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梅穀位於久孤山以南,乘行舟約半月路程。穀外秋菊漫山遍野,穀內梅開十裏連年不敗。


    便是這樣一山穀隔開兩季的地方,常有花枝生出靈智,居住於此的山鳥走獸亦是。


    若是有人誤入了其中賞花,許會聽見山鳥唱的是一曲《青山謠》:


    春風吹暖桃花笑,山草也笑花開早,草色遙遙,青山待歸鳥。山下阿妹,牧羊歸尚早,折枝又問花可嬌?俺家門前時風嘯,憐香又種青山頭,青山莫教桃花凋。


    而那滿山穀的梅花則會離了枝頭,飛向那嘴裏咿呀不停的山鳥,誓要將那些連桃花梅花也分不清的山鳥趕出穀中。


    那漫天的飛鳥飛花,還有那山穀中悠揚的曲調,常引得修士們駐足流連。


    更是有人在穀中停駐一夜後,一夕間入了金丹。


    後來,凡入穀的修士,會拿出百年陳釀,會掏出長笛,會伸手撫琴,會長袖隨風舞一曲,卻都不會拔出劍。


    縱然盤旋他們頭頂哼著曲子的山鳥,留香在他們鼻尖的花朵,偶爾路過討要食物的走獸,皆是隨時會被魔化、失去理智反擊他們的妖獸。


    他們將半梅穀當作一片淨土,從未沾染過魔氣的淨土,不歸林中那無休止的廝殺與此處何幹?


    那些年,即便是一向主張除惡務盡的素商應氏也不會在穀中拔劍。


    所有人都覺得,也許不久後這世間處處都會如此,人與妖之間,沒有殺戮,沒有糾葛。


    “事發之時,是三百年前。突然有一日,半梅穀中的妖獸開始不分青紅皂白地攻擊所有人,那似乎是一切凋零的前兆。”


    “緊接著,魔氣突然蔓延,黑霧籠罩著整個半梅穀,穀中所有的妖獸皆被魔化,被那些路過的曾有幸在穀中觀賞過花開盛景的修士們,一一斬於劍下,無一幸免。”


    應長明言語中頗為惋惜,不知他是向往著花開盛景,還是惋惜那些妖獸。


    不過,素商應氏向來主張除惡務盡,殺過的妖比吃過的飯還多,想來不會惋惜。


    花如雪自小在青陽山長大,對外界知之甚少,從未聽說過半梅穀,突然聽人提起免不了一番好奇。更何況,半梅穀突然被黑霧籠罩,與眼下的久孤山情況大抵相同。


    她問道:“半梅穀距離不歸林甚遠,為何會突然出現魔氣?”


    應長明低頭輕歎一聲,隨即緩緩開口道:“半梅穀是始魔隕落時,唯一一處未被魔氣入侵的地方。事發之後不久,眾人發現半梅穀魔氣的源頭是一個木匣子,那木匣的材質正是不歸林中頂級樹妖的藤蔓,輔以符文即可用來封存魔氣。”


    頂級樹妖?就是蘇誌口中,十年前突然被斬斷的那個?怪不得樹妖在時,鮮少有魔獸到無憂鎮,原來她的藤蔓可以封存魔氣。


    這樣好的樹妖,為何被斬斷了呢?青陽蘇氏的人尚且不知,應長明應當也不會知道。


    “木匣子是長嬴雲氏的人帶來的?”花如雪繼續問道。


    按照應長明的說法,這匣子跟長嬴雲氏脫不了幹係。


    “嗯,長嬴雲氏符文造詣頗高,他們一早製出來這木匣子,為的就是將那些低級妖獸魔化後殺掉,以獲得更多功德。”


    二級以下的妖獸就算殺了也沒功德,但若是化作魔獸,最少也有五十功德。


    此話一出,應長明眼中生出一絲憤怒來,應師妹亦是,她道:


    “長嬴雲氏無恥至極,端的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私下卻是為了多獲功德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他們盯上半梅穀已久,不是第一迴在半梅穀將低級妖獸打的半死然後魔化殺掉,隻是那迴出了意外,木匣子被打破,魔氣泄露罷了。”


    半死不活,再魔化殺掉,隻是揮一揮劍的功夫,功德到手。倒是附和長嬴雲氏口中的“妖盡其用”。


    青陽蘇氏向來看不慣外人不論青紅皂白地見妖就殺,當然會痛恨長嬴雲氏。


    但讓花如雪沒料到的是,這兩位主張除惡務盡,斬妖無數的應氏之人,竟也會因長嬴雲氏的做法而感到憤怒。


    似是察覺到她眼神裏的探究,應長明尬笑了一聲,道:“雖然我們素商應氏一貫是斬草必除根,但實在做不出如此有違道義之事。修士斬妖除魔是為護一方平安,又不是會了那些個功德。”


    “長明師兄說的對,像長嬴雲氏這種將功德放在首位,什麽手段都用得出來的修士,遲早釀成大禍!半梅穀一事,若不是諸位發現及時,魔氣一旦擴散,定會重現幾萬年前的慘狀。”


    “嗯,那後來呢?”木匣子被發現,險些釀成大禍,長嬴雲氏受到了何種處罰?


