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月份的荊州兩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下雨。


    雖不像五六月份以後汛期暴雨連綿,但正是清明寒食,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整個江南都籠罩在煙雨裏。


    而那座經曆了從商周到東漢一千多年曆史滄桑的古城襄陽,則宛如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雨飄飄搖搖,霧色彌漫的漢水江岸上無數艘大船已經準備就緒。


    今日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啊。


    “太尉。”


    襄陽城外,蒯越拱手說道:“此戰殊為關鍵,望太尉一舉得勝。”


    蔡瑁大笑道:“甘寧不過一匹夫爾,看我生擒之。”


    “荊州大業,就托付給太尉了。”


    蒯越再次拱手。


    蔡瑁轉身便上了船隻,陸陸續續數萬的軍隊,北上開赴新野。


    南陽五萬大軍,在劉備南下之後,文聘駐紮於宛城,韓晞、呂介則分別在葉縣、堵陽等地。


    甘寧之前依舊駐紮於湖陽縣,為湖陽守將,但最近這段時間,他轉移至了新野。


    襄陽這邊以其擅自調動為由,勒令他交出兵權,自縛押解迴襄陽受審。


    其實誰都知道甘寧站在哪一邊,但他手底下上萬精兵,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因此誰也不敢真拿他怎麽樣。


    如今正式開戰之後,蔡瑁蒯越就打算先拿甘寧動刀,然後消滅黃門亭的據守力量。


    在戰略上這是沒錯的。


    因為南陽兵力雖然多歸於蔡瑁蒯越,可甘寧和黃門亭的人是隱患,一旦他們集中力量攻打江夏,這些人很有可能在後方作亂。


    因此本著先消滅最近敵對勢力的原則,蔡瑁和蒯越決定先破甘寧和黃門亭,徹底統合南陽郡,再三路合圍江夏。


    這次蔡瑁帶了三萬人,又令韓晞、呂介南下,總計五萬大軍,其中兩萬人布置在蔡陽,加上樊城張允的部隊,這樣襄陽周邊就有五六萬人馬,防備敵人從章陵江夏來援。


    至於把韓晞、呂介這些守衛在南陽盆地入口的兵力調動迴來,會不會導致前方空虛,讓曹操趁虛而入這個問題,蔡瑁蒯越等人也並不擔心。


    因為曹操現在在鄴城。


    在袁紹病死的三年之後,曹操終於恢複了元氣,開始對北方用兵。


    此時袁尚袁譚平方冀州,連年征戰,早就疲憊不堪。


    曹操於去年三月趁著袁尚與袁譚在巨鹿交戰的時候,再次北伐袁尚,包圍了鄴城。


    袁尚大驚失色,連忙來救,被曹操伏擊擊敗,北逃至幽州投奔袁熙。


    之後由於頭風疼痛難忍,不得不退兵迴了陳都休養身體。


    而袁譚則趁機吞並了袁尚的部隊,占據了冀州,撕毀了與曹操的盟約,開始與他交戰。


    等到去年年底,曹操病情穩定之後,再次北上突襲魏郡,袁譚拚死抵抗,雙方目前圍繞著鄴城正陷入你死我活的交戰,打了三四個月了還沒分出結果來。


    所以蔡瑁蒯越斷定曹操無法分身南下,決定趁著這個機會立即掃平劉琦勢力,解決荊州內患,然後出兵西川,再取江東,得到整個南方!


    他們的第一戰,就打算把戰火燒到新野。


    原因無它。


    新野離得近,如果他們直取江夏,新野很有可能襲擾襄陽。


    並且消滅甘寧和黃門亭勢力之後,他們就可以從章陵南下,走桐柏山與大別山之間的隨縣,從陸路進攻江夏西陵。


    然後又以水師自漢江南下,走水路襲擊江夏沙羨。最後一路則從荊南奔襲州陵,也就是後世嘉魚縣。


    如此水陸並進,三路同時進攻江夏,徹底把劉琦南去北逃西走的所有道路給封死,除非他往東逃去江東投奔孫權,否則插翅難飛,死路一條!


    漢江江麵白霧茫茫,蒯越看著蔡瑁船隊一路往北,順著淯水北上消失在霧色當中,臉上不喜不悲地乘坐馬車迴到了襄陽城。


    他此時心中盤算著要對襄陽進行一場清洗,有太多態度曖昧,站隊不明的世家官員在這場鬥爭當中選擇了中立。


    而中立,就意味著不穩定因素。


    因此哪怕是下狠手,不管是用什麽手段,是逼迫、是威脅、是利誘亦或者殺戮,都必須將讓這些不穩定因素消除。


    所以迴到了自己的司徒府邸之後,蒯越便開始擬定名單,派人前往各個官員府邸進行把控。


    有的人需要被監禁,有的人需要好好交談,還有的人則..


