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的曹操迅速抽調兵馬馳援南陽,而在結束這次會議之後,司馬懿便立即迴了自己的住所,私下給曹丕寫了一封信,告知曹丕他推薦曹植出征之事。


    於是數日後,替曹操送達命令的使者千裏迢迢奔赴鄴城,見到了當時被曹丕灌得酩酊大醉的曹植,然後迴長安向曹操打了報告。


    曹操聽後勃然大怒,寫信把曹植痛罵了一頓。並且此後再也不重用曹植,徹底絕了讓他當繼承人的心思。


    但現在是危急時刻,南陽方麵急需要援軍。曹植不堪大用,馳援南陽的大將人選沒有著落。


    無奈之下,曹操隻能臨時讓張遼北上迴鄴城,接替曹植,領兵南下馳援。


    結果就是這一來一迴,實在是耽誤時間,後來等張遼抵達的時候,南陽戰事早就結束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等到了九月十一日,夏侯淵和徐晃就已經南下至樊城馳援。


    大雨自八月底開始,到如今已經下了十多天左右,浩瀚漢江江麵波濤翻滾,雨水洋洋灑灑,好似一隻沒有停過。


    從數日前襄陽還隻是被淹了兩三丈多深,到現在水麵高達四五丈之高,把船隻開到襄陽城外,甚至能夠居高臨下往城裏射箭,可見這時候漢水高度。


    沉晨軍占據了城外大量地勢較高的山坡,即便是已經有所準備,都有不少營壘被淹沒,要不是他們有船隻,恐怕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荊州大軍猛攻襄樊,夏侯惇和於禁拚死抵抗,雙方圍繞著城池以弓弩對射,風雨之中曹軍死傷慘重,軍心士氣跌落至穀底。


    好在像這樣水深數丈的時候並不多,漢江依舊持續泄洪,襄陽的泄洪能力在劉表時期得到了大力發展,令城裏雖然被淹,卻總是很快水位又下去,不至於整座城池都沒了。


    但才剛到樊城的夏侯淵和徐晃就遭了殃,當時二人從武關方向疾馳而來,四天行了二百餘公裏,平均每天五十公裏急行軍,到樊城的時候漢江已經暴漲。


    這個時候跟曆史上的襄樊之戰已經完全不同,曆史上是關羽七月份北上,包圍了襄樊,然後八月份於禁和龐德奉命前來馳援,駐紮在城外。


    等到八月底,暴雨開始,關羽軍有船,所以都躲到船上去了,結果於禁和龐德沒有船,營帳被水淹沒,他們就隻能跑到附近的小山坡上躲洪水,被關羽逼降於禁,斬殺龐德,這就是水淹七軍。


    而位於樊城的曹仁和襄陽的呂常無法馳援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消滅。一直到九月底,徐晃大軍前來馳援,駐紮在陽陵坡,這才與關羽形成僵持階段。


    然後雙方又持續大戰到十一月,等到孫權偷襲荊州,關羽被迫撤離迴去,之後在短短的一個月內,雲長敗走麥城,戰事才算徹底結束。


    現在則不同。


    沉晨因為是在八月底才北上,當時雨季已經開始,所以當夏侯淵和徐晃前來馳援的時候,襄樊已經被淹了,他們就隻能駐紮在樊城北麵的偃城觀望形勢。


    這使得夏侯淵和徐晃居然隔著洪水,沒辦法馳援襄樊,成為了局外人,隻能先臨時搜集雨具,抽調船隻。


    趁著他們過不來的時候,沉晨便開始集中主力,對付樊城的於禁。


    九月十二日,暴雨還在持續不斷。


    鄧塞,位於鄧縣東南,樊城東北,是靠近漢江的一處高坡。


    此刻高坡之上,沉晨舉目眺望遠方模湖的樊城。


    今日大雨還在持續不斷,經過十多天的暴雨,漢江向兩岸泛濫,襄陽、樊城甚至鄧城都已經成為了一片澤國。


    唯有距離樊城以北三十多裏外的偃城尚未被淹沒,但也是暴雨不斷,水流不止。


    在雨水的衝刷下,鄧塞山坡上流淌著大量泥石,其中還夾雜著不少草木,不斷向下翻滾,將山坡下方的洪水顏色染得一片渾黃。


    水流匯聚成小溪,源源不斷地注入下方的波濤裏,可這些都隻是小股水流罷了,更多的水源來自於天上,來自於漢水上遊,特別是武當、房陵等山區,山洪爆發成災,不知道淹沒了多少土地。


    沉晨穿著蓑衣站在雨水裏,旁邊周不疑則打著竹簦,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蓑衣和竹簦之上,仿佛天上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在向下而來,鬥笠和雨傘上充滿了一股壓迫感。


