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穀小區位於省城城南西側,前麵大街直通環城公路,後麵不遠是老護城河,進可攻退可守,是上佳的隱匿場所。


    魚小婷從邊門進去,沿著破舊的院牆慢慢靠近七號樓,站在九號樓邊的藤架下遠遠看去,七號樓102一片漆黑,門窗緊閉,陽台上沒有任何晾曬衣物,顯示近期無人居住。


    根據嚴華傑掌握的線索,於雙城被警方秘密拘捕後,趙安一直隱匿在這兒。


    趙安也是打少年時期就在道上混的,懂得如何偽裝和隱藏行蹤,表麵上大大咧咧,性格粗豪,其實很注意細節上的把握。


    窗戶前必定安裝了厚厚的窗簾,不會泄出一絲光線;衣物肯定掛在家裏,趙安才不會貪圖那點陽光照曬。


    上周嚴華傑就發現趙安躲在這裏,魚小婷並沒有急於動手。


    她想給趙安更多壓力,讓他在等待中惶惶不安,這樣抓到後才會一吐為快。


    不過殺手的出現使她改變計劃,白天故意在東穀小區周圍轉了兩圈,嚴華傑也派在附近加派人手,顯得氣氛非常凝重。


    晚上十一點五十分。


    魚小婷抹抹頭上的露水,微微調整一下姿勢,時間還早。按常規淩晨一兩點鍾是人睡得最沉、反應最遲鈍的時刻,街上的巡警、聯防隊也差不多完成第一輪巡視迴去休息,這才是職業殺手行動的“黃金時段”。


    她埋伏的地點很巧妙,在八號樓與九號樓交界的院牆凹處,陰影正好擋住她的身形,從這個角度能將七號樓一單元入口看得一清二楚,距離也在手槍射擊範圍之內。


    跟這種職業殺手打招唿的禮物隻有一樣,子彈。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魚小婷保持一動不動地盯著七號樓,十米之內的動靜盡在耳中。做情報工作這一行,耐力與耐性是基本功,她曾經為抓捕一名長期潛伏間諜,潛伏在戈壁灘裏曝曬四個小時,守候到間諜後又在沙漠中追逐了三個小時,最後對方累得脫力昏倒過去,醒來後有氣無力地說你他媽的不是人,是鐵打的金剛。


    淩晨兩點零五分,殺手還未出現。


    理論上講他應該來。


    想找到魚小婷,就必須守在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既然白天踩過點,夜裏大概率會過來。


    哪怕是陷阱,作為職業殺手都不可能放棄機會。


    淩晨三點二十分,魚小婷輕輕合了合眼,並非疲倦,而是長時間盯著遠處眼睛有點酸疼,唉,年歲不饒人呐,她暗暗發出感歎。剛入行接受魔鬼式訓練時,天曉得,簡直是地獄般的日子,每天天沒亮就集合做越野拉練,然後是一係列高強度高危險集訓,晚上臨睡前還有五千米遊泳,一天下來全身無處不痛,骨頭幾乎要散架,即使這樣,上床後還有精神哼哼張學友、齊秦的歌,尤其那首《狼》,個個跟在後麵鬼哭狼嚎叫成一片,想想真有意思。


    可是殺手為什麽沒來?


    再過兩個小時天就亮了,雖然這期間有段黎明前的黑暗,職業殺手通常不在這個時間裏動手,因為太倉猝。他們要在天亮前撤離現場,再兜很大的圈子迴到住處,然後偽裝成平時的身份,每個環節還得做得細致周密,兩個小時是不夠的。


    也許昨晚草坪裏那場追逐使對方起了警覺之心,寧可放慢節奏也要確保自身安全,這等級別的殺手很自戀,不會輕易冒險。


    明晚以什麽方式進七號樓刺探虛實,水管工、收費員、保安,還是幹脆在對麵樓上架起高倍望鏡?難道趙安關在家中一步不出,象於雙城似的以方便麵度日?


    這樣胡亂想著,魚小婷心神略鬆,懶懶打了個嗬欠,幾乎在同時她突然感覺到右側五六米處有極其細微的動靜,就象老鼠出洞發出的聲響,很短暫,很輕盈,然而她還是聽到了。


    有人!


    她果斷一個側翻,手臂向右一揚,身體卻向左臥倒——這是高級避彈技巧,在黑暗中容易誤導對方以為自己朝右邊躲避。


    “卟!”


    一聲消音器下發出的手槍槍響,子彈擦著方晟麵頰打在牆上。


    殺手!果然是殺手!


