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晟道:“隻是有一點我覺得奇怪——江業經濟發展不算很差,按說財力還可以,可我聽了半天無論投資項目還是城市建設都是小項目,額度過億的一個都沒有,這是什麽原因?”


    吳玉才悶頭不吭聲,其他副縣長相顧而不言,冷場了好一會兒房建軍道:


    “這是縣常委會定下的基調,一是防止攤子鋪得太大滋生腐敗;二是大工程大基建大投資周期長容易給民生帶來負麵影響;三是江業特定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其投資謹慎性。”


    涉及江業經濟發展規劃和戰略方針,方晟自知還不了解情況不便多說,點點頭道:


    “既然常委會的基調,以後會在常委會上繼續討論。關於尤縣長提到的停止富民大橋使用並投入修繕,在兩側搭建臨時浮橋的計劃,我在文件中看到四年前這座橋已經進行過一次維修,是麽?”


    尤東明聽出他話中質疑的意味,辯道:“富民大橋是江業通向梧湘主幹道上的大橋,承擔的運輸量大,來往車輛特別是重型貨車非常多,損耗自然也相當嚴重。四年前維修時這一塊雖不是我分管,但參與了招投標和後期審計工作,施工單位是梧湘……”


    方晟擺擺手:“尤縣長誤會了,我並非懷疑修繕存在貓膩,而是說富民大橋修建於六十年代,當初設計運載量已遠遠不能適應當今需要,況且我幾次經過那座橋時發現兩端引橋公路修得過於筆直,這樣車輛上下橋時根本不考慮減速,無形中增大了橋梁負擔。為什麽不痛下決心推倒重建一座高標準高質量的現代化大橋,科學規劃、合理設計,確保江業與梧湘的交通暢通?”


    尤東明訕訕一笑沒說什麽,宣朔因為家在梧湘,隔三岔五就要經過富民大橋迴去,飽受橋麵顛簸、動輒堵塞之苦,一直持有與方晟相同的觀點,遂道:


    “上任呂縣長多次提過重建,被常委會否決了,理由是工期太長造成交通不便。”


    “長痛不如短痛嘛,”方晟聽出來了,常委會確實是壓在縣長辦公會上的一座大山,不經它批準什麽事都辦不成,而常委會實質就是費約個人意誌的體現,以他的身份暫時不好過早表態,於是轉移話題道,“既然到江業來了,就做好紮根於江業的準備,為當地老百姓真正辦點實事!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呢打算從經濟建設方麵做文章——江業經濟增速和各項經濟指標很不樂觀啊,再這樣穩如泰山下去,大概要被黃海超過了,對於我來說又是好消息又是壞消息。我們必須拋卻舊觀念舊理念,甩開膀子勇往直前,才能在這輪經濟發展大潮中不落伍,不掉隊!”


    吳玉才陰陽怪氣道:“請方縣長具體指示。”言下之意空話套話誰不會說?你得拿出點真材實學出來。


    方晟道:“由我主導的縣正府將要列出三年規劃,重點是十大工程,其中工業三個、農業三個、商業兩個、城市建設兩個,請涉及到分管的各位副縣長立即組織相關部門調研,本月底前拿出初步方案提交縣長辦公會,沒有涉及到的副縣長也要積極準備,因為十大工程隻是宣傳口號,我們實際開展的可能遠遠超過十個,大家聽清楚了嗎?”


    沉默半晌,俞鴻飛不無怨氣地說:“類似規劃我們做過若幹,每次到了常委會都被否決,有時連個理由都沒有,大家白忙乎也算了,投資商對江業的投資環境早就寒了心,即使有梧桐樹也招不來金鳳凰。”


    吳玉才道:“這一點我得說兩句。常委會並不反對正府的規劃、遠景設想,但很多方案根本不具可行性,或者重複投資、鋪張浪費,那肯定不行的……”


    “常委們坐在會議室裏就知道方案可行不可行?都是天才兒童啊。”俞鴻飛嘲諷道。


    吳玉才臉一沉:“俞縣長,大家坐這兒討論工作,可不帶人身攻擊。”


    寧樹路附合道:“是的是的,有話好好說。”


    “總之方案照做,但是前景呢……很不樂觀。”宣朔幽幽來了一句。


    說到這兒方晟已看出副縣長們很明顯分成兩派,暗中點了點頭,道:“宣縣長說得對,大家務必踏踏實實把方案做得盡善盡美,特別注重剛剛吳縣長所說的可行性問題,隻要縣長辦公會一致通過,常委會那邊我和吳縣長會盡量促成,吳縣長覺得呢?”


