道。


    “但是,我想提兩點個人意見,”方晟道,“一是墊資問題,原來百鐵這邊慣例是按工程進度逐期付款工作量的50%,剩餘部分以工程審計價結算,從而形成事實上一半墊資……”


    詹印頜首:“朝明通常按70%付款,為防止出現不夠核減的情況又出補充條款規定,如果審計核減額超過30%即為不合格工程,要以訴訟形式追究法律責任。”


    方晟接道:“潤澤是60%,留的空間更大些。新方案把付款比例降到35%,就是說施工方實際墊資65%,按說夠可以了,要是付款流程慢拖個兩三年恐怕都賺不到錢。然而考慮到百鐵和省裏的財政狀況,我懷疑目前連啟動資金都湊不齊,所以建議施工方帶資進場,也就是全額墊款!”


    “啊!”


    常委們大驚,七嘴八舌說高速公路修葺這樣的大工程全額墊款太過分了,哪個工程商敢做?


    “水漲船高,可以相應提高報價啊,天底下哪有做不來的生意?”方晟笑道,“把一定期限的利息計入成本就行了,能有多複雜?至於優先中標問題,基於全額墊款省內企業是否願意參加還不確定,就沒必要自作多情了。”


    常委們被方晟祭出的奇招打懵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詹印趁勢又補了一刀:“正負5%既不科學也不嚴謹,為什麽不是4%或6%,你有何依據?如果兩家省內企業一個正5%,一家負5%,讓誰中標?要打的補丁實在太多,萬一發生糾紛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如別找麻煩!”


    “迴頭再組織人手修訂得更嚴謹些。”姚勝平尷尬地說。


    常委會最終達成的共識是把下崗礦工補償標準保密到周五晚上,在此之前暫停進駐礦區,等到周六上午統一行動。


    散會後方晟留下問沈直華的情況,詹印搖頭說還不清楚,因為大肅補償標準是今天上午常委會討論通過的,省裏應該怪罪不到他個人,頂多負領導責任;話說迴來省裏事先又沒要求各市標準出爐後保密,還不是因為樹南過分傷害下崗礦工的切身利益導致強烈反彈?


    在家本無事,禍從天上來。方晟歎道。


    下樓時碰到低頭發短信的楊花,方晟隨口說:“跟孩子聯係啊,該上初中了吧?”


    “高一。”


    “噢,和我兒子同級。”方晟又是隨口說,暑假後小寶上高一了。


    不料楊花抬起頭似笑非笑道:“和您哪個兒子呀?”


    方晟一滯,機智如他者竟不知怎麽答話。


    楊花突然又大大咧咧拍了下他的肩,道:“今晚的會開得不錯,領略到你和詹同學的風采,不瞞您說我的小本本記了好幾頁呢。”


    真是東北大嗓門又高又亮又脆,聲音恐怕能傳到對麵樓上。


    方晟恨不得撲上去捂住她的嘴,頓足道:“楊同學,你們……那疙瘩平時都這麽說話麽?”


    楊花笑聲更響亮:“哈哈哈哈,就是不喜歡你們南方人啥事兒藏著掖著,一點兒都不光明磊落。不過還別說,你和詹同學有些話兒第一遍聽不出什麽,再琢磨就有味兒了,總之真的值得學習。”


    這時正好拐彎,見上麵詹印夾著本子出了會議室,方晟不敢跟她說下去胡亂找個理由溜走了。


    周四上午召開市長辦公室——本來約定周五晚上,按省裏的意思屆時向社會公布下崗礦工補償標準,所有領導都要到礦區蹲點以免意外,因此提前了。


    因為心腹愛將沈中華的書麵檢查送到方晟那邊被“留中不發”,刑警支隊、專案組很明顯失控,薛愛國全程黑臉,輪到他發言時也隻是寥寥數語草草結束,方晟心中有數卻懶得理會。


    董建輝說了幾項正在推進的金融工程,話裏話外都流露出離不開幾大國企小額擔保公司的意思,方晟擺擺手示意會後詳談。


    輪到禹祥照例又提起前進大橋,唉聲歎氣說同誌們別埋怨我逢會必提,主要是每天先從前進大橋廢墟經過,再看擁堵不堪的奮鬥大橋、團結大橋,我在擔心呐同誌們,要是有一天奮鬥和團結坍塌了怎麽辦?會死多少人,查處多少個幹部,給百鐵造成多壞影響?


