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省城中心燈火輝煌,賓館、酒店、專賣店門前絢爛多彩的廣告燈箱和招牌更為城市平添了幾分亮色。大街兩側的路燈像一群出遊的孩子,穿著五彩的霞衣,放射出淡淡的光芒,以整整齊齊的隊伍延伸向遠方。


    趙安銜著煙伏在陽台上,晚風將他稀疏的頭發吹得七零八落,涼絲絲的,從心底透著寒意。防盜窗邊裝著一隻小巧精致的高倍望遠鏡,角度正對樓下大門,所有人出入情況盡收眼底。


    “噠、噠、噠”,曉萱閑閑地穿著大拖鞋從衛生間出來,她剛衝了個熱水澡,臉上紅撲撲的,清爽、溫馨的香氣頓時充溢了整個陽台。


    “沒事吧?”她邊挽起長發邊問,“東穀小區的槍響應該跟我們沒關係,你非覺得可疑,其實追我們的隻有一個人而已。”


    趙安陰沉著臉說:“你懂什麽!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想找我的何止一個?沒準有人想要我的命!”


    “誰啊,不會是馮子安吧?把咱惹毛了索性翻個底朝天,看誰怕誰!”


    “想得太簡單了,”趙安看著遠處街燈,一臉蕭瑟道,“那些人抵不過動動嘴皮子,沒錄音沒字據能拿他們怎樣?到頭來受累的還是咱們這些衝在前麵打打殺殺的主兒。”


    “牛德貴的事情馮家才是正主兒,就算頂鍋也應該是於雙城,你趙哥和李哥充其量打打醬油而已。”曉萱不服氣道。


    趙安歎道:“是這個理兒,可於雙城究竟哪去呢?千萬別他沉到水底不露麵,把我拖出去頂鍋……”


    “咦,這個人好奇怪!”曉萱看著望遠鏡輕唿一聲。


    趙安連忙湊過去看,隻見一個穿灰色短袖的外國人下了出租車向大廳走來。乍看他與普遍人一樣並不出奇,但細看之下便會發現他的表情好象冰雕似的紋絲不動,不單是臉部,連眼睛都一動不動始終朝一個方向,至於五官,分開來看沒什麽特別,可搭配在一起卻顯得很生硬,象是強行堆徹起來的,越看越古怪。


    他的步伐輕鬆隨意,背後背了隻大旅行包,象是找地方休閑娛樂的,然而混過黑道的趙安卻從他的背影中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兩人看著他一步步進入大廳,同時抬起頭對視片刻。


    “會不會衝我們來的?”趙安道。


    曉萱反問:“你認為呢?”


    趙安臉上陰晴不定沉思了數秒鍾,果斷道:“防患於未然,立即下樓!”


    三分鍾後兩人各背著隻肩包站在三十四層樓的電梯前——曉萱心細,說防止被人發現三十五層有人下去。銀月大廈共有六部電梯,由於樓內營業單位眾多,尤其一至二十層電梯格外繁忙,這一方麵延緩了老外上樓的時間,另一方麵也令急於逃命的趙安和曉萱焦急無比。


    “叮”,電梯好容易到了,運氣不錯,一路隻停了三次就抵達一樓,趙安注意到老外不在等待的人群中,而七部電梯都停留在20層至35層一帶,便吩咐曉萱先到對麵大方賓館,他則飛快地跑到大廳內側拐角處的值班室,要求查看35樓安全通道與走廊的監控。


    “按規定我們不能提供這種服務。”保安打著官腔道。


    他甩手扔出一張百元鈔票,道:“如果你老婆偷人,想不想看看奸夫是誰?”


    保安鈔票在手,又聽說有這等好戲可看,精神一振,做出虛偽的同情狀,立刻將35層幾個監控畫麵調到屏幕中央並放大。


    一分多鍾後那個老外果然從35層電梯出來,四下看了一眼,徑直向趙安住的3516走去。


    “放大他的臉!”趙安急急道。


    保安將鏡頭拉近,他的臉占據了大半個屏幕,是的,很古怪,而且有股令人發怵的殺氣。


    “原來是個老外,”保安偷偷瞟了趙安一眼,“就是有點怪怪的。”


    說話間老外已站在3516房間麵前,低下頭,雙手撥弄了兩三秒鍾,房門悄然開啟。


    保安驚道:“他有鑰匙!”


