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慎給方晟發了一封長長的郵件,以學術論文的嚴謹和篇幅詳細闡述了潤澤為何喪失省會城市地位的前因後果。


    起因是一場戰爭。


    1948年下半年,三年內戰已步入收官階段,我軍在南方各申的進攻呈摧枯拉朽之勢,敵軍則無心戀戰,紛紛想從臨海逃入東吳轉而逃往那個孤零零的海島。


    潤澤會戰因此打響。


    攻下敵軍重兵防守的潤澤,便可切斷南方數省殘餘兵力的退路,隻能在四麵八方我軍包圍下束手就擒;反之攻不下的話,攻城軍隊則受到前後夾攻,處境堪憂。


    負責鎮守潤澤的是黃埔名將左潮光,老蔣嫡係部隊,整編師全新美式裝備,是經曆三年內戰沉重打擊下還能保持建製完整、士氣高昂的部隊,不消說也是老蔣處心積慮部署的結果。


    左潮光叫囂的口號是:守到1950年!


    當時敵軍內部評估按東海沿線防守和撤退速度,1950年左右能撤出所有戰鬥編製軍隊。老蔣在撤退線路也確實安排了最精銳部隊,很有信心做到這一點。


    我軍這邊也考慮到潤澤是塊硬骨頭,安排了兩個師成猗角之勢,相互唿應配合攻擊。


    潤澤硬在何處?除了對手裝備精良、有誓死守城的決心外,阡陌縱橫的河道給規模作戰帶來難度。這兩個師是從雙江、朝明那邊戰場調來的,攻城習慣於挖坑道,一直延伸到能手擲爆破筒的位置,對方炮火再猛烈也無計可施。


    然而潤澤這邊挖不了坑道、戰壕,土質潮濕鬆軟,一挖就塌;就算勉強挖開接踵而來的滲水又成了大問題。


    戰鬥就是在這樣別別扭扭的情況下打響了。


    我軍估計到這場仗很難打,事先製定的計劃是半個月內拿下潤澤——已是非常充分衡量困難了,之前所到之處基本不超過三天。


    沒想到的是,攻防大戰一直持續到1949年!


    左潮光打得很崩潰,每天都在考慮是不是棄城而逃;我軍前線指揮員們愁眉不展,拿不出能一舉成功的策略。


    潤澤城內,地下工作者也在積極奔走,試圖裏內外合拔掉這顆釘子。然而商會出於對龐大財產的考慮,主動提供軍需、糧草,密切配合左潮光展開防禦,可以說敵軍能撐到現在,商會發揮了近一半的作用。


    久攻不下給臨海境內我軍高級將領們出了道難題,因為已有準確消息傳來幾個月後即將建國,各大區、各申都要著手搭班子並選派代表北上。


    可潤澤還在敵軍手裏呢!


    指揮員們商量之後覺得不能再等下去,否則龐大複雜的工作來不及準備,遂請示大區領導同意後決定把總指揮部所在地——軒城作為臨海省會。


    也真是潤澤的劫數啊,就在軒城被確定為省會後不到一個月,潤澤城破,敵軍兵敗!


    敗的原因很簡單,幾個月拉鋸戰打下來,壓力主要在防守的一方。守著孤城,收音機裏聽的都是壞消息,南方數省撤過來的軍隊又被牢牢堵在臨州之外,軍心已垮,能撐這麽久已是奇跡。


    雖然如此左潮光臨撤退時還是給我軍造成不小的麻煩,成立幾十個敢死隊展開巷戰,一條街一條街地打陣地戰,打到最後潤澤城也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總指揮部原先想法是拿下潤澤把省會搬過來,見滿目狼藉的場麵也打消了念頭,說幹脆就把軒城定為省會吧,畢竟離海邊遠些,防止以後再打起來在戰略上也有個緩衝。


    拍板決定的是白老爺子表哥,很不幸於當年9月患急病而死,沒能親眼見到京都城樓上莊嚴宣告新中國成立那一刻。


    因此為死者諱,為尊者諱,這段曆史後來不再提起。考慮到方晟與白家的特殊關係,任大偉也沒明說。


    看完郵件,方晟坐在桌前靜靜沉思。如之前所說,最麻煩的就是曆史原因,任你多大本事都沒法翻案。


    方晟空降潤澤後有個隱秘的念頭:希望通過挖掘潤澤失去省會城市的深層次原因,向省裏多要些優惠政策以示補償。


    從這篇論文級郵件來看,希望是破滅了。


    “商會啊商會,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潤澤城早被攻下來數月,也輪不到軒城做省會城市吧,怎麽處處都有你的影子呢?”


    方晟喃喃道,拳頭越捏越緊。


    想到因為商會暗中指使人要挾蘇若彤,不得不把她送到遙遠的綿蘭,害得自己全然失去遊泳興致,每天隻能在宿舍區裏一圈圈散步;再想到蘇若彤柔若無骨,青春俏皮的倩影,還有少女特有的馨香和苗條,方晟憤憤撕碎了一張紙扔到地上!


