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騰油化改製、鄞洲水庫綜合開發是初八上班在市常委擴大會上強調的重點工作,聯合瀟南理工創建分校既是方晟的母校,有份獨特情懷,又是明眼就能看到的好事,偏偏有人居心不良從中阻撓!


    換以前在黃海當副縣長,方晟早就拍案而起,怒斥那幫沒頭腦沒見識沒擔當的官員。


    如今方晟官至市長,養氣功夫也修到上層,不會輕易為某個問題大動肝火。小幹部發火,通常發自內心;大領導發火,通常並不就事論事,往往都有很深的內涵,衝誰發火、發到什麽程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方晟很清楚經過一連串人事變動,鄞峽正治氛圍處於微妙的觀望階段。


    原先書記市長背後各有一座望而興歎的正治局委員作靠山,大換屆後基本退二;原先肖挺對兩人談不上絕對支持,起碼不偏不倚,現在換來了更加強勢的沈高,強勢領導有個習慣,那就是見不得比自己更強勢的幹部。


    還有,吳鬱明連續失蹤到底幹什麽?


    方晟猜得到,鄞峽官員們也大抵都猜得到,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已。


    吳老爺子身體狀況急劇惡化,大概就是這幾天的事,吳家在外地的子弟全部迴京,均守在病床邊送老爺子最後一程。


    綜合種種線索,可見之前被動挨打的鄞峽本土派,以及每況愈下的郜更躍係又蠢蠢欲動,打算跟吳、方兩人強硬到底!


    看看時間,離換屆選舉還有八天!


    大換屆前夕,除了基層依舊按部就班,實則廳級以上幹部都有些不安心工作,焦急等待、熱烈討論換屆名單。無論蝴蝶效應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官場效應,可以斷定,那份國內外矚目的名單將決定中國今後十年的經濟發展和權力版圖!


    最終結果沒出台,此時無論做什麽決定都將遭到抵製,何況吳老爺子一旦去世,身為長孫,吳鬱明將缺位半個月左右。


    任何重大決定不經過常委會討論,沒有市委書記拍板肯定行不通。再強勢的市長也得遵從於程序和規則,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方晟問:“哪些部門不同意工業用地轉教育用地?”


    齊垚為難地騷騷頭:“方市長,其實那些部門都知道瀟南理工是您母校,也知道創建分校的好處,真正不同意的是……是耿市長……”


    就知道耿大同從中作梗。


    張澤鬆雖然退二線,陳如海還是“駱家班”嫡係,新官上任,耿大同要拿出點真章表現一下。


    在耿大同眼裏,鄞峽建不建高等學府分校無所謂,關鍵是給方晟添堵,讓他在母校、校友們麵前丟份!


    這就是常務副市長的權力。你可以說一百條創建分校的好處,他也可以說不保留工業用地的好處,沒有紅頭文件說絕對可以轉,也沒有紅頭文件說絕對不能轉。


    方晟沉吟良久,緩緩道:“知道了,你先出去。”


    半小時後,方晟來到鄭拓辦公室。


    “啊,是方市長啊,稀客稀客,”正埋在文件堆裏的鄭拓趕緊起身相迎,“來,嚐嚐鷹嘴崖頂級毛尖,據說一年才出產十公斤。”


    “好哇,上次在何省長辦公室見他兩個指頭撮了一點點,都沒舍得給我泡杯,你倒好,一下子恨不得倒半兩下去。”方晟笑道。


    “故作姿態,大省長還不是想喝啥就喝啥……”


    兩人說笑了一陣,並排在右側沙發坐下,鄭拓喝了口茶等方晟說話。


    無事不登三寶殿,鄭拓相信方晟不可能沒事逛到這兒。


    官大半級壓死人,倘若正職主動到副職辦公室,那就是釋放微妙信號表明要尋求幫助。


    “卸掉教育那攤子麻煩事,壓力減輕很多吧?”方晟問道。


    壓力這檔子事怎麽說呢?以教育係統為例,麻煩事確實不少,可每年進城指標、晉升指標、評定職稱、校園硬件投入等等,也帶來不少不可言說的實惠。


    所以壓力隨時可以轉化為動力。


    不過上次分工,方晟沒虧待鄭拓,減掉教育,增加了更實惠的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一減一加,鄭拓還是滿意的。


    “多謝方市長調度有方,壓擔子的同時兼顧到我的身體狀況,唉,年紀大了,每次體檢毛病一大堆,看著都會頭暈。”


    “是啊,工作是無限的,精力卻是有限,”方晟隨即話鋒一轉,“聽說市膠管廠破產時鄭市長主持市輕工業局工作?”


    市膠管廠,果然跟耿大同較上勁了!


    鄭拓沉思片刻,道:“我知道方市長是奇怪為什麽簡單的破產程序走了七八年,對不對?主要是破產清算組與債權人委員會之間始終沒就償債問題達成一致,而爭論的核心就是地皮。債權人委員會想通過變更地皮用途進行商業開發,彌補膠管廠債務;市裏堅持工業用地不予變更,這麽說方市長明白了?”