    原來他比魚小婷來得更早,因此將他的行動盡入眼裏,殺手知道如果倉猝出手必定遭到反擊,到時招來保安和附近警察得不償失,遂一聲不吭屏息等待,等到魚小婷鬆懈之時偷襲。


    誰知機會是等到了,可魚小婷的機敏尤在他預料之上,於刻不容緩間躲過必殺一擊。


    魚小婷抬起手腕想開槍,但殺手已盡占上風,豈能容得對方有喘息的機會?他雙手執槍一步大步上前一邊交替開火,魚小婷借助樹木、苗圃、院牆連連避讓,竟沒機會騰空迴擊。


    抬腕,開槍,魚小婷隻需要0.5秒,然而殺手就這麽霸道,硬是讓她找不到半點機會。


    魚小婷在地上連續翻滾躲閃,心裏說不出的窩囊。上次遭遇兩人都沒有心理準備,殺手利用地形從容逃逸;這迴又落下風,居然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閃念間兩人一進一退已有十多米遠,殺手始終離她四五步的距離,既防止她拚死反噬,又留走撤退的空間。魚小婷滾到院牆拐彎處,冒著危險將身體換了個角度,變成右腿在外左腿在內。匆忙中殺手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堅持原有的戰術。誰知魚小婷單腿撐猛地一躍,右腳淩空射出一道冷芒——這是她的絕招“鞋中刀”!


    從實戰效果上講,飛刀再快也比不上子彈的速度,如果殺手拚著捱一刀繼續射擊,魚小婷立即成為槍下遊魂。可這個假設是不存在的,殺手才不會以負傷為代價換取一條人命,這樣做不值得,也違反職業殺手的原則,殺人要用智慧以巧取勝,而不是不要命地蠻幹,何況現在是在中國,強敵環伺,他絕對不可以受傷。


    殺手輕輕一閃躲開飛刀。


    魚小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瞬間翻轉手腕對準殺手連開四五槍,殺手早有防備,跨開幾大步退到十米之外。


    魚小婷並不指望能打中殺手,這幾槍隻有一個目的:鳴槍示警。


    因為她的手槍沒有裝消音器,清脆的槍聲在深夜寂靜的小區顯得格外刺耳,足以將小區保安和附近巡警、聯防隊吸引過來。


    殺手並未被嚇跑,相反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身影與月光下樹木的影子融為一體,黑暗中透出森然肅殺之氣。魚小婷緊貼著院牆雙手執槍,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前方。仿佛受這種莫名氣氛的感染,草叢間蟲子們都知趣地閉上嘴,天地間宛如隻剩下兩個黑影,三把槍。


    兩人對峙了足足四五分鍾,七號樓後麵傳來“踢踢塌塌”的腳步聲,還有電筒光柱的掃射,小區保安聽到槍聲過來查看情況。魚小婷隻聽得對麵“簌簌”數聲,急步趕過去看時大樹間空空如也,殺手早已不見蹤跡。


    十分鍾後,魚小婷混跡與老護城河堤晨跑的隊伍裏,迎著冷咧的寒風,邊悠悠慢跑邊思考一個問題:


    憑我魚小婷的實力,到底能不能應付這個可怕的對手?


    臨近中午,正在辦公室審閱公文的白翎接到個陌生電話。


    “小翎,我是小婷……說話方便嗎?”


    白翎淡淡地說:“我的手機有反竊聽裝置。”


    “我遇到困難,不得不向你求助了。”


    “從香港那邊傳來消息fbi與gk秘密接觸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會打電話。”


    沉穩如魚小婷不禁大吃一驚:“號稱歐洲頭號殺手的無臉幽靈?”


    “是。”


    站在電話亭裏,魚小婷全身如浸入千年冰窖,凍僵似的無法動彈。


    gk,歐洲最神秘、身價最高的的職業殺手,尤其擅長打硬仗,挑戰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而出道以來出手從不落空。擅長利用臉麵肌肉改變容貌,據說能變化出九張完全不同的臉,至今無人識得其真麵目,因此行內給他起了個綽號:ghostkiller(幽靈),又稱無臉幽靈。


    “如果是他,我更有理由請求幫助。”魚小婷半晌才迴過神來。


    白翎冷笑:“我以為你沒臉在我麵前出現!”


    魚小婷輕歎一聲:“我已跟gk兩度交手,雖處下風,自保尚無問題;我擔心的是gk拿我沒辦法,便會設法抓住方晟來要挾……”


    白翎沉默了,良久問:“需要我做什麽?”


    “叫葉韻來幫我。”


    “她重傷未愈,功力大打折扣,隻能發揮六七成水平。”


    “我需要她的經驗,”魚小婷道,“摩薩德有針對歐洲殺手組織的訓練,更有渠道了解殺手相關信息,這樣我能預判gk的一些行動,同時做些搏鬥技巧的準備。”


    “沒問題,葉韻下午就趕迴雙江,但我警告你,任何情況下都不準把危機引向方晟,否則我跟你沒完!”


    “小翎,這一點我倆的立場完全一致。”


    白翎還想說什麽,但還是沒說,重重掛斷電話。


    離開電話亭,魚小婷漫步在垂柳拂麵的河堤,看似悠閑實質高度戒備。


    從詹姆士到傑森,如今來了gk,因為fbi惹來的麻煩越來越大,連魚小婷都不清楚到底什麽時候才是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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