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穩後,衛君勝率先下車,大笑著與方晟擁抱,然後才與吳鬱明、房朝陽和蔡雨佳握手,親疏之別一目了然。


    簡單寒暄後吳、方兩人也上了大巴,與童光輝等人握手,直接前往第一站鄞坪山。


    不同的是,遊覽線路並非通常的影視基地、度假村和山頂風光,而是繞到北麵,從眾多苗木培植基地中間穿進山坳。


    原因很簡單,衛君勝這行人欣賞過的名山大澤太多太多,影視城有兩個就是華浩投資的,度假村……基本上就是不屑一顧了。


    吳鬱明和方晟商量的結果,帶他們體驗原生態,近距離接觸大山,接觸純樸的山民,對深居京都子弟來說才是新奇感受。


    目的地叫桷子溝,很生僻的字,蔡雨佳是有心人做了研究,山裏人讀平聲可解釋為做木料的樹枝,可奇怪的是桷子溝長滿了成年人高的荒草,就是沒有樹,算是名不符實的典範。


    從後山去桷子溝沒有真正意義的路,盡管有兩名山民在前麵引導,免不了邊攀爬山岩邊驅趕蚊蟲,還得提防草叢裏躥出來的長蛇。


    馮小姐連連尖叫,不時撒嬌般撲到衛君勝懷裏,卻愈發地來勁;衛君勝、童光輝等人雖爬得氣喘籲籲也興致盎然,連說很久沒這麽刺激了。


    方晟介紹說桷子溝十歲以上孩子每周就從這條路到附近學校讀書,步行大概半小時左右。


    可我們已經爬了將近四十分鍾?童光輝到底銀行出身對數字很敏感。


    蔡雨佳昨天提前勘察過,笑道已有大半路程,再堅持會兒就到了。


    啊,雙倍時間啊!衛君勝不覺駭然。


    最後十分鍾路程,最咋唿的馮小姐反而撐得住,倒是不怎麽說話的喬蓮臉色慘白明顯體力不支,被兩名山民一左一右攙扶著來到寨子。


    所謂寨子,其實隻有二十多戶人家,行政屬於山腳下楝樹村的一個組。來到唯一一戶有院子的山民家中,早已得到接待通知的主人立即端出九個大木盆,裏麵盛著熱氣騰騰的藥水,看起來黑糊糊混濁不堪。


    “這是幹嘛?”馮小姐花容失色,“不會叫咱……喝吧?”


    蔡雨佳笑道:“不喝不喝,給大家泡泡腳,一來咱們平路走慣了,爬山有點辛苦,泡腳能舒筋活血,二來山裏毒蟲多,泡了之後身上帶有藥味可以驅蟲。”


    “來來來,每人一盆,別客氣。”方晟笑著卷起褲腳,脫掉鞋襪。


    兩位女士終究有些靦腆,低聲商量後把木盆移到角落,躲到衛君勝和童光輝身後。


    邊泡腳邊聊桷子溝獨特的風俗習慣,地理特產,木門吱嘎一聲,兩名獵戶打扮的山民端著獵槍進來,背後鼓囊囊的。


    吳鬱明揚聲問道:“今天有啥收獲?有啥吃啥喲。”


    衛君勝大笑:“要是空手而歸豈不喝西北風?”


    “他倆可是鄞坪山最好的獵手,若非禁獵不知要大殺多少殺戒呢,今天為迎接京都客人特地開禁,槍和子彈也是上午剛領的,”方晟吩咐道,“把獵物拿出來給客人瞧瞧,然後拿到廚房拾掇。”


    右邊獵戶應了一聲,取下皮囊,從裏麵捧出條兩米多長的斑斕大蛇,似乎沒死透還動了兩下,眾人齊齊吃了一驚,特別馮小姐緊張之餘險些把木盆踢翻。


    緊接著先後取出兩隻野兔、一隻山雞、三隻斑鳩,說還有隻麂子扔在院門口,跑得飛快,兩人追了三道山梁才逮著開槍機會。


    “那是不是野鴿子?”喬蓮不認識斑鳩。


    蔡雨佳道:“它叫斑鳩,比鴿子有營養多了,市場價格往往是鴿子的三四倍,而且很難買到。”


    客人們都掏出手機拍照,方晟提醒說別發朋友圈啊,被外界知道用獵槍打的野味會坑死吳書記和我的。


    大家哈哈大笑。


    過了會兒又有人從五六裏外的山澗迴來,帶來澗裏澗邊現捕的泥鰍、河蚌、黃鱔、螃蟹等等,都活蹦亂跳的。


    衛君勝很老練地抓了隻螃蟹打量一番,滿意地說:“正宗野生螃蟹,難得啊難得,象這麽大個的野生蟹在京都……壓根沒有!兩位土皇帝平時一定沒少吃吧?”


