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於道明的電話,靜下心想了想,方晟說華傑擔心的兩個問題都不算大問題:


    涉及省正府領導班子和組成部門,竇德賢態度強硬,愛妮婭會更強硬,有之前兩位常委被斬落馬下的教訓,朝明上下隻敢提意見,沒人敢跟愛妮婭翻臉。


    至於京都方麵,方晟答應於家會側麵做些工作,加上範曉靈——現在看來這顆棋子太妙了,有她從中協調,還是比較樂觀的。


    聽完方晟的分析嚴華傑尤如吃了定心丸,笑道今晚陪方哥喝個痛快!


    夜幕降臨,就在嚴華傑和範曉靈竊竊私語的時候,房朝陽和於正最後趕到,看到濟濟一堂不用朱正陽多說,拱拱手說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這樣以方晟為核心的晚宴其實是很罕見的,上次為程庚明等人送行有過一次政經班子大團圓,其它都是範圍更小的聚會。


    而且黃海係有近一半到京都發展,為刻意低調在京的幾位很少單獨活動:肖翔和齊誌建偶爾一起喝酒;楚中林為保持紀委超然的獨立性幾乎不接受宴請;範曉靈沒事找明月逛街、買衣服。


    即使方晟召集,也隻有在京都以外的地方。


    但除了方晟,朱正陽是眾所周知最有可能率先衝申部級的,自然成為焦點人物;範曉靈身居鍾組部要職,重要性可想而知,也是酒席間的亮點;反而嚴華傑一如既往地低調深沉,一個勁地鼓動房朝陽多向前任討教,看看方晟還有哪些小金庫忘了交接。


    壓力最大的要數俞曉宇,作為今晚唯一一位科級,也是唯一低於30歲的年輕人,少不得挨個兒進行最誠摯的敬酒,兩圈下來就有些東倒西歪了。


    房朝陽有些心神不寧,喝酒也不在狀態;範曉靈則惦記著後麵的活動,擔心方晟真喝醉了可就辜負大好良辰美景,不停地要求“點到為止”。


    朱正陽也看出房朝陽有要緊事向方晟請教,第三壺結束後主動提出加滿之後不再喝了,大家頓時如釋重負,晚宴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住宿安排在國資委定點的五星酒店,車子送過去後房朝陽忙不迭把方晟拉到一樓休閑區,兩杯咖啡下肚才說明當下遇到的難題:


    憑借方晟當初打下的基礎,今年以來鄞峽仍保持高速增長的勢頭,然而又如於道明所預料的,申委——主要是沈高對鄞峽提出更高要求,先後三次指示要充分發揮其中心位置優勢,建立綿蘭-鄞峽-舟頓三位一體的經濟帶,從而拉動雙江北部地區全麵發展!


    申委書記發了話,三地市長不敢怠慢立即碰頭會商,討論的結果非常令人沮喪,那就是要想達到沈高提出的高標準,正常手段都沒用,隻能再度啟動龐大的房產市場!


    綿蘭、舟頓兩市好辦,把購房政策、房貸政策等稍微鬆個口子就行了,可對房朝陽來說意味著天大的難題!


    難在三個方麵:一是去年方晟祭出3000套商品房徹底打垮本土派,“地球人都知道”,堪稱經典一役,如今房朝陽要放開房價,豈非打臉前任?


    二是鄞峽房價目前正處於冰點,上方有套牢盤,下方有蠢蠢欲動的在建房,稍有動靜便會引發大量拋售,想重新讓房產市場熱起來也非易事。


    三是繁榮房產市場的直接後果是給本土派、郜更躍、東方綠地等樓盤解套,這不單是方晟的心病,更是房朝陽的心病。一旦本土派從泥沼裏爬出來,會不會恢複掀風作浪的本性,處處跟自己作對?這是房朝陽最為擔心的。


    聽罷房朝陽的訴說,方晟輕輕歎道:


    “任期過半,沈高開始加速撈政績了,真是令人擔憂的現象……”


    “對,明知宏觀經濟下滑嚴重,還提出按正常發展速度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經濟帶思路,就是變相推翻之前自己強調的穩控房價,想通過彎道超車實現雙江總體目標快速增長!”房朝陽憤憤道。


    “二叔他們今天在碧海被留會可能也是相同原因,經濟下行壓力太大了,幾十年來老百姓過慣了好日子,由奢入儉難呐,”方晟輕歎道,“朝明、東吳、臨海都是如此,不過當家的不象沈高多一層壓力,相對好些,至少沒打房地產這個歪主意。”


    “怎麽辦呢?老實說我已好幾天沒睡到安穩覺,眼睛一閉腦子裏盡翻騰房子的事兒,要是今天方哥不來,我大概下周要跑趟潤澤了。”


    方晟笑道:“好啊,那今晚早點休息,下周到潤澤細談。”


    “別,方哥別逗我了,”房朝陽苦笑道,“我真是壓力山大,市長這個位子不好坐啊。”


