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榮離開後,馮晚來到馮晨跟前坐下,伸手拿起茶幾上的那疊美元,在手上掂了掂,偏著頭疑惑地望著馮晨。


    “哥,這個姓顧的是什麽人,一下子送你這麽多錢?”


    “你剛才沒聽他說?這是杜先生送的。”馮晨眼皮子翻了下,瞅了眼馮晚。


    “杜先生?哪個杜先生?總不會是上海灘大聞人杜月笙吧。”馮晚伸了伸舌頭。


    “恭喜你答對了,這錢就是杜月笙送的。”馮晨淡淡地說。


    “什麽?杜月笙送你錢?他幹嘛送你錢?”


    馮晚吃驚不小,一蹦,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瞪大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定定望著馮晨。


    “剛才那個榮叔,是杜月笙的司機兼保鏢。”馮晨說。


    “哥!你沒聽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馮晚指了指那疊美元。


    “我說馮晚,你真能扯!我是杜月笙的師叔,要去日本留學了,他孝敬我一萬美金也是應該的嘛。”


    馮晨拿起那疊美元,順手抽出一半,瀟灑地遞給馮晚說:“拿上,明天同你嫂子一道,去買衣服。”


    “不用,這錢不幹淨!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就成了杜月笙的師叔了?”馮晚把馮晨拿著錢遞過來的手擋了迴去。


    “錢又沒錯,愛用不用。”見馮晚不肯接,馮晨順手把手中的美元丟在桌上。


    “說,你是不是加入青幫了?”馮晚咬著嘴唇一臉認真地盯著馮晨問道


    “再次恭喜你,你又答對了。”馮晨說。


    “啊!”


    馮晚著實吃了一驚,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你不是……那邊的人嗎?”馮晚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圈。


    對於馮晚這樣涉世不深的少女來說,人應該就是非黑即白,不是好人便是壞人,不是朋友便是敵人,恩怨分明。


    “好了,你們兩個去睡覺吧,小孩子知道的事情多了不好!”


    馮晨不想再逗自己這個天真爛漫,如一張白紙般的妹妹。


    “不行!你不給我說清楚,我今天就不睡覺。”馮晚耍起了小姐脾氣。


    “聽著,我到日本留學以後,在上海有什麽人欺負你們,你直接去杜公館找杜月笙去,就說你是馮晨的妹妹,他一定會幫你們的。”馮晨認真地說道。


    “才不呢!我們天天除了上學就是在家裏,又不到處跑,隻要他們不欺負我們,還有誰會欺負我們?”馮晚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我是認真的,你們兩個姑娘家,這上海灘又魚龍混雜,我還真不放心。”馮晨關心地望了望馮晚和景淑潔。


    “我真看不懂你!”馮晚呶著嘴巴,走進了臥室。


    ……


    第二天早飯後,顧家榮的車子準時來到馮晨家門口。


    顧家榮停好車子,進屋,幫著馮晨把行李搬到車上,說是行李,也就是一個旅行箱裝著換洗衣服和日用品。


    一切收拾停當,馮晨拉開車子副駕位置的門,坐了上去。


    馮晚和景淑潔跟著出來,也拉開車子後門,先後上了車子。


    “馮晚,你們兩個去學校,不必到碼頭送我。”馮晨扭過頭說。


    “我和嫂子都請假了,把你送上船我們再去學校。”馮晚固執地說。


    “榮叔,開車吧。”馮晨沒再說什麽,轉過身吩咐著顧家榮。


    顧家榮一腳油門,車子平穩地朝前駛去。


    “榮叔,我不在上海時,我妹妹她們,希望榮叔多多關照。”車子行駛中,馮晨朝前欠了欠身說。


    “那是自然,馮先生你放心好了,要是你迴來,發現令妹他們少一根頭發,你盡管拿我是問。”顧家榮的口氣充滿著霸氣。


    車子很快來到黃浦江碼頭,在候船室門前停下。


    馮晨剛剛下車,一眼便看見站在候船室門口的趙守義和趙雪梅,父女二人正在朝著馮晨們這裏張望著。


    馮晨下車,大步上前,來到趙守義跟前打著招唿:“趙老師,雪梅師妹。”


