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即使兩國交戰都不殺特工,既是情報界約定俗成的規矩,也是刺探、掌握對方情報機密的需要,活捉的特工被榨取剩餘價值後用於交換,當然被俘特工歸國後也不會再啟用,通常發配到偏遠荒僻的地方呆著。因為情報界默認特工被俘絕對扛不住嚴刑逼供,出賣本國機密在所難免。所謂雙麵間諜,說穿了就是仍有利用價值的被俘特工,其實雙方都不信任他。


    周日下午美國國務院氣勢洶洶緊急召見中國駐美大使,提出最嚴厲的抗議,理由是美國公民赴華旅遊兼商務考察途中遭到警察無理由槍殺,要求中方給予明確說法,切實保障美國在華公民的人身安全!


    周日晚上中國外交部召見美國駐華大使,提交傑森被擊斃的現場照片和相關材料,嚴正作出兩點聲明:


    一是有證據證明傑森參與策劃了當天工人在省正府大門前鬧事,以及傍晚紅河群體事件,他還夥同兩名美國人(已逃逸)有預謀、有組織地綁架銀山市委領導共三人,以及一名司機;


    二是傑森對銀山組織部長方晟注射毒劑,並在警方抓捕過程中開槍拒捕,導致槍戰中被擊斃。


    聽到國務院反饋的兩點聲明,fbi總部驚愕不已。傑森對方晟進行逼供是在情理之中,那天傍晚的行動本身就針對他,但怎會扯上工人群體事件呢?兩名助手堅決否認與任何工人有過接觸行為,更談不上組織、策劃,綁架方晟時順帶羅世寬和紀曉丹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的狀況根本來不及單獨拉出方晟。


    然而以巧合來解釋未免說不過去。


    方晟作為官方代表剛剛化解了紅河群體事件,旋即被傑森綁架,此外還有代表市委協同指揮的羅世寬和紀曉丹,麵對國務院官員的質問,fbi也覺得詞窮。


    fbi不想透露傑森等三人此行的真正意圖,畢竟詹姆士的死對fbi來說很不光彩,涉及到無安全措施雇用退役特工、利用情報勒索,而且作為情況主管部門,事後幾個月才發現特製相機失竊,期間竟無人關注過詹姆士的報告,不能不說是fbi重大醜聞。


    家醜不能外揚,fbi當然拒絕透露傑森為何有這趟中國之行。


    fbi與國務院反複斟酌,再度發出外交照會,指出中方兩個技術性錯誤:第一,根據傑森助手提供的火車票,他們一行從碧海抵達銀山隻有短短三天,且活動軌跡僅限於市區,怎可能參與策劃工人在省正府大門前和紅河鬧事?第二,傑森是前額中彈身亡,美方有理由懷疑他並非拒捕,而死於遠距離狙殺。


    中國外交部經過討論和蹉商,作出如下解釋:傑森等人在銀山確實隻有三天,但之前在碧海呆了兩周時間,當下網絡、通信技術高度發達的情況下,距離並不是解釋犯罪外因的理由;至於遠距離狙殺問題,當時是有狙擊手參與追捕,且傑森中槍倒地時右手緊握手槍,證明有過拒捕行為。


    雙方你來我往隔空交手七八個迴合,最終嘴皮子都說累了,反正這類外交糾紛屢見不鮮,通常都沒有結果。總之中方堅信傑森在群體事件裏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美方則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終也不了了之。


    就在外交仗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方晟昏睡四天後終於醒來,睜開眼便看到歡欣萬分的白翎和嚴華傑。


    剛微笑了一下,全身又傳來那股熟悉的鑽心的疼痛,忍不住“啊唷”叫了出來。白翎連忙叫道:


    “護士,給他打止痛針。”


    護士歉意道:“許主任說毒劑已排得差不多了,會有點痛但得忍住,不適宜用大劑量安定和止痛藥物。”


    “可我一秒鍾都忍不下去……”方晟呻吟道,實在被這種鑽心附髓的痛折磨怕了。


    白翎上前道:“我幫你揉揉……”


    “別,你那手勁越揉越疼!”


    嚴華傑在旁邊隻是笑,然後說了一句話便將方晟的注意力轉移過去:“方部長記得誰把你從傑森手裏救出來的?”


    方晟一掃病房,除了嚴白兩人隻有個護士,正專心致誌玩著手機遊戲,遂反問道:“誰送我來醫院的?”