    姚勝平麵色不豫地說老禹啊老禹,市財政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會前還跟方市長商量到哪兒借錢發下崗礦工生活補貼,修橋這種事兒暫時押後了!


    禹祥憤憤說人命關天,到時橋坍了,死十幾個人才知道事態嚴重性就遲了!


    姚勝平正準備反駁,方晟抬手打斷,掃視會場後簡短有力地說:


    “昨晚我仔細研究了方案,挺好,就按拓寬重建方案啟動吧,越快越好!”


    話音未落會議室唰地靜了下來。


    如禹祥所說近一年裏關於修橋的事逢會必提,會議室裏絕大多數人耳朵都聽出老繭,也知道拓寬重建方案等於建一座新橋,造價翻一番可能達到2個億!


    還是老生常談的問題,錢呢?


    昨晚常委會初步敲定下崗補償下限為27萬的事,市正府領導們都聽說了,第一反應是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方晟第一天來百鐵就發話要扣公務員工資將成為現實!


    再加上今天研究的與國企硬脫鉤議題,一時間參會人員覺得天要塌了!


    天真的要塌了!


    所有人都覺得這位新市長——不管之前有多大本事,攢了多少好名聲,反正到了百鐵給人的印象就是誇誇其談,至今沒拿出令人信服的真功夫。


    沒本事也罷了,偏偏還想跟國企硬脫鉤,那可是百鐵自成立以來的衣食父母啊!


    真是年輕氣盛,沒經曆過風吹雨打。


    仿佛看穿參會人員心思,方晟微笑著停頓良久,道: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自打來到百鐵不管討論什麽議題說到最後總歸集到‘錢’字,好像碰到錢就一籌莫展天大的本事都施展不開來,也對,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嘛。可再想想,因為錢所以把很多應該做的事擱置下來,究竟對不對?”


    “殘酷的現實啊。”姚勝平悠悠說了一句,他才無所謂呢。


    方晟續道:“前進大橋必須修,按橋麵雙倍拓寬建新橋!有人問錢從何來,我說很簡單,前進大橋就是高速公路修葺工程的一部分,從30億預算裏麵支出!”


    此言一出會議室裏大嘩!


    禹祥結結巴巴說:“方……方市長,高速公路項目省裏三申五令必須專款專用,不允許地方塞小工程小項目,將來省裏要審計的!”


    方晟感慨道:“想做事若幹個反對的理由,事情永遠做不成。同誌們要辯證分析我所說的話,不能曲解。為什麽說前進大橋是修葺工程的一部分?從前進大橋到高速出入口之間870米,有且隻有一條快速通道,為什麽不能算高速引橋?有人拿工程理論跟我掰,好,不算就不算,但30億預算是足額提留的,修葺高速剩餘的錢能不能用於建橋?總不至於又不行吧?同誌們研究一下。”


    姚勝平皺著眉頭說不話來。


    禹祥斟酌良久道:“方市長思路開闊,確實為我們打開不一樣的……呃,空間。不過方市長,高速公路修葺預算我也全程參與的,雖說已經打得很足但按慣例最終往往超支,這也是咱們沒有把前進大橋項目與高速公路聯係到一起的原因。”


    “慣例是慣例,以後不會了!”方晟鏗鏘有力地說,“首先常委會已定下高速公路修葺工程麵向全社會招投標的基調;其次過去什麽慣例是過去,在我手裏的規矩是一切按合同執行,不存在超支,產生超支也是因為施工方報價時估計不足,隻能自己買單,正府不會多出一分錢!最後一點,我相信隻要招投標工作公平公正公開,中標價絕對低於30億,不,28億,不信同誌們可以跟我打賭……”


    “賭什麽?”董建輝笑著問。


    方晟也笑,環顧四周道:“有沒有敢賭?”


    禹祥可沒他那樣好的心態,搖頭道:“我覺得吧……頂多略低於30億,要說28億也太……太誇張了。”


    “我也敢!”半晌沒吱聲的薛愛國冷不丁說,“我賭中標價絕對高於28億!請問方市長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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