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質和蔣濟沒有堅持多久,他們不像劉曄與桓範那麽負隅頑抗,後方大軍嘩變之後,二人就果斷投了。


    廖化押解著他們就往迴趕。


    很快到了漢建興元年十一月初,關平和廖化都完成了任務,擊破了魏軍兩翼。


    這樣整個東線的魏軍就已經所剩無幾,隻剩下夏侯淵殘存一萬多人,而夏侯淵這邊卻被關羽五萬大軍包圍。


    二日上午食時,夏侯淵照例在城牆上巡邏,仲冬時節,天氣又寒冷了許多,很多魏軍將士們都不願意出營寨,躲在城內營房烤火取暖。


    雖然還未下雪,可河北溫度下降得極快,甚至昨日夜晚零星有那麽幾朵雪花飄落下來,附近的小河麵上都結起了冰。


    而魏軍沒有冬衣,之前夏侯淵就請求陳群調派冬衣給他,被陳群拒絕了,如今大量魏軍士卒隻能多穿幾件夏秋時節的單衣,外麵套上小劄甲,腳裏裹上蘆絮,勉強禦寒。


    可蘆絮這東西畢竟不太保暖,很多人凍得腳都快麻木,哆哆嗦嗦地在城牆上巡邏站崗,使得大量魏軍士兵幾乎無心看著城外的情況,不停原地抖動驅散寒氣。


    見到這個情景,夏侯淵歎了一口氣,他沒辦法勒令將士們好好站崗好好巡邏,連基本的冬衣都沒辦法滿足,更別說讓將士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警戒。


    所以他也隻能當做沒看到,同時讓士兵們拆毀一些城裏的木屋,再把原本用於防守城池的檑木劈掉一些,多在城牆上架起柴火讓士兵取暖。


    做出這些部署之後,夏侯淵就繼續往東城而去,堅硬的馬靴踩在硬邦邦的城牆磚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周圍士卒們全都有氣無力。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銳的哨聲突兀的響起,緊接著城頭上的魏軍就連忙警醒過來,紛紛朝著哨聲的方向看去。


    “怎麽迴事?”


    夏侯淵正好在附近,哨聲此起彼伏,他急忙帶著自己的親衛過去。


    那是北城的方向。


    等到夏侯淵抵達的時候,城牆上就已經聚集了大量士兵,正在往城牆外看。


    “那是怎麽迴事?”


    “好像是咱們的人,他們這是.”


    “完了,他們被俘虜了。”


    “都別說話了,大將軍來了,大將軍來了。”


    士兵們交頭接耳,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等到有人說夏侯淵到了,這才都閉口不說,看向夏侯淵。


    夏侯淵來到城頭上,就看到遠處城北鄉道間,道路縱橫阡陌,從西北麵一個小山頭拐角處,徐徐有一支龐大的隊伍緩緩繞過魏縣城池北麵,向著東麵的漢軍營寨方向而去。


    等到他們稍微近一點,所有城頭上的魏軍士兵都是一臉震驚與恐懼,因為他們看到那支龐大的隊伍分成三行,左右各一行是漢軍士卒。


    然後中間的是魏軍士兵,他們都被卸下了武器,用繩索串聯捆綁在一起,被漢軍士兵押著往前走。


    看到這一幕,夏侯淵的臉色瞬間一白,那個方向是斥丘的方向,現在這裏出現了這麽多漢軍押解著魏軍俘虜,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恐怕斥丘那邊已經被擊破了。


    而這些漢軍大搖大擺地押解著魏軍俘虜過來,顯然不是為了耀武揚威,而是要告訴城裏的人——你們已經成為了一支孤軍,沒有人會援救你們。


    “咚咚咚咚。”


    就在這個時候,東城門外響起了轟鳴戰鼓聲音。


    夏侯淵被這戰鼓聲驚醒,急急忙忙又跑到東城門樓上,隻見城外大量漢軍聚集,而且不止是東城門,北城門、南城門以及西城門外都有漢軍開始擂鼓聚兵。


    《孫子兵法》有雲:“十倍圍之,五倍攻之,倍則戰之”。關羽的軍隊雖然隻有魏軍的五倍,但基本上也已把魏城給包圍起來。


    而且他並沒有遵守圍三闕一的準則,顯然是不打算給夏侯淵任何突圍的機會,要將活活他給圍困而死。


    見到這一幕,城上的魏軍都極為慌亂。


    因為除了北城門外,南城門那邊同樣有大量的魏軍士卒被押解著送往漢營。


    這意味著魏軍左右兩側的策應,位於斥丘和繁陽的魏軍全軍覆沒了,他們徹徹底底地被拋棄,成為了孤軍作戰。


    所以人人都變得極為恐懼起來。


    “完了完了,是咱們在繁陽的軍隊,被漢軍給消滅了。”


    “這可怎麽辦,隻剩下我們了。”


    “要不然投降吧。”


    “大將軍待我們不薄,你們卻想著投降?”