    包圍襄陽的軍隊基本上都已經調至樊城這邊,總計七萬人,今日就要開始對樊城的三萬多於禁軍隊展開圍剿。


    曹軍在南陽布置十萬人馬,其中夏侯惇在襄陽有四萬餘人,於禁在樊城是三萬多,另外兩三萬人則分布於宛城、新野、章陵等南陽各地。


    如今因為沉晨北上圍攻襄樊,而基本都聚集在了樊城以北的外圍地帶,因此算上夏侯淵徐晃,襄樊已經有十四萬曹軍。


    這還沒算上正在增援過來的臧霸部以及張遼部。


    不過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的關係,洪水幫助沉晨軍分割了戰場,使得他的七萬人可以集中起來,進攻曹軍的薄弱點。


    】


    譬如今日就是七萬打樊城的三萬於禁軍。


    周不疑抬起頭看著依舊厚重的雲朵,瓢潑大雨像是沒有盡頭一樣地下,扭過頭對沉晨說道:“師兄,今日的水位比昨日還要高了,幸好我們從襄樊撤離,不然我們肯定要被淹沒。”


    “嗯。”


    沉晨輕點下頜,負手而立,沉聲說道:“不止是我們,還有襄樊數十萬百姓,當初百姓被強遷之時,大抵也是怨聲載道吧。”


    “是啊。”


    周不疑歎息道:“當初若不是師兄以個人威望強行遷徙,加上遷徙的地點並不算遠,隻是一百餘裏外的沶鄉,恐怕百姓們都不會答應。”


    “現在他們如何了?”


    “他們聽說襄樊被洪水淹沒,知道師兄救了他們的性命,之前的怨氣也早就一掃而空了,家家戶戶都對師兄感恩戴德,很多人都在祈求著昊天,希望師兄能夠早日戰勝曹軍,希望洪水早點離去,他們能夠返迴家鄉。”


    “這就好。”


    沉晨算是長鬆了一口氣。


    這次遷徙百姓他的壓力也是非常大的。


    首先是人數上,襄樊作為荊州治所,周邊百姓何止十萬?


    數十萬人口大遷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曆史上劉備離開新野,十多萬百姓跟隨,一天走了十裏,走了一個多月才從新野到江陵。


    不過沉晨安置百姓的地方倒沒有那麽遠,是位於襄陽南麵一百多裏的沶鄉,也就是後世襄樊市到南漳縣的距離。


    他當時給了周不疑二十天時間,一天走五裏都到了,倒也沒那麽麻煩。


    其次是百姓的怨氣。


    雖然遷徙距離不遠,可誰也不想背井離鄉。


    因此很多人都不願意走。


    若非沉晨以個人威望和劉備在荊州積攢多年仁義名聲擔保,恐怕現在襄樊要被多淹死幾十萬百姓了。


    好在時間證明了沉晨的選擇是對的,如果他不這麽做的話,那麽襄樊守不住,百姓會死,到最後整個戰略也將徹底失敗,令曹操孫權得逞。


    周不疑又對沉晨說道:“現在敵人軍心低落,我軍士氣正旺,加上這水勢還在持續上漲,對於我軍來說,極為有利。”


    “嗯。”


    沉晨說道:“樊城城高都不過三丈,水位卻已經漲到了五六丈之高,雖然並未完全淹沒城池,卻已經令我們船隊暢通無阻。”


    漢水的水位是暴漲了五六丈十多米的高度,但樊城地勢又不是與漢水齊平,從樊城城牆到地麵,再從地麵到水平麵,還是有那麽七八丈高度。


    襄陽那邊也同理,就像長安城牆高度是十二米,可真正城牆高度隻有八米,其餘四米是算上了城外的護城河深度一樣,有一定高差。


    雖然襄陽護城河連通著漢水,漢水水位暴漲之後,襄陽從城牆到水平麵的距離拉了得很近,卻也沒完全把城池淹沒。


    因此目前的形勢是城外汪洋一片澤國。


    原本用於防守的護城河,現在被灌滿,水位從齊平的地麵飆升了近兩丈,襄陽和樊城除了城牆以及城內地勢較高的地方以外,其餘全都被淹。


    也幸好當初沉晨選擇棄守襄樊,否則這個時候就是周不疑、文聘以及襄樊城池周邊的數十萬百姓遭殃。


    消息傳到軍中和後方安置百姓的南漳,當初那些不理解沉晨為什麽要棄守襄樊的士兵們、百姓們,一個個都是後怕與慶幸不已,對沉晨充滿感激,荊州兵神的名號,亦是愈發響亮。


    鄧塞是片小丘陵,此刻被改造成為了碼頭船塢,一艘艘戰艦停在背靠著鄧塞的東麵漢水河上,數萬大軍分布於周邊高坡下,船隻連綿十餘裏。


    周不疑眺望遠方樊城,在洪水的衝擊下,樊城猶如一葉扁舟,搖搖欲墜,於是說道:“師兄,或可出戰了。”


    “是時候了。”


    沉晨扭過頭,對身後鄧艾、單彝、吳當等弟子道:“傳令,讓黃忠、文聘、呂常率領三軍出動,包圍樊城北城門、東城門、南城門,上城牆猛攻。”


    “唯!”