    吳鬱明哈哈大笑:“君勝真是想多了。”


    方晟道:“山民難得抓幾隻螃蟹都懶得下山,山腳這帶通常價錢壓得低,進市區更麻煩還得收費,往往做了下酒菜自己享受也。”


    “幸福感蠻強的。”童光輝插了一句,饒有興趣地擺弄泥鰍。


    廚房裏是山裏最常見的土灶,燒柴火和麥秸,房朝陽說土灶燒出的飯菜有特殊的香味。馮小姐聽了又大驚小怪地拍照,說這個可以發朋友圈。


    晚上用餐環境很簡陋,九個人圍在張原木桌前。凳子明顯各家湊起來的,高矮、式樣都不一樣;沒有酒杯,直接拿粗瓷大碗,酒是山裏人自家釀的女兒紅,從壇子直接往碗裏倒,很有江湖兒女聚會的氣派。


    第一道菜是油炸筍子蟲,方晟介紹說采自竹林,味道非常棒,而且特下酒。兩位女士戰戰兢兢嚐了一個不敢再吃,衛君勝等人卻大唿過癮。


    切成大塊的紅燒麂子肉和紅燒野兔上來後,一連串端了好幾樣蔬菜水果,都是山裏特有的寶貝:涼拌八月瓜、涼拌山筍、清炒馬泡、清炒野豌豆,以及算盤子、拐棗、甜杆、野板栗、茅草根、刺奶兒、陽雀花等。


    方晟提醒說拐棗是好東西,山裏人經常拿它做棗子酒或熬麻糖;刺奶子名字雖土,營養價值非常高,富含硒、鋅、鐵、錳等人體必需的礦物質和無機鹽、維生素,尤其青少年吃了很好,可惜無法人工種植,產量少,形不成規模效益。


    兩位女士不愛吃肉,對野菜水果卻鍾愛無比,大快朵頤,吃得非常香甜。


    緊接著紅燒山雞、烤斑鳩、燉煮黃羊肉上桌,水產品則是清蒸,保持原汁原味。吃著地道的野味,喝著農家自釀女兒紅,衛君勝等人覺得罕有地過癮,剛開始號稱從不喝酒的馮小姐都喝了兩碗,臉象著了火似的紅得生豔。


    喝到興頭上,衛君勝大聲宣布:“這是我老衛近十年來吃得最開心最舒服的一頓,來,咱們敬鄞峽領導們一碗,預約一下,過幾個月再來!”


    大家哄堂大笑。


    笑聲中方晟道:“你有工夫再來,我卻沒底氣辦同樣質量的酒宴,一切取決於人家獵人的運氣。”


    “有啥吃啥,沒準更驚喜!”童光輝道。


    喬蓮位置離方晟比較近,冷不丁說:“今天這場麵,早知道把白翎叫來了。”


    “她的酒量,大概隻有衛董事長和左總能抗衡。”房朝陽笑道。


    童光輝卻不服氣:“房部長,別看我這會兒已經不行了,我的風格是遇強則強。”


    方晟等人頓時詮釋為今晚“遇弱則弱”,逼著童光輝自罰一碗,喝下去後頓時如打蔫的茄子,以後沒再說話。


    陳年老釀的女兒紅特點是入口醇厚甘甜,好像沒啥感覺,但後勁很大,沒等最後兩道菜上桌,蔡雨佳、童光輝、房朝陽、馮小姐、喬蓮都酒力不支,由主人攙扶著到客房休息。


    剩下衛君勝、方晟等四人就著最後兩道菜又喝了兩碗,酒意上頭,也熏熏然沒了精神。主人過來攙扶,衛君勝示意讓吳鬱明和左明先進去,等到堂屋隻有他和方晟時,低聲道:


    “還撐得住,有幾句體己話想跟老弟談談。”


    方晟就知道他此行不隻是吃吃喝喝、遊山玩水,必定有更重要的話,隻是沒料到選擇酒後,也罷,萬一將來出了事就說喝多了,不算數的。


    趕緊拿冰涼的澗水洗了把臉,催促主人收掉碗筷到廚房裏忙碌,兩人坐到靠牆邊的木沙發上,主人又送來泉水煮的茶,喝了一口清咧到肚裏。


    “老弟啊,這迴我被弟妹難住了……”衛君勝道。


    方晟念如電轉,覺得不太可能指白翎,場麵上的事以區區反恐中心嚇不住衛君勝,可又不好意思問“哪個弟妹”,實在是身邊的女人太多了。


    遂笑道:“能把君勝難住,想必是天大的事兒。”


    “諾森堡精密儀器集團,國際精密儀器行業前十名的百年老店,為收購它,之前我在華浩擔心孤木難支,特意邀請達建聯手,從華浩調到達建,這樁任務還是沒甩掉,”衛君勝壓低聲音道,“不是兄弟我閑著沒事幹,大老遠跑歐洲費時費力地收購,從決策到遊說就花了將近兩年時間——是上麵的意思,戰略部署需要,明白嗎?”


    方晟這才醒悟過來:“堯堯……她也介入諾森堡的收購?”


    衛君勝無奈地攤開雙手:“原本為逃避美國人無孔不入的監控,收購進程都在秘密進行,外界一無所知,因此趙堯堯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問題是,她以英國公民身份、英國控股企業進行收購名正言順,出價又比我高,無論美國人還是歐洲議會肯定優先考慮,中國的央企屬於最差選項……”


    “收購目的在於什麽?”方晟道,“倘若想要獲取精密儀器設計的核心技術,索性由堯堯控製豈不更加隱蔽?”


    衛君勝聲音更低:“不單技術,上層的意思是控製整個產業鏈……”


    “噝——”


    方晟倒吸一口涼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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