    起先花如雪還在想為何魔氣會從兩隻魔獸身上散出,想必是他們吃掉了那封存魔氣的木匣子。


    應長明抬頭望著四周的黑霧,似是在迴憶什麽,隨後說道:“後來,眾人商定將木匣列為禁物,半梅穀中的一切損耗全由長嬴雲氏負責。”


    “為了防止那些被魔氣沾染的花樹、走獸會再生出靈智被魔化,山穀中燃起了一場大火,大火燒了半月。”


    “此後幾百年間,半梅穀中再無一花一樹,更無山鳥走獸,成為了一片真正的淨土,幹幹淨淨。”


    聽完應長明的陳述,花如雪卻更加疑惑,“既然木匣子已被列為禁物,為什麽還會出現?”


    在她心中,即是禁物應當不會有人用才對,可眼下久孤山中的情景分明就是當年的半梅穀,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久孤山是幻境,一花一草皆為虛幻,用不上大火燒山。


    “姑娘你……”迴應她的是應長明既驚又愧疚的神色,他似乎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問,既是禁物為何會有人用?


    應師妹向她解釋道:“姑娘你涉世未深,不懂這世間的複雜,有些人,你越是叫他別去哪,他越是要去。這匣子越是禁止使用,偷用的人反而越多。”


    “尤其是十年前那樹妖被斬斷之後,從前他們獲取藤蔓還要小心行事,以防被樹妖發現。如今那剩餘的樹樁,早已被砍沒了,連塊皮也未剩下。”


    花如雪似懂非懂地點頭,這叫樹倒猢猻散,不對不對,這叫落進下石,物盡其用。


    雖然青陽蘇氏和素商應氏不屑於使用魔氣,但多的是其他修士會偷用魔氣魔化低級妖獸,以此獲取更多的功德。


    “那為何今日之事,你們仍猜測是長嬴雲氏所為?”去取樹樁來做木匣子的,又不止長嬴雲氏。


    應師妹又道:“封存魔氣,光有木匣可不行,還需要符文,長嬴雲氏當年並未將符文的製法說出,除了他們,沒人知道。”


    也幸好沒有說出,否則,人人都知,那天下妖獸豈不是都沒了活路?


    怪不得青陽蘇氏即便有可以提升妖獸天賦的法寶,也從不用從不說。若是叫人知道,妖獸更是隻有死路一條。


    果然還是他們青陽蘇氏最好,會護著妖獸,一定要防著蘇越發現蘇和手中有可以提升妖獸天賦的丹方!


    兩人一狐又往前行了三裏,隻聽前方一陣刀劍碰撞的聲音,花如雪嗅著空氣裏淡淡的藥香,下意識停住了腳。


    前方正在跟魔獸打鬥之人正是蘇和,突然腦海中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隻要蘇和死了,那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手中的丹方。


    可蘇和若是死了,貓妖也會死。


    思考間,應長明已經燃起蜉蝣燈,拔劍向著魔獸而去,應師妹緊跟其後。


    「小石頭,他們為什麽要救蘇和?」


    花如雪有些想不通,素商應氏跟青陽蘇氏是萬年的死敵,來之前,長老們還囑咐他們離素商應氏遠一些。


    隻要站在此處什麽也不幹,就能讓他們的眼中釘消失,又不會違背“絕不內鬥”的心魔誓言。


    石縫裏蹦出一句話:「因為他們是人。」


    「人?」


    如果站在那裏的是蘇黎,她連猶豫都不會,會直接當作沒有看見,轉身繼續去尋找那兩隻二級魔獸。


    隻要殺掉那兩隻二級魔獸,就能阻止魔氣繼續擴散,以防更多的妖獸魔化。


    而應長明想的,應當是防止會有人受傷。所以,他一麵討厭著青陽蘇氏,一麵還會出手救蘇和。


    人和他們誠實的妖,一點都不一樣。


    花如雪緩緩靠近他們,小心翼翼地站在蜉蝣燈的範圍之外,那隻一級魔獸已被應長明斬斷喉嚨,一向專注煉丹的蘇和正躺在地上大口唿吸。


    他道:“大恩不言謝,在下青陽蘇氏蘇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應長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他冷著一張臉,道:“在下素商應氏應長明,你將自己護好就是最大的幫忙。”


    話裏話外都是滿滿的嫌棄,應師妹沒好氣地說道:“好歹也是個金丹期,竟然連隻一級魔獸都打不過!”


    “師妹不知,青陽蘇氏善禦獸,他的契約獸不在身旁。”


    “也是,這麽濃的魔氣,契約獸一出來,怕是立馬就要魔化噬主,是要小心些。”


    這兩人一唱一和,倒是把蘇和氣的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花如雪偷偷裹緊披風,遮住手腕上藍色的鐲子,將左手掌心裏的印記藏緊,暗自祈求蘇和眼瞎,看不見她。


    這兩人變臉比翻書還快,冷嘲熱諷的,絲毫不留情麵,若是她的妖獸身份被發現,怕是真的要完,要不趁現在偷偷溜了?


    她剛這麽想著,不遠處立即傳來一陣熟悉的唿喚。


    蘇和激動地大喊道:“小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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