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五日的酣戰,花如雪的精力和體力雙雙到達了極限,在她的意識即將消失,陷入徹底的失控時。


    一道修長的身影破空而出,搶在花如雪出手之前,衝入了獸潮。


    花如雪盯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幹涸、無神的眼睛裏,浮現出一抹光彩。


    「蘇。奕。」她的聲音極小淹沒在魔獸的疾跑中,嗓音因為長時間未曾開口,而變得嘶啞難聽。


    可即便如此,蘇奕還是聽到了。他利落解決掉身前的魔獸,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花如雪身前。


    他輕輕擦去花如雪身上令人作嘔的血汙,眼裏滿是心疼,他道:「我來遲了,剩下的交給我。」


    聲音溫和但讓人不容拒絕。


    簡短的話語,在花如雪耳中卻猶如仙樂,猶如曙光。


    亦如久孤山那次,他總會在關鍵時刻趕到她身邊,給予她信任和保護,將她從失控的深淵中拉出來。


    長時間扮演人的角色,令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盡管她的身體有些特殊但她也是妖,是妖就會有被魔化的可能,尤其是陷入殺戮狀態時。


    蘇奕說完,見花如雪的眼底的光逐漸恢複,便放下心來,專心地應對獸潮。


    他猜到城中的局勢,趕在五日內結嬰,但譬如劍仙那般天賦卓越的修士結嬰尚且用了半月,他五日結嬰到底是有些勉強,境界尚不穩定。


    有蘇奕在前抵擋,花如雪得到片刻喘息,手腳恢複了知覺,理智也緩緩迴籠。


    她低頭見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裙上沾滿泥垢、血汙,她鼻尖微動,聞見一股子令人窒息的血腥氣,這味道讓她險些失去嗅覺。


    她發誓,再也不要沾染上這些難聞的氣味。


    隨後,一件包裹著梨花香的白色披風,罩在花如雪瘦小的身軀上。她嗅著披風上淡淡的梨花香,緊繃的神情突然得到放鬆,旋即困意襲來,她蜷縮在披風下,沉沉睡去。


    當花如雪再次醒來時,入眼的是一片梨花林,似三月春日,芳菲染地,美的悄無聲息。


    她朝身旁看去,隻見蘇奕望著那片花海出了神,他的眼裏是她從未見過的向往和憧憬。如初春時節,柳樹枝頭那一抹青綠,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耀眼的光芒,令人充滿希望。


    「獸潮結束了?」花如雪出聲打破了林中的寂靜,顯然這是一句多餘的問話。


    若獸潮還未結束,他們怎會出現在這裏?


    花如雪意識到自己犯了蠢,懊惱地改口道:「這是何處?」


    「不歸林。」蘇奕的目光仍舊落在山穀的梨樹上,良久才低頭看了花如雪一眼。


    但他的眼神裏帶著太多花如雪看不懂的情緒,有欣喜、有壓抑、有不甘也有遺憾。


    他似乎正在透過花如雪,看著另一個人。


    花如雪沒有察覺到蘇奕的異樣,她詫異道:「不歸林竟然有這般景色?」


    不歸林常年受到獸潮的波及,猶如一塊破碎的鏡子,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她很難相信眼前這片景色怡人的花海,會出現在不歸林。


    「也許這才是不歸林該有的模樣。」才是這世間該有的模樣。蘇奕扭頭眼神克製地盯著花海,他不敢再看她。


    她有太多話想告訴花如雪,亦或是告訴未來的她。他害怕他忍不住說多了。


    在他結嬰之時,師父留下的真跡的最後一頁被打開,他在那一頁紙上,看到了原本屬於他的命運。


    「青陽蘇氏家主蘇庭翰之子蘇奕,天賦異稟,早殤。」


    短短幾句話決定了他早殤之命,也正是這句話讓他記起,這十四年的時光是他偷來的。


    他幼時受過重創,昏迷月餘,在此期間他做了


    一場夢。


    夢中有一座城名叫荒城,城中正值春三月,滿城梨花飄搖。年幼的蘇奕新奇地走在寬闊的長街上,街邊往來過客有些是凡人、修士,有些則是一生氣就會露出尾巴的妖族。


    他起初以為那妖族的尾巴是術法變的,畢竟世間從未有妖獸化為人形的前例。


    直到身旁的人齊齊朝一個方向歡唿道:「是城主大人!」「恭喜城主大人出關!」「姐姐這次可成功了?我這包裹和功德都準備好了,就等姐姐一句話,馬上就去其他世界轉一轉!一定將姐姐的豐功偉績傳遍兩千世界!」


    城主在眾人的簇擁下,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道:「出了點小意外,暫緩兩日。」


    眾人聽聞此話,紛紛散去,隻留下年幼的蘇奕和一位長著獸耳狐尾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緩緩向蘇奕走來,眼神中滿是歉意,走到他身旁時,她彎腰柔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奕雖震驚眼前的人竟然長著尾巴,但還是禮貌地抱拳迴應道:「青陽蘇氏弟子,蘇奕。」