    趙安冷冷道:“這是通奸,又不是入室強奸。”


    大概隻過了三十秒,或是更短,老外又從裏麵退出來,站在門口若有所思,俄頃間他突然抬頭盯著監控鏡頭,目光冰冷而無情。


    趙安和保安同時打了個寒噤,保安吃吃說:“他,他好象發現了,這個人厲害,最好別惹他。”


    趙安拍拍他的肩,又扔下一張百元鈔票:“別說我來過。”說著迅速離開。


    “二百元,算我買的花圈吧。”趙安走出大廳時已預見到保安的命運。


    銀月大廈正對麵是一排六層商業樓,樓的正麵掛滿了各式燈箱、標牌和豎幅,樓下十多個店麵都響著高音喇叭,提醒過往行人今天有“優惠價”“跳樓價”“買一送二”。


    三樓便是大方賓館,趙安早早在這邊預定了一間,就是做好被追蹤後臨時落腳的準備,櫃子裏放有換洗衣服、日用品和一些小食品。


    房間光線並不好,朝街窗戶被花花綠綠的廣告遮擋住,趙安就站在窗前透過細小的縫隙看著銀月大廈。


    曉萱居然有心情換了套緊身裝,凹凸不平的起伏更顯得錯落有致。她倚到趙安身邊,吐吐舌頭,拍了拍胸口說:


    “嚇死人,幸虧提前一步溜出來,不然慘了。”


    他卻沒這般興致,眉毛緊鎖道:“現在隻能說明一個問題,的確有人要殺我滅口,或者利用我做更重要的事,下一步……下一步躲到哪兒去?”


    “隨便吧,隻要安靜,幹淨,最好……最好有條大河,讓我痛痛快快遊上幾千米。”曉萱一付隨遇而安的樣子。


    趙安不象她那麽輕鬆自在,邊心思重重琢磨對策邊緊盯對麵。


    “老外一直沒出來?”曉萱問。


    “殺了人當然得走後門,大廈門口有監控的,”他道,“他知道有人從監視器看自己,所以下樓後到值班室殺了保安,將有關他的圖像全部刪掉。”


    “心狠手辣的家夥,八成是職業殺手!”


    “出來了!”趙安沉聲道。


    果然老外低著頭從大廈旁邊的巷子裏閃出來,站在路邊四處張望。這時兩輛110警車和一輛救護車悄然而至,警察和醫生同時進入大廳。


    “他一點兒都不怕。”曉萱說。


    “這不是普通的殺手,是殺手中的頂尖高手。”趙安道,那個老外冷不防抬臉朝向對麵,目光如電,鷹隼般掃視每一寸地方。


    趙安仿佛被重重一擊,踉蹌退了兩步,臉色慘白如紙。


    “怎麽了?”曉萱詫異地問。


    “他……他發現我們了!”


    “不會吧!”她叫道,“我們向外看是廣角,他看我們隻有一道細細的縫隙,難道有心靈感應不成?”


    趙安一把操起雙肩包:“還是那句老話,防患於未然,走!”


    轉身前曉萱又向對麵瞟了一眼,卻見老外正大步向這邊走來,心砰砰跳了兩下,急衝衝跟隨趙安出門。


    走到樓梯口,曉萱直奔安全通道,趙安一把拉著他。


    “從電梯下。”


    曉萱瞪大眼:“你瘋了,說不定他就在下麵守著,電梯門一開正好抓個正著。”


    “我賭他不會從電梯上。”


    “賭注是兩條人命呐。”


    “相信我,他一定從安全通道上來,別囉嗦,快走!”


    電梯到了一樓,門悄然而開,外麵一個人也沒有。


    曉萱鬆了口氣,路過服務台時問道:“請問剛才有人從安全通道上樓嗎?”


    服務員笑容可掬道:“是的,兩分鍾前有位外國朋友上去了,需要我聯係嗎?”


    “隨便問問,謝謝。”


    曉萱一臉欽佩地看看趙安,趙安卻連得意的心思都沒有,快步出了賓館正門來到大街上。


    “乘出租車嗎?”她問。


    “不,鑽巷子到後大街。”


    “為什麽?”


    “殺手一定在樓上觀察動靜,打車的話,他隻要記住車牌號就行了。”


    “我們可以跑一段路再換。”


    趙安想了想:“你算算以他的速度我們來得及嗎?”


    迴想剛才老外敏捷的身手,曉萱點點頭道:“有道理,走,進左邊巷子。”


    跑進二十多米外的巷子時,趙安轉頭看到老外正站在大方賓館門口,麵朝大街若有所思。


    “快跑,他會追過來的。”趙安道。


    曉萱仍心存僥幸:“右邊也有一條巷子,他追到這邊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從賓館到右邊巷子大約四十多米,他認定我們不可能舍近求遠。”


    她懊悔地拍拍頭:“早知道應該右邊走。”


    “那樣更糟,我們進巷子前就被他看見了。”趙安道。


    曉萱這才知道趙安幾十年黑道不是白混的,危急關頭真的能救命。


    “你真厲害。”她由衷讚歎道。


    趙安難得笑了笑,再次迴頭望時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老外已拐過巷口快步追上來,他穿著軟底運動鞋,因此落地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不好,他來了。”


    曉萱已跑得有些氣喘,道:“盡全力跑,到對麵大街設法引起行人的注意,人多他不敢亂來。”


    “時間不夠,他隻要追到手槍射程之內就能開槍,我們一個都跑不掉,”趙安呶呶嘴,“前麵右拐,陪他玩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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