    眾人得令,便立即去傳達軍令。


    沉晨隨即道:“明理,你鎮守營壘,夏侯惇被困在襄陽肯定無法來援。不過夏侯淵和徐晃肯定會在外圍,小心他們偷襲鄧塞。”


    “是。”


    周不疑點點頭。


    沉晨便迴了營寨,再次下令,調撥本部人馬兩萬餘人,乘船往西而去。


    現在他帳下四將,甘寧在沙羨圍攻孫權,張繡在夷道攻打孫皎,其餘趙雲、沙摩柯在猛攻夷陵,算算日子應該夷陵已經拿下,差不多快北上了。


    寇封孟達等人也在襄助張繡趙雲他們,黃射被解放出來之後,協助甘寧進攻州陵,孫權軍幾乎不能動彈,有覆滅的危險。


    而此刻他的主力精銳直取襄樊,雖是七萬打十四萬,優勢在曹軍,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焉有不勝之理?


    很快上午隅中過後,遍布樊城東麵沿岸丘陵山坡的荊州軍開始傾巢而動。


    除了本部留下一萬五千人由周不疑統領以外,黃忠兩萬人作為主力直取樊城東門,文聘和呂常各自領一萬人進攻南北二門。


    沉晨則親自率領船隻過了樊城向樊城的西北方向駛去。


    黏稠的雲朵遮蔽了整個天空,風雨籠罩了四野,瓢潑大雨之中,荊州軍無數船隻紛紛啟航。


    最先行動的就是位於中軍的黃忠部,他駐紮在沉晨所在的鄧塞以南的匽聚,沉晨軍令傳達過去之後,他就馬上傳令諸軍,準備開始戰鬥。


    黃忠部將陳式、張著、張翼、卓膺等人便各自率領部曲登船,刹那間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啟航,風帆遮天蔽日。


    船隻上準備了雲梯、弓弩等一應攻城器械,向著樊城的方向率先進發。


    遠處樊城之中,於禁位於東城城樓上,他麵容憂愁地看著下方還在持續不斷上漲的江水,江水漲了十多米高,淹沒了樊城的陸地,增高了護城河,現在離女牆隻有一丈多距離。


    這意味著下方的陸地完全能夠行駛大船,人在水上走,船在天上行,是罕見的地上河。船隻甚至能開到城外,直接從船上一跳,就能居高臨下跳進城中。


    於禁知道沉晨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因此命令城中所有士兵日夜在城牆上堅守,即便連日暴雨不斷,也不能迴城中高地營房裏休息。


    士兵們吃在城牆上,睡在城牆上,雖然穿了蓑衣有雨具防護,可渾身都濕漉漉的,很多人為此生病,以至於怨聲載道,軍心士氣都低落到穀底,幾乎很難提振起士氣。


    就在這個時候,於禁的副將何茂忽然指著遠處如茫茫海平麵般的波濤洪水中說道:“將軍,那邊出現了船隻黑影。”


    “啊?”


    於禁連忙抬起頭去看,就看到在翻滾湧動的洪水之中,黑影幢幢,出現無數身影。


    這一幕如死亡的號角聲音令樊城城牆上所有曹軍心髒為之停滯。


    在短暫的靜止之後,於禁發出撕心裂肺地呐喊:“敵襲,傳令,吹號,所有人都上城牆。”


    “嗚嗚嗚嗚嗚!”


    尖銳的號角聲響徹天空。


    整個樊城中的於禁軍都像是被吵醒。


    城內亂作一團。


    有堅守數日好不容易休息,在城中高地營中休息的士兵被迫起來。


    有利用小船從高地搬運物資、弓弩的士兵將輜重運送到各個城門,由城牆上的士兵將東西搬到城上。


    還有的士兵紛紛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迅速從各自休息的地方鑽出,跑到雨中女牆外嚴正以待。


    曹軍將士們拖著疲憊的身軀,依舊在各行各事,猶如蟻巢中群群螞蟻,做著分內的工作。


    “快快快!”


    城內到處都是各種小船劃著,他們的旁邊就是屋頂,現在已經被水淹沒。


    猶如水上之城,士兵們能夠休息的地方已經很少。


    但由於城牆上隻有城樓裏能夠存放少量物資,這使得一旦戰事起之後,他們就得螞蟻搬家似的把物資搬到城牆上。


    否則像石灰、弓弩、刀劍這類東西,一旦被水打濕,很容易發潮、生鏽乃至於揮發。


    混亂中夾雜著各種聲音,一隊隊士兵從樊城女牆後的垛口冒出頭,一名名士兵坐船至城牆下從被水淹沒了半截的城牆樓梯急匆匆往上跑。


    他們弓上弦刀出鞘,到處都是鐵甲葉子唿啦嘩啦的碰撞聲、焦急惱怒的催促聲、齊整整的呐喊聲,還有簡短急促的號令聲和尖銳的警哨聲,城牆上下亂成一鍋粥。


    而在這種極度混亂之中,每個人的情緒都低落無比。天上的雨還在劈裏啪啦往下掉著,很多在城牆上的人看到,在更遠的地方,又有兩支浩瀚艦船隊伍,出現在了遠方洪水江麵上。


    樊城的西北方,東南方以及正東方,有三支船隊襲來,整座城池,都麵臨著艱難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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