    那女子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愣,隨後露出了然的笑意。她理了理自己一塵不染的白裙,淺笑道:「青陽蘇氏家主蘇庭翰之子蘇奕,天賦異稟,卻是早殤之命,倒是可惜。」


    蘇奕雖對眼前的人有些許好感,但突然被人說是「早殤之命」,他不由得拉下小臉。


    盡管心中十分生氣,但他的教養不許他表現出來,他忍著怒氣問道:「敢問這是何處?距離青陽山有多遠?」


    他隻想早些迴去,免得父親擔心。


    誰知那女子聽到這話,卻笑彎了眼睛,道:「你已是將死之人,想要活著迴去那要看你的誠心。」


    年幼的蘇奕會錯了意,以為這是一句威脅,便妥協道:「需要我做什麽?」


    那女子知他理解錯了意思,卻並未解釋,她伸手接過從半空中飄落的梨花,道:「歡迎來到荒城,你可喚我一聲姐姐。」


    緊接著他被帶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棧,玄夭客棧。在這裏遇到了形形***的人,不止是人,還有神仙、妖怪、魔族以及鬼。


    他曾向這裏的人打聽過青陽山在何處,可惜無人知曉。這裏沒有青陽山沒有青陽蘇氏,有東陽山但無東陽寧氏、有素商穀但無素商應氏、有長嬴穀但無長嬴雲氏。碎星山脈之上無觀雲城,但是曾有一個觀雲閣,不歸林中不僅沒有魔氣還變成了妖界。.z.br>


    這裏跟他所知的世界,並不一樣。


    在玄夭客棧,客棧後廚的廚娘原身是一隻螞蟻,聽說是聽風蟻一族的蟻後,廚藝精湛,四海八荒慕名前來的食客,有些在觀雲城外排了幾百年還未吃上一口。


    客棧裏的酒也非尋常酒,皆來自冥界入口處的無憂酒棧,釀酒的酒娘名喚酒兒,原身是一隻三生花妖,如今卻是鬼族,聽說是冥主楚唐的發妻。


    他曾親眼目睹有兩位神仙為了喝上一口酒兒姐姐釀的浮生一醉,在城門前打了三天三夜。其中有一位手持無為劍,被稱為戰神,姓蘇,名長佑。


    城中有一石橋,橋頭時常站著一位賣花的姑娘,那姑娘叫木雪,仔細問過才知,她早已位列仙班,繼任花仙之位。她賣的花,皆是具有靈性的小花妖。而常常隨她一同出現在橋頭的公子夏淺笑,則是遠近聞名的畫師,他筆下的畫作,有市無價。


    城中除卻良善之人,亦有一位大魔頭,被稱作素櫟魔君,這人有偷盜旁人頭發的癖好,年幼的蘇奕也險些著了道。


    荒城雖叫荒城,卻是個沒有紛爭、沒有殺戮,讓人向往的安樂之城。


    管理這座城的城主是一隻九尾妖狐,她有諸多名號,但蘇奕隻知道她姓花,名中有一「雪」字。她身邊常


    常跟著一個叫做洛庭風的男子,那男子非人非仙非妖非魔,身份十分神秘。


    年幼的蘇奕之所以記得這男子,皆是因為,那男子時常一臉得意地告訴他:「阿雪最喜歡的是一塊綠色的石頭。」


    久而久之,蘇奕也便記住城主最喜歡翠綠的石頭。


    他在城中待了許久,久到他習慣了這裏的生活,險些忘記了要迴去。


    那一日城中的梨花謝了,城主將一塊翠綠的石頭戴在蘇奕身上,語氣懷念地說道:「你該迴去了。」


    那時蘇奕尚不知那是他的夢境,便問:「我何時還能再來這裏?」


    城主眼含笑意,輕點他的額頭,說道:「有緣自有相見時。」


    夢境至此,所以當他幼時聽說青陽山上出現了一隻長著狐尾狐耳的孩子,那孩子喜歡吃糖時,他便將他最喜歡的糖果送給了她。


    第二次見到她時,他便覺得熟悉,就將脖子上一直戴著的青石給了她,就像是物歸原主一般。


    花如雪的出現讓他堅定了心中的願景,他堅信人與妖之間,除了殺戮,一定還有第二條路。


    蘇奕看向眼前這片梨花林,這花海遮蓋住腥氣令人忘卻煩憂,得片刻安寧,不負他尋了許久。


    「當越來越多的人會坐下來欣賞這一隅之地的美景時,世間會不會變得更好,沒有殺戮沒有紛爭。」蘇奕出聲問道,像是在問花如雪,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我時長會夢到一座城,城中買花的姑娘是人,橋上作畫的阿郎是仙,客棧的掌櫃是神,後廚掌勺的姑娘是妖,釀酒的酒娘是鬼,那裏處處充滿歡聲笑語,如此世間真的存在嗎?」


    可惜,隻要魔氣一日未消失,人與妖之間,就隻有殺戮。


    「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花如雪問,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能讓蘇奕露出如此憧憬的目光?


    她裹緊身上的披風,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蘇奕講述「荒城」的故事。


    在這片花海中,沒有危機沒有防備,時間似乎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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