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修建前進大橋問題,方晟做了三點批示:


    第一從長遠考慮采取拓寬重建方案,不能因為一時財政拮據就敷衍了事,錢要花在刀刃上;


    第二重建前進大橋采取麵向社會公開招標方式,立即啟動,不能延誤!


    方晟在第三點強調指出,一個城市要建成基礎性供給的工業體係,如生活用品、基建材料、裝修裝飾……要迅速籌建水泥廠、磚瓦廠等能夠消化勞動力的企業,不僅能夠分流下崗礦工,還能省下一大筆下崗補償費用!


    針對關停礦區產生的補償費用主要分兩個方麵,一是補償國企編製的失去,這部分陳則喜已承諾內部消化,把行政技術人員安置到其它部門或公司,隻有極少數正式編製的下崗礦工需要補償;二是下崗補償金,也是這次製訂補償標準的群體,絕大多數礦工都是勞動合同製,如果在六個月過渡期內沒有自主創業——過渡期內每月享受生活補貼,也沒有得到轉崗或分流,就可以領取下崗補償金。


    這又是方晟思路與常人不同之處。


    從省裏到市裏都在考慮最大限度控製好下崗補償金標準,盡可能壓到最低。方晟想的卻是如何增加就業機會,把下崗產生的冗餘勞動力充分利用起來。


    是方晟比這些人都聰明嗎?不是。


    是方晟比這些人高瞻遠矚嗎?更不是。


    礦區關停,采取經濟補償和下崗再就業是放之四海皆準的兩個選項,別說體製內領導幹部,尋常老百姓都能想到。


    但創造就業機會是項係統而複雜的大工程,從市場調研到啟動扶持資金,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跑各種手續,弄到最後未必能盡如人意。


    因為創造就業機會浪費更多錢財,弄垮幾個企業的現象比比皆是。說明光有熱誠的心還不夠,把好事辦好還需要能力、眼光、氣魄等諸多因素。


    所以經濟補償是體製內最安全、最費心的選擇,至於標準高與低重要嗎?反正不是掏自家腰包,財政壓力大就大點吧,這屆班子還不了下屆班子還,無所謂的。


    下午副市長董建輝突然過來,先聲明銅嶺礦區下崗補償標準商定已有眉目,迴來主要想抓緊機會談談自己關於構建百鐵大金融的設想。


    “大金融,很好,建輝請坐。”方晟微笑道。


    兩人並肩在沙發坐下,董建輝道:


    “老實說與——沿海城市不提了,就是與黃樹其它城市相比百鐵金融市場都非常落後,融資渠道單一,信用環境惡劣,市場缺乏應有的活躍度,企業得不到輸血隻得想別的主意,因而唐峰等國企旗下的小額擔保公司反而大行其道,存貸款份額都占據了百鐵近半壁江山……”


    方晟驚異道:“小額擔保公司隻應該放貸款,存款怎麽迴事?”


    “幾家國企都打著集資名義吸收存款,利率比銀行高三四個點,百鐵老百姓趨之若鶩;加之唐峰等搞饑餓營銷很高明,每個月都有所謂額度,不通過關係舉著錢都不接受,造成銀行存款大量流失,”董建輝道,“更有甚者買通銀行以貸款基準利率借出來然後存到國企,賺取利差!”


    “簡直亂彈琴!貸款不支持產業經濟都流入到資本市場,百鐵怎麽發展得起來!”


    “剛到百鐵我也是這樣的想法,也曾精心規劃過若幹個措施力求遏製和消除國企對銀行貸款的抽血,但是,還沒真正實施就被一巴掌拍死,連付諸實施的機會都沒有。”


    “理由?”


    “防止老百姓人心不穩、引發金融秩序動蕩,惹惱國企影響在各領域的密切合作等等,還沒提交市長辦公會就胎死腹中,”董建輝苦笑道,“所以說方市長,麵對這樣畸形扭曲的金融環境,作為主管金融的副市長我能做什麽?做了從市裏到國企乃至省裏都不滿意;什麽都不做年年拿先進、被表彰,我也是說不出的憋屈呢,方市長!”


    “噢,是這樣啊——”


    方晟久久沉吟。


    他很清楚董建輝的潛台詞:百鐵資金市場的流動性控製在幾大國企手裏,若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所謂大金融構想隻是水中月鏡中花,永遠隻能停留在紙麵。


    這時手機響了,一看居然是範曉靈打來的,很懷疑是埋怨周五晚上的遭遇正猶豫接與不接,董建輝看出端倪飛快地說:


    “今天主要向方市長迴報基本情況,大金融設想以後有機會再說,我先走了。”


    等董建輝離開,方晟飛快地反鎖好門,按下接聽鍵,卻聽範曉靈陰陽怪氣地說:


    “有了新朋友會不會忘了老朋友?”