    11月份上旬,京都方麵最先傳來的消息居然是白翎,終於如願以償把局班子成員後麵括號裏的“正廳級”改成了“副部級”!


    魚小婷則從少校破格提拔為中校!


    兩人都得益於發生在潤澤的cia間諜案和活捉影子組織成員,尤其魚小婷單槍匹馬擒拿影子組織重要骨幹蔡阿林,已被列入情報組織最新培訓案例。


    她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出來的細致入微、隨機應變、神勇果斷,以及非凡的意誌力都成為情報人員的典範。


    魚小婷還未完全恢複,半躺在病床上接受了這一殊榮。


    白老爺子和白傑衝欣喜之餘心裏也明白,雖然白翎憑借兩次抓捕戰功催化晉升速度,反而在方晟前麵抵達副部級,運氣好能享受正部待遇,但大抵就是天花板了,反而從鄉鎮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向前邁進的方晟更有後勁。


    至於白昇、白研和樊石的香港搞的軍工實驗室,那是一條遍布荊棘、風險大於機遇的崎嶇小道,誰都不抱太大希望。


    再看樊家,哪怕樊鼎龍鉚足全力支持,樊偉頂多躍入軍部,接下來命運與白翎大抵相同。


    這就是當年白老爺子搶在於家之前認可方晟的原因。不能不承認,老爺子總能搶到戰略製高點,不愧從槍林彈雨中闖出來的。


    隨著時間逐漸推移,中美情報部門在香港已經進了四輪洽談,始終沒法取得共識:


    洽談建立在影子組織威脅要殺人質以及大規模報複行動的基礎上,雙方都沒有必須要談成功的誠意,怎麽可能輕易達成一致呢?


    期間影子組織在歐洲部署了兩次恐怖行動,一次被英軍情六局提前獲悉,搶在動手瞬間果斷出手,結果隻有一輛大卡車衝出包圍圈撞向附近商場,卻被消防栓消掉大半力道,卡在一樓大廳門樓裏,特種隊員翻入車裏拆掉引線化解一場大爆炸;還有一次兩輛轎車試圖衝入正在放學的小學校門口,被附近執勤警察以警車攔截在半路,引爆炸彈後傷亡不到十人,避免更大的慘劇發生。


    行動效果大打折扣,減弱了影子組織對中美雙方的威懾力,同時它也意識到今非昔比,在世界各國普遍加大反恐力度,加強公眾場所安全防範的今天,老一套的手法不再管用。


    反恐中心在潤澤展開細篩式搜查,分析影子組織行事規律,與蔡阿林平行運作的管理線必定是土生土長的潤澤人,地域和職業特點決定這些人無法離開家鄉,否則會很輕鬆地被查出端倪。


    然而很奇怪,這條管理線仿佛壓根不存在,連同被俘的五名特警還有兩名cia特工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的真是見鬼了!”


    白翎罵罵咧咧很不服氣,把大丁小丁帶迴京都重新安置到較為舒適的崗位——她很想提高一下相關待遇,然而“被俘”成為他倆的汙點,按不成文的規定一律不予照顧。


    反倒是方晟非常過意不去,指示牧雨秋以曲折而隱秘的方式給他倆各送了一套一百多平米商品房,在京都都價值數千萬元,以表示對他倆忠心耿耿值守的謝意。


    意外接連而來。


    11月中旬,燕慎陡然空降臨海大學任副校長!


    這是毫無預兆的,別說方晟,與燕慎交情最鐵的陳皎都是從新聞裏得知這一消息。


    關於臨海大學,在級別任命方麵有點小混亂,作為教育部直轄的985大學,校長、書計都毫無疑問享受副部,但副校長、副書計就一言難盡了:按職級掛鉤原則,副職都應該是正廳;但也有從體製過來、或純粹為解決待遇調過來帶括號的,也是副部;還有海歸精英、科研作出傑出貢獻的掛職副校長,括號裏卻是副廳。


    燕慎的任命其實也亂糟糟說不清頭緒。


    他在京都師範大學沒有行政職務,但又掛了一大堆級別很高的各類研究中心副主任頭銜,以及學會、基金會、社會團體理事或名譽顧問,更是多個名校兼職教授。


    可能考慮到委派的特殊性,任免文件裏幹脆沒加括號,不管誰問都是一句話:按有關文件執行!


    有關文件是哪個文件?


    校方問了一大圈都沒頭緒,隻得搶在燕慎正式到任前召開會議,討論再三後謹慎地將其待遇確定為正廳。


    以燕慎在學術圈的名望和成就,擔任臨海大學副校長不會有任何爭議,但引起陳皎、方晟等人好奇的在於:


    向來淡泊名利,壓根不想混跡體製內的燕慎為何打破自己的誓言?


    難道與童光輝一樣也有難以言說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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