    “不投降你去送死嗎?”


    “是啊,誰不想活著,現在大勢已去,投降還能活一條命。”


    魏軍士卒們互相用顫抖的聲音交談著,就連軍官以及中下層將領都沒有製止,甚至他們自己都在說這樣的話。


    將士們人心惶惶,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驚恐的表情,一種名叫不安的情緒在士兵們間蔓延開去。


    “大將軍”


    夏侯淵身邊的親衛猶豫了一下,上去問道:“大將軍,要不要聚集將士們?”


    正常情況下,敵人擂鼓聚兵是準備攻城,他們也該聚集起人馬才是。


    夏侯淵默不作聲,稍稍思考片刻,隻是對親衛說道:“你們即刻迴府邸中,把幼權捆綁起來,若是漢軍攻入城內,帶著他一起投降。”


    “大將軍!”


    幾名親衛震驚地看著他,有一個人說道:“還未開戰,大將軍怎麽能說就一定會敗呢?”


    夏侯淵搖搖頭:“軍無戰心,將士們已經沒有幾個人願意打仗,更何況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關羽的手段絕不僅有這些。為了避免做無謂的死亡,你們去吧。”


    “大將軍,我們一起逃走。”


    有人說道。


    夏侯淵看著他們沉聲道:“逃不走的,就這麽安排,去!”


    說著夏侯淵語氣加重了許多。


    親衛們互相對視,最終也隻能咬咬牙離開。


    過了片刻城外的漢軍已經完成了整個包圍圈,西城門外,漢軍帶著魏軍俘虜過來,讓他們向城裏喊話。


    “城裏的兄弟,投降吧,漢軍不會殺俘虜。我們的家人還在等著我們迴去呢。”


    “出來吧,不要再打仗了,我們沒有人想死。”


    “快把城門打開!”


    此起彼伏的勸降聲音鋪天蓋地,並且漢軍還不斷往城裏投射書信,城上的魏軍甚至都沒有一個用弓弩還擊,就這樣呆呆地看著。


    許久之後,在家書以及同袍的勸降下,很多士兵都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有人去打開了城門,舉著手走了出去。


    這個過程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嗬斥,因為不僅僅是士兵,連將領們都選擇投降了。


    他們的軍心士氣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夏侯淵依舊站在城樓上看著,東城門是目前唯一還有魏軍抵抗的一座城門。


    城內有一些魏軍想要抓住夏侯淵送去漢營領賞,還忠於夏侯淵的幾百名士卒頑強地守護在他身邊,雙方依舊在殊死交戰。


    但等過了差不多半刻鍾的樣子,大量漢軍已經入城了,成群結隊穿著橙黃色漢軍服飾的士兵們舉著手裏的武器上了城牆,開始接管整個魏縣的城防。


    一名將領騎著馬,縱馬爬到了城牆上,高舉手中的大刀道:“住手,再不住手,全部射殺!”


    “噌蹭蹭!”


    一列列漢軍士兵頓時圍攏過來,鋒利的矛尖將還在交戰的兩股魏軍全部包圍,同時身後弓弩手從每個長矛兵的腿部右側露出手弩,銳利的弩箭上還閃爍著令人不安的寒芒。


    “快住手,快住手。”


    “將軍,我們隻是想擒住夏侯淵,獻給關將軍,並無惡意。”


    “先把武器放下!所有沒有武器的人,左右退出去!”


    那名將領正是周倉,高聲喝著。


    就聽到“當當當”的聲音響起,大量魏軍士卒扔下手中的武器,隨後從左右兩邊退出去,被四周的漢軍抓起來。


    而在最當中的位置,還有大概二百多名魏軍士兵排列著陣勢,舉著手中的武器將一人護在中央,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露著惶恐的表情,但握緊武器的手卻無比堅定。


    作為從曹操起兵時就跟隨的宿將,夏侯淵已經在戰場上打了四十多年,治軍水平嚴格,部將中死忠還是有不少,現在都豁出性命想保衛他的安全。


    “大將軍,我們保護你衝殺出去。”


    “是啊大將軍,下令吧。”


    “想殺大將軍,就必須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這些魏軍士卒怒聲高喊著,雖然有些人聲音忍不住的顫抖害怕,但這股視死如歸的勇氣,卻有了那麽幾分氣勢。