    吳玉才一怔,道:“哎,同意方縣長的看法。”


    下午方晟特意敞開辦公室門等待有人主動麵試,結果從兩點坐到四點人影都沒看到,不禁對昨晚的號召產生懷疑,暗想難道費約的勢力大到這個程度,嚴密控製到正府這邊的辦事員?須知第二任縣長脾氣特強,上任後跟費約吵了好幾架後索性命令正府辦搬出縣府大院,另外租了幢大樓單獨辦公,從而在一定程度了削弱了費約對正府的影響力。


    四點一刻,終於有人怯生生進來,小聲道:“方縣長,我是來申請麵試的……”


    “好,快請坐。”方晟微笑道。


    緊接著又來了四位,都是各科室資深辦事員,文字功底深厚,熟悉正府公文流程,對江業的方方麵麵情況亦有了解。方晟和每個人交談的時間都控製在十分鍾左右,然後客氣而溫和地請他們迴去等候通知。


    然而說實話,方晟對麵試的五位都不滿意——並非有明顯缺點,而是不屬於他真正想要的類型。


    間隔了十多分鍾,又陸續有三位麵試,還是不太理想,方晟已做好在當中隨便挑選一個當秘書的念頭。因為這是自己在大會上發的通知,自己挑選秘書,倘若選不出來會被人嘲笑是一場鬧劇。


    臨下班時又來了一位,瘦高個兒,皮膚白淨,戴著金絲眼鏡,一付文弱書生的模樣,而他第一句話就吸引住方晟:


    “方縣長,我叫江璐,和你一樣都是大學生村官!”


    方晟笑道:“喲,讓我有見到親人的感覺。具體說說你的情況。”


    “我就是江業人,畢業於瀟南財經大學,五年前響應江業縣委號召迴來當大學生村官,沉到四源鎮下麵一做就是三年,這期間參加過公務員考試、事業單位考試、銀行招聘考試,不是筆試被刷下就是麵試通不過,反正……個中原因方縣長能理解吧?”


    方晟笑笑:“繼續。”


    “轉機發生在去年底,我有一篇關於鄉鎮企業不宜盲目發展不鏽鋼產業的文章,刊登在國家級農業雜誌上,結果一個偶然的機會被呂縣長看到了,當即拍板把我調到正府辦,唉,不過由於種種原因,呂縣長也沒辦法解決編製問題,所以到目前為止我的身份還是借用。”


    “迴頭把那篇文章找給我看看。”


    “沒問題。”


    “針對當前江業縣經濟發展狀況,你有什麽想法?”


    這個題目大而空,仿佛漫無邊際,之前幾位雖侃侃而談但都沒抓住要害。江璐微微思索,然後道:


    “症結在於縣領導層的保守思想!”


    “嗯,說得具體點。”


    “我研究過梧湘各縣區經濟發展模式,一是以濱範縣為代表的外向型經濟,主要特色是外資企業、來料加工和出口型產業;二是以黃海縣為代表的產業鏈經濟,主要特色是景區旅遊、風電中下遊配套企業、海產品加工;第三就是江業縣的傳統經濟模式,以農業和農副產品為主,包括圍繞梧湘建成的二十多個蔬菜基地和水果園,工業發展基本陷入停滯,城市建設更是……有個不是笑話的笑話,說江業縣即將並入梧湘,叫江業鎮!”


    “這個笑話有點冷啊。”方晟感歎道。


    “年初根據呂縣長的要求,我專門寫了篇萬把字的調研報告,針對當前江業縣現狀提出七個發展方向,呂縣長花了三天時間閱讀並修改,然後提交給常委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下班前把調研報告送過來,我要連夜看完,”說到這裏方晟已經有了決定,又問,“關於你個人有什麽需要組織解決的困難?”


    江璐沒料到他問這個問題,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能解決我的編製問題就好了,其它……我愛人是中醫院護士,孩子今年上幼兒園,家境還算過得去,沒什麽困難。”


    “好,迴去準備一下,明天起你就是我的秘書!”


    “啊,這……這就決定了?”


    方晟笑道:“決定了,我的秘書我做主嘛,快,把調研報告和那篇文章送來。”


    “是!”


    江璐響亮地應道,急火火地跑出了辦公室。


    晚上十點多鍾,市委辦蘇主任打來電話,通知明天早上八點半召開縣常委會議,沒有特殊情況不準請假。


    方晟會意一笑。


    自己連續三個動作,費約也該坐不住了。明天的常委會大概是給自己立規矩,劃圈子,在費約指定的範圍內做事,否則雙方就得撕破臉皮。


    晚上十一點多鍾,突然接到葉韻的電話,隻說了三個字:


    “我來了。”


    方晟迴答得更簡單:“好。”隨即掛斷電話。


    他需要養精蓄銳,迎接明天有可能爆發的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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