    方晟收斂笑容長時間沉思,半晌道:“解點套也好,活躍市場嘛,死水一潭也不利於長期發展……”


    “可房價也不是想漲就漲,市場規律擺在那兒。”


    “鄞峽等一等,讓綿蘭、舟頓的房價漲上去之後形成價格低穀,水往低處流,北上炒房資金自然要往鄞峽方向打主意了。”


    房朝陽依然愁眉不展:“我也考慮過,但想到神仙池、柯察巷還有東方綠地一大批房子壓在手裏沒動彈,就不寒而栗。”


    其實他還有一層意思不便說,那就是周挺等人手裏的庫存太多,要是再打第二輪價格戰,恐怕十年之內鄞峽房產翻不了身了。


    方晟洞察他的擔憂,笑道:“很簡單,充分發揮行業協會職能,把所有房產商召集到一塊兒談判,確定市場份額劃分到人,每個時間段每個小區允許賣多少套都要規定好,不準突破!銷售期間行業協會組織督查組到售樓處暗訪,發生違規就得受到懲處……”


    “正府部門不介入?”


    “不能介入,市場化為導向的大背景下,正府不能幹預市場。”


    “不介入的話誰來懲處?怎麽懲處?行業協會本身隻是鬆散的組織,不具備約束力。”


    方晟閑閑地說:“對竇康、郜更躍等人來說,恐怕更渴望建立約束機製吧,因為從手裏掌握的房產資源看,他們處於相對弱勢,經不起象周挺等人的暴力衝擊,此乃其一;其二,所有房產商必須交納擔保金,懲處就從擔保金裏扣除,要罰得傷筋動骨,讓房產商們不敢輕易違規。”


    “充分發揮市場自我調節和製約的體製,正府避免下指導棋,也不用承擔由此引發的種種風險,”房朝陽漸漸理解了方晟的意思,笑道,“好處是誰也別想先上岸,必須得有序撤退。這樣的話,壓力大的反而是二手房,有相當於低價拿房的急於兌現。”


    “加大二手房市場調控力度,兩年內不準交易的規定不能改,這樣對市場的衝擊力度就很小了,也意味著包括苗彰榮在內的市領導們甭想利用房價迴升機會進行拋售。”


    房朝陽暗歎苗彰榮真是徹底得罪了方晟,在去年聯手本土派一舉取得常委會控製權後,連續幾次較量讓方晟鬱悶不已,由此埋下3000套商品房淩厲反擊的隱患。


    另一方麵方晟能這麽說,表明同意私下做周挺的工作,給鄞峽房產留條出路。


    放寬心的房朝陽隻閑聊了一會兒,急著趕迴去做些準備——工作不過夜是方晟,也是黃海係幹部的共同特點。


    也正因為此,跟在他們後麵做事確實很累,但也很值得,付出總會有迴報的。


    迴到房間,範曉靈不知使了什麽詭計居然提前溜進去,衝了個澡光溜溜鑽進被窩。


    方晟說我一般酒後發揮不太好哎。


    範曉靈笑道客氣客氣,我覺得應該更忘乎所以,不信來試試……


    當晚兩人真有些忘乎所以,沉沉睡到第二天鬧鍾響了都聽不見。


    “篤篤篤”,朱正陽在外麵敲門,嚇得範曉靈花容失色,慌亂中披了條毯子鑽進衛生間反鎖上門。


    方晟則忙著收起她到處散落的內衣內褲、胸罩等等,慢吞吞說你先下去,我馬上到。


    朱正陽在外麵說好的,我再去請一下曉靈。


    這一說範曉靈更緊張,匆忙穿好衣服,簡單打扮一番瞅走廊沒人趕緊乘電梯下樓。


    幸好朱正陽壓根沒多想,到她房間前敲了會兒沒迴應叫其他人,然後與收拾妥當神態若定的方晟會合下樓。


    在大廳一頭碰到範曉靈,方晟笑道:“起這麽早,晨練嗎?”


    “準備晨練的,沒來得及。”範曉靈一語雙關道。


    朱正陽說:“人到中年是該加強鍛煉了。”


    吃過豐盛的早餐各自離開,方晟盤算一下與其飛到臨海再坐三小時車,還不如乘坐高鐵直達潤澤,時間雖長了點但省得折騰。


    另外也準備路過朝明時會下老朋友於舒友,上次愛妮婭猛下殺手把蔡幸幸調到巴西,後來一打岔也不清楚進展如何,她有沒有如期赴任,於舒友如何安頓後方。


    上車後打電話給於舒友,無人應答。是不是雙休忙家務,接電話的工夫都沒有?


    心裏納悶著,看報、發短信打發時間,等到列車風馳電掣過了朝明,於舒友象掐準時間似的迴了電話,卻是陌生的號碼,接通後便說:


    “喂,我在裏約熱內盧呢!”


    方晟心裏頓時一鬆,笑道:“我說呢半天不迴,原來跑南美做慰安夫了,那天濕熱,運動要注意幅度,防止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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