    難怪債權人委員不同意轉讓,而耿大同也不同意轉土地用途!


    當初市裏不同意工業用地轉商品房開發,憑什麽因為是你方晟的母校,就同意轉教育用地?


    方晟皺眉道:“遲遲擱置問題不解決也不行啊,那塊地廢棄這麽長時間,隨著鄞坪山風景區漸入正軌,站在山腰看到滿地荒荑,真是大煞風景。”


    “可迴頭來看,拖到現在土地增值了,債權人委員會覺得很滿意哩。”鄭拓笑道。


    “不能讓少數人打如意算盤,破壞市裏整體規劃,”方晟道,“我看膠管廠破產程序最後一輪協調會記錄上有鄭市長簽字,本著善始善終原則,還得盡快把工作落到實處。”


    鄭拓趕緊道:“主要是債權人委員會卡在中間,破產清算組巴不得早點了結。”


    “委員會最有話語權的是誰?”


    “鄞峽市最有錢的個體戶,扈少秋,早年倒騰藥材發家致富,後來做白酒生意又賺得缽滿盆溢,原則是堅決不跟公家談生意,從不偷稅漏稅,所以……一時半刻拿不住他。”


    方晟點點頭,道:“我找他談談,如果債權人委員會同意轉讓,想必鄭市長樂見膠管廠破產程序早日終結。”


    掂出他話中的份量,鄭拓低頭足足深思兩三分鍾,斷然道:“是的!”


    下班前方晟又踱到張榮辦公室,張榮正雙手托腮望著桌上山水盆景發呆。


    肖挺被貶,作為嫡係心腹張榮深受打擊,此時最後悔的就是不該貪圖提拔副廳,大老遠跑到最沒前途的鄞峽,這個鬼地方進來容易出去難,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返迴繁華富足的省城。


    見方晟光臨,趕緊起身殷勤勞地招唿他坐下,遞過一根細枝香煙,方晟接過去聞了聞又擱下,笑道:


    “人到中年要注意保健,能不抽盡量不抽吧。”


    “哎哎,道理都懂,就是很多時候煎不住。”張榮賠笑道。


    扯完閑話,方晟言歸正題:“前幾天到省裏開會,先後碰到兩位領導都問我同一個問題,說你們鄞峽市正府向來標配四個副職,現在五個了,是不是嫌多?”


    張榮臉色大變。


    明知方晟有可能借省領導——鬼曉得是不是他二叔於道明,來恐嚇打壓自己,但鄞峽比過去多一個副市長是明擺的,也是當初肖挺實在沒辦法安排,硬塞的副廳實職位置。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涼,如今肖挺不在雙江,更要命的是沒有高升,過去肖挺的對頭們很可能利用這一點打擊自己!


    “怎麽會嫌多呢?鄞峽經濟突飛猛進,各項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每個行業積極性都被充分調動起來,需要更加人手嚴抓狠促,以前標配肯定得增加的,不然忙不過來啊。”張榮辯解道。


    方晟微笑道:“我也這麽講的,省領導們都不以為然。所以啊,張市長……”


    “嗯,請方市長指點!”張榮知趣地說,姿態放到曆史最低。


    “關鍵還得拿出漂亮的成績單!有成績擺在省領導麵前,誰也不好意思說三道四對不對?怕就怕溫吞水似的工作,下麵沒感覺,上麵沒動靜,明明工作很努力,上下都不認同,那就難辦了。”


    張榮誠懇地說:“方市長,您知道我剛從省委下來,基層經驗不足,處理實踐事務能力也不夠,急需方市長您這樣從鄉鎮村一步步上來的領導手把手教導。您說說按我目前分工,從哪些方麵著手能盡快抓出成績?”


    “環保是重中之重,把城市麵貌弄得綠色一點、漂亮一點,風景區搞得紅火一點,那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對,對!就是方市長反複強調以鄞坪山風景區為核心的生態功能區建設問題!”


    “當前有兩個難點嚴重阻礙你這張成績單,”方晟扳著手指說,“一是鄞洲水庫綜合開發阻力重重,二是市膠管廠地皮得不到合理利用,有人霸著不讓辦學校。張市長,你看看地圖,兩個地點正好與鄞坪山形成犄角之勢,站在山頂看風景,向北是水庫周邊亂七八糟大排檔、鐵皮棚;向南是雜草叢生的廢棄廠區,象什麽話?正府的公信力和威懾力到哪裏去了?明明有利於老百姓的造福工程為什麽推進不下去?”


    張榮畢竟長期跟隨肖挺,雖然不明白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聽出方晟的弦外之音,當即表態道:


    “為了城市形象,為了早日建成生態功能區,我全力支持方市長出台嚴厲的整治措施!”


    方晟微微一笑:“也不必太嚴厲,有問題、有衝突都可以擺到台麵談,大方向還要合作,和為貴嘛,你說是不是?”


    張榮暗自嘀咕道看你說得聲色俱厲的樣子,以為下一步要出動警察呢,遂笑道:“是啊是啊,堅持原則的同時也要注意鬥爭策略。”


    談話在心照不宣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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