    “老朋友新朋友……”方晟暗想難道她是千裏眼順風耳,都知道自己準備調蘇若彤到身邊工作的事兒?


    如果不是蘇若彤,徐璃、樊紅雨、白翎哪個不是比她更“老”的朋友?


    “還沒聽說?”範曉靈道,“百鐵統戰部長定下來了,猜猜是誰?”


    方晟的心怦怦亂跳:不會是明月吧,她剛去晉西省沂南市當副市長,哪怕桑首長屬意直接欽點也不會這麽快……


    再想能讓範曉靈吃醋又具備擔任正廳級市委常委條件的還有誰?按說樊紅雨最符合但不可能。


    其他……何杏好像下派到市中學當校長去了,提拔後是處級,能量也不達到。


    啊,莫非是安如玉?!那可是要命的狐狸精啊……


    想到這裏方晟強笑道:“內地女幹部如多過江之鯽,你不能隨便弄個就按到我頭上,我也吃不消的。”


    範曉靈嬌笑道:“前半句假得虛偽,隻有‘吃不消’三個字發自內心,老實交待我狼狽而逃後做了幾輪?”


    方晟隻關心統戰部長人選,輕輕繞開暗礁道:“反正很累……到底哪個到百鐵?跟我、詹印有沒有淵源?”


    範曉靈還是笑,這時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詹印的電話打了進來,方晟連忙說:“有事,待會兒再迴……詹書計?好,馬上到。”


    放下手機真有點不高興。


    有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非要叫到他辦公室,好像自己矮半截似的!或許詹印就想給他這樣的心理暗示。


    剛進屋,詹印劈頭就說:“明天上午省裏送新任命的統戰部長過來,猜猜是誰?”


    為什麽每個人都叫自己猜?難道……難道真是安如玉!倘若如此可真是……真是……真是太妙了!


    表麵卻神色不變,微笑著反問道:“是詹書計的老朋友?”


    詹印臉上難得浮起笑意,連連擺手道:“哪敢哪敢,說來方老弟也認識,就是咱倆的黨校同學楊花!”


    “哦——”


    方晟這才悟出範曉靈酸溜溜的原因,啞然失笑道,“外號藍隊,想必詹書計印象深刻呀。”


    “哈哈哈哈,”提到性感女人詹印不能免俗地格外來勁,“黨校八月上班咱倆這批調整後僅有四五位沒說法,楊花哭了好幾迴,我想如果知道分配到百鐵這個鬼地方,恐怕要真哭了。”


    “省農工部副部長提拔市委常委也不錯了,百鐵雖不怎麽樣未必不如東北那疙瘩。”


    “黨校一個班分三位學員到同一個城市,不是巧合,”詹印收斂笑容道,“統戰部長的牌應該始終捏在手裏,看形勢決定打與不打,如今大概掂出百鐵遠比想像中糟糕,懷疑咱倆的能力不一定頂得住,所以把楊花派過來了。”


    方晟眉毛一聳:“她很有能力嗎?”


    “不清楚,檔案裏顯示一直在農工係統升遷,可能有基層經驗但沒有地方主政經曆。”


    “那,那能多大程度幫咱倆呢,頂多常委會有三票吧?”


    詹印微歎:“天威難測,我也說不準……總之畢竟有個同學情誼總比黃樹境內有個幹部好吧,想開些。”


    當晚白翎、徐璃、樊紅雨分別來了電話,不約而同警告他“離那個女人遠點”,不準惹事生非!


    倒是後來愛妮婭在電話裏說了句公道話:“女人混到廳級幹部,不是有個好老爸就是好老公,或者別人的老公,閑言蜚語都是正常的。我猜你也不是主動出手覓食的主兒,保持定力即可。”


    方晟問道:“她是什麽來頭?”


    “東北那邊人脈等自成體係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百鐵隻是她的跳板,你和詹印不也是嗎?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愛妮婭說得既冷靜又中肯,果然是任何情況下都保持平常心的事業型女性。


    周三上午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俞大鵬送楊花上任,因為各礦區下崗礦工補償標準進入最後敲定的關鍵時點,常委們都沒迴來,僅詹印、方晟出麵接待,中午去食堂就餐時接待辦主任悄悄問拿不拿酒,詹印瞪了他一眼。


    其實詹印、方晟都知道黃樹這邊關於公務員中午嚴禁喝酒的規定根本形同虛設,這是尚昭在唐峰礦區都不拒絕喝紅酒的原因,但他倆不約而同要率先嚴格執行,不願隨鄉入俗。


    堅持正確的理念固然一時會遭到周遭誤解,但能夠經得起考驗。


    坐到小包廂見服務員端了幾個菜後直接上飯,俞大鵬有點發呆,然後臉色便不好看起來,匆匆吃了幾口就以胃口不好為由離席,沒多耽擱便啟程迴省城。


    下午楊花的辦公室、宿舍都安置妥當後,按順序拜訪了詹印和方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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