    夏侯淵被將士們保護在中間,忽然有些感慨。


    哀兵必勝,可惜的是這些哀兵有點少,若是滿城的魏軍都成為哀兵,說不好還真能突圍而去。


    但現在讓他們繼續戰鬥,跟送死已經沒有什麽區別,因此他擺擺手,示意讓士兵們讓開一條道路,等將士們分開之後,他就緩緩地向前篤步。


    過了片刻他當了眾人身前,距離他兩丈外,漢軍圍攏成一個包圍圈,城牆本就擁擠,前麵烏壓壓全是人頭,幾乎是衝不出去了。


    不過夏侯淵本就沒有打算衝出去,他抬起頭瞥了眼隊伍最前麵的周倉,問道:“汝是何人?”


    “吾周倉是也!”


    周倉答道。


    夏侯淵點點頭問:“關羽呢?”


    “你也配直唿將軍名諱?”


    周倉勒馬持刀大怒。


    在漢代直唿除非長輩或者地位高很多,否則直唿名諱很不禮貌。


    像曹丕孫權劉禪,曆史上縱使他們是當皇帝,也很少會直唿大臣的名字,一般稱唿表字或者尊稱。


    不過如果敵對狀態,或者故意輕視,那自然是另外一迴事。


    眼下夏侯淵就與關羽處於敵對狀態,直接稱唿關羽的名字,顯然也是有輕視對方之意。


    夏侯淵聽到周倉的話,冷笑一聲,絲毫沒在意周倉的憤怒,以他對關羽的了解,那人聽到自己輕視,必然會出來見麵。


    “哼!”


    果然。


    後方人群當中就聽到一聲冷哼。


    片刻後人群慢慢分開,一老將騎著戰馬緩緩登上城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夏侯淵抬起頭打量著。


    他與關羽自然認識,而且認識了很多年。


    當年曹操幾次攻打徐州,他們曾經由敵對關係,又短暫變成過隊友關係。


    隻是那時關羽隻和張遼徐晃他們玩在一起,夏侯惇和夏侯淵一直瞧不起那些降將,所以隻是認識,談不上有交情,甚至互相之間還看不順眼。


    此刻再次相見,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那時關羽寄人籬下,夏侯淵算是半個主人,對他的態度自是高高在上。


    如今關羽大軍壓境,他已是滿盤皆輸,即將淪為戰俘。


    這種巨大的差別,亦讓人頗為感傷。


    關羽緩緩到近前,俯視著夏侯淵,本想說兩句輕蔑的話,忽然又想起了張飛,便也忍住了,而是淡淡地說道:“妙才,汝想見吾?”


    夏侯淵看著他,倏地輕笑了起來:“怎麽,我們也算是舊識,到了今天這個份上,你我難道連見一麵都不行嗎?”


    關羽想了想說道:“嗯,既然要相見,總該是要聊些什麽吧。你大勢已去,不若投降於我如何?”


    “你們扔下手中的武器,投降吧。”


    夏侯淵對身邊士兵說道。


    “大將軍!”


    有人目齜欲裂道:“我等誓死保衛大將軍。”


    “好了。”


    夏侯淵擺擺手:“不要做無謂的死亡,好好活著,迴去見見家人。”


    “我們.”


    將士們互相看看,最終就有第一個扔下武器,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他們因忠義而願意犧牲,但如果能活下去,誰又希望不想活著呢?


    關羽看到這一幕,問道:“妙才這是願意投降了?”


    等周圍的士卒全都投降,夏侯淵才抬起頭再次看向關羽,沒有正麵迴答,隻是問道:“我侄女娟兒現在如何了?”


    關羽迴答道:“三弟媳很好,生下的兩個女兒,一個是皇後,一個是貴妃。”


    “仲權呢?”


    夏侯淵又問。


    關羽說道:“夏侯霸?他封侯了。”


    “那就好,那就好。”


    夏侯淵嘴中喃喃自語著,右手放在了腰間劍柄上,扭過頭看向西方道:“我的子嗣都是國舅,子孫無憂矣,孟德,我來找你了。”


    話音未落,他便抽出腰間的劍,猛地橫在脖頸間,然後狠狠地一劃,沒有任何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頸部大動脈。


    “噗嗤!”


    鮮血迸濺而出,夏侯淵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一幕驚呆了周圍所有人。


    唯有關羽冷漠著眸子,淡淡地看著夏侯淵的屍體。


    他知道,夏侯淵不會投降,就像是自己如果被俘虜了,也會以死明誌一樣。


    “將他屍首運迴南方!”


    關羽留下了這句話,然後目光同樣看向西方,沉聲說道:“傳令三軍,拔營,直取鄴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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