    “我。”嚴華傑道。


    “你沒遇到救我的人?”當時方晟意識模糊不清,壓根不記得發生什麽事。


    嚴華傑含蓄笑笑沒吱聲,白翎不滿地說:


    “你倆打什麽啞謎?有話直說唄。”


    嚴華傑為難地嘖嘖嘴正待說話,外麵有人敲門,許玉賢等市委領導來看望方晟。


    要說許玉賢這幾天也是頭大了十倍。方晟昏睡不醒,紀曉丹驚嚇過度高燒不退,羅世寬因為在冷濕的田地裏躺的時間過久,引發了風濕痛等老毛病,三位常委同時住院創下銀山罕見記錄,為表示市委關懷,許玉賢每天得跑三家醫院。


    此外省委省正府那邊沒完沒了的材料都是關於紅河群體事件,從各個角度了解情況,現在許玉賢看到“群體事件”四個字就要吐。


    寒暄一番後許玉賢等人前腳剛離開,於道明趕到。見常務副省長進來,白翎和嚴華傑知趣地迴避。


    “還難受?”見方晟麵色痛苦,額頭滿是冷汗,於道明關切地問。


    “有點……護士不肯打止痛針。”


    “防止藥物依賴,這事兒得聽醫生的,”於道明說著在床邊坐下,“那天夜裏的經過能迴憶起來?”


    方晟搖搖頭。


    “那就算了,一切以事實為依據,口說無憑啊是不是?”於道明半隱半露說。


    方晟心一動,知道於道明暗示別把魚小婷出手的事說出來,點了點頭。


    “本來省委要追究陳景榮在紅河群體事件中的責任,但由於查知國外勢力在背後掀風作浪,似乎不能全怪他,隻打算從輕處理,這家夥躲過一劫,運氣真好。”於道明歎息道,似乎對陳景榮也很不待見。


    把傑森的劫持行為與群體事件掛鉤是方晟的神來之筆,妙就在妙在羅世寬和紀曉丹聽得分明,而傑森卻沒當迴事,加之魚小婷追了上來,始終無暇辯解。


    這樣的好處是層層級級都信以為真,因為美國人向來熱衷於搞和平演變,煽動民眾鬧事以達到動搖正府領導基石的目的,在東歐、北非、西亞都有類似事件上演。傑森出手的時機太巧合,偏偏劫持的不止方晟,還包括羅世寬等參與協調的市領導,使得大家更加深信不疑。


    就連美國國務院都懷疑fbi在說謊。


    從而完美掩蓋了傑森來銀山的真實用意,使得方晟與愛妮婭的秘密繼續深埋於重重掩護之下。


    不過陳景榮居然成為此事的受益者,倒讓方晟哭笑不得。


    “雖說傑森在幕後煽動,但陳景榮處理手法過於簡單粗暴直接導致事態惡化,從輕處理說不過去吧?”方晟不滿地說。


    “上麵有人壓著呢,還有,關於紅河管委會新大樓的規劃,也有電話明確要求省裏支持。”


    方晟嘴巴張得老大,一時間忘了難熬的疼痛,半晌才說:“二叔去過紅河嗎?”


    “那天晚上為組織營救,我在紅河管委會辦公樓現場指揮的。”


    “那麽一幢樓三十多人辦公沒問題吧?”


    “綽綽有餘。”


    “他想蓋三十多層的大樓,莫非一人住一層?”


    於道明歎道:“虧你在官場混了這麽多年,還悟不出當中的玄機?大樓有沒有人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把樓蓋起來。”


    方晟沉默半晌,道:“銀山市常委會不會通過的。”


    “別人都可以反對,你不行,”於道明正色道,“陳皎幫過你,於情於理你都不能正義感泛濫,表決時投反對票,況且省裏已有人給許玉賢打過招唿,其它常委說沒說我不清楚,總之有許玉賢的態度擺那兒通過並非難事。”


    “唉……”


    於道明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不覺好笑,拍拍他的肩,不料方晟大叫一聲“疼”,趕緊縮手道:


    “多少幹部希望我拍他們的肩,你倒好,拍了還嫌疼。陳景榮的事別多想,本來就跟你無關,紅河群體事件你也出了風頭,這一頁翻過去吧。”


    接下來於道明東扯西拉盡談些閑事,遲遲不走,方晟有些奇怪。常務副省長的日程安排掐到分鍾,探視不過盡領導和長輩的情分,何必耽擱這麽長時間?轉念一琢磨恍然大悟!


    小牛規劃的美容院已經開始籌建,就等方晟跟紅河管委會打招唿!以於道明的身份自然不好意思催促,隻有看方晟的悟性了。


    遂輕聲道:“過會兒我打電話給小牛說明一下情況,過兩天等紅河那邊消停了我會跟吳主任打招唿,盡快了結此事。”


    於道明如釋重負,聲音也壓得很低:“之前我跟她說過,有點不太相信,認為沒這麽巧,正好應該出麵的時候人住了醫院……”


    “我來解釋,”方晟聽出於道明跟小牛還有聯係,心裏暗笑,“我是局長嘛,他們都相信大幹部的話。”


    “瞧你神氣的。”於道明氣道。


    於道明剛離開,愛妮婭出乎意料出現在病房門口,這下白翎和嚴華傑還得乖乖站在外麵,因為兩人都明白她才是此次事件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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