    “給,這是雪梅昨晚給你炒的葵花籽,你帶著路上吃。”趙守義把手中拿著的一個紙袋子,遞給了馮晨。


    “謝謝師妹!”馮晨接過了紙袋。


    “雪梅姐!”馮晚走過來,親熱地挎著趙雪梅的胳膊。


    趙雪梅的一雙眼睛,卻是始終在景淑潔的臉上,來迴地打量著。


    “哦,雪梅姐,這是我淑潔姐。”馮晚給趙雪梅介紹著景淑潔。


    “真漂亮!”趙雪梅嘟囔了一句。


    大家來到候車室裏,閑聊了一陣,很快,到日本的客輪開始檢票了。


    同送行的馮晚、景淑潔、趙守義、趙雪梅、顧家榮等人一一告別,馮晨拎著簡單的旅行箱檢票登上了客船。


    鬆尾太郎給馮晨買的是頭等艙,頭等艙在客輪的中層。


    馮晨來到頭等艙的308房間門口,隻見另外一位同屋的乘客,正背對著馮晨在整理著床鋪。


    當馮晨跨進房間時,那位客人扭過頭來,很隨意地看了馮晨一眼。


    “尾崎君?”同房間的乘客,竟然是日本《朝日新聞》的記者尾崎秀實。


    “馮先生?”尾崎秀實用疑問的眼神望著馮晨。


    “尾崎君這是迴國?”馮晨把旅行箱放下後問道。


    “是的,我在你們中國華北地區,采訪了幾個月,前幾天通訊社通知我迴國述職。”尾崎秀實迴答說。


    “真沒想到啊,能和尾崎先生同乘一條船,而且還在同一個包房裏,緣分呀!”馮晨意味深長地望著尾崎秀實,話中有話。


    “馮先生不是……?怎麽又要到日本去?”尾崎秀實遲疑著問道。


    “哦,我被提前從反省院裏釋放了,出來後,在上海也沒事情做,幹脆再次去你們日本留學去。”馮晨迴答說。


    “能同馮先生一個房間真好,我們可以相互切磋切磋棋藝了。”尾崎秀實從放在床上的旅行箱中,拿出了一副圍棋。


    “嗬嗬,尾崎先生想的真是周到,行走還帶著副圍棋。”馮晨微微笑了笑說。


    “常年東奔西跑,就這點愛好,有人陪著下的時候,就下幾盤,沒人下的時候,自己就打譜。”尾崎秀實把圍棋放到房間床頭櫃上。


    兩人閑聊著,客船鳴了三聲長長的笛音,慢慢駛離碼頭。


    其實,馮晨對尾崎秀實還是比較熟悉和相當了解的,所以同尾崎秀實之間的聊天,也顯得很是隨意。


    尾崎秀實1901年生於東京,在年齡上,整整比馮晨大了10歲。


    從1928年開始,尾崎秀實任日本《朝日新聞》常駐上海特派員,期間,他與中國左翼文化人士交往頻繁,同魯迅之間交往甚密。


    這些實際上都是表麵現象,自從1932年,那次馮晨在瓦爾莎西菜館,遇到尾崎秀實從左爾格辦公室裏出來,馮晨便在心裏猜測,尾崎秀實應該還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身份。


    輪船駛出了長江口,慢慢加大了速度,尾崎秀實靠在床鋪上問:“馮先生,不知你對中日局勢怎麽看?”


    馮晨不明白,為什麽尾崎秀實會突然問出一個這樣敏感的話題。


    他是想試探自己?還是有別的其他什麽意思?


    想著,馮晨猶豫了一下,迴答說:“你們日本占領我國東北後,又在華北地區弄了個什麽華北五省自治,吞並我國的野心路人皆知,我看不久的將來,中日會有一場全麵戰爭。”


    “我很讚成馮先生的分析,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尾崎秀實坐直了身子,接著說:“如果我們日本發動全麵的侵華戰爭,不僅會給中國人民帶來極大的災難,同樣也會給我們日本人民帶來浩劫的,我是堅決反對這場戰爭的。”


    “尾崎君是中國人民的朋友!”馮晨讚賞地點了點頭說。


    “其實我也很愛我的國家,但我的內心,異常痛恨軍國主義。”尾崎秀實真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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