    隻是.


    看著最後幾個名單,蒯越卻皺起了眉頭。


    龐家和黃家都沒有表態,他們雖未參政,可兩家還是有很多後輩出仕,且龐德公和黃承彥威望極高,不能動強。


    隻是龐德公與沈晨關係非常不錯,沈晨旗幟鮮明地支持劉琦,讓蒯越決定痛下殺手。


    這些人很有可能會為沈晨通風報信,告知他們的行動計劃。


    可是.


    說是這麽說,可真動手他又不敢,一旦他動了龐家和黃家,荊州各大世家以及士林都要翻天。


    蒯越眉頭深鎖,最終還是將這兩家劃掉,說道:“來人。”


    “司徒。”


    門外的侍從早就等候多時。


    蒯越說道:“準備幾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用馬車送到城外龐氏主家和白水黃家那去。”


    身邊的司徒主簿詫異道:“司徒是打算拉攏龐家和黃家嗎?可是龐德公與承彥公並非在城外和白水啊,一個隱居魚梁洲,一個隱居在沔南。”


    蒯越沉聲道:“正因為龐德公和承彥公不在家中才能送禮過去,否則禮品必然會被退迴來,這隻是表明我們的態度,他們二人可以拒絕,但他們的家族族人卻無法拒絕,想來他們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


    “哦。”


    主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看向名單最後一個名字:“司徒,大司農那邊.”


    荊州朝廷的大司農,正是鄧洪。


    鄧洪早年多從事農業,當年劉表得到了數十萬黃巾以及關中難民,在南陽屯田,這些事情就由他管。


    而且他還製作龍骨水車、改良農具、發明漚肥技術,讓糧食產量大大提升,也為劉表能夠擁有充足的糧草可以大量征兵打仗而打下堅實基礎,因此被劉表任命專攻農業。


    蒯越看著這個名字也頭痛。


    鄧洪跟沈晨的母親是堂叔侄女關係,是沈晨的從外祖父,感情深厚,本應該是被處置的名單頭一個。


    但他有個好老婆。


    蒯越再怎麽樣也得照顧蔡家,蔡家才是現在的荊州第一大家族。


    蔡夫人如今已經成為了太後,皇後也是蔡家的,這意味著鄧洪現在變成了皇親國戚,老婆是蔡太後親侄女,是蔡皇後的從姐妹,有她護著,誰都動不了鄧洪。


    “算了。”


    蒯越搖搖頭道:“那位蔡夫人可不是善茬,惹不起,就讓士兵們在大司農府邸外盯梢就行,別太過分。”


    “唯。”


    主簿得令,便下去吩咐。


    很快整個襄陽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一些曾經與劉琦關係好的官員被解職押赴監牢,一些世家大族被勒令禁止與江夏聯絡,還有些幹脆被殺了頭,到處都在清洗,防止有人成為劉琦內應。


    而大司農府邸內,今年剛好四十歲的鄧洪臉色十分惆悵地盤膝坐在後園的亭中,他的身邊是三十餘歲,減肥成功,體態更顯豐腴的蔡氏。


    在更遠的地方還有三個天真浪漫的孩子跑來跑去,正是陽春三月,庭院內花團錦簇,蝴蝶翩翩。


    鄧洪的長子叫做鄧晏,出生於建安元年十月,當時年初恰逢張濟來襲,蔡氏懷上鄧晏的時候,甚至都不敢告訴正在奔波於劉表和張繡之間做說客的鄧洪,一晃十二年過去,他帶著弟弟妹妹在花園中嬉戲。


    看著這一幕場景,蔡氏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情,微笑地看著自己年幼的兒女喧鬧。


    鄧洪摟著她的腰,輕聲說道:“夫人。”


    “夫君。”


    蔡氏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怎麽了?”


    “司徒派人將咱們府邸圍住了。”


    鄧洪眉宇間劃過一絲惆悵:“最近襄陽到處都在抓人。”


    “我知道。”


    蔡氏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夫君不用擔心,他們進不了府邸。”


    “夫人.”


    鄧洪緊緊地抱住了她,問道:“夫人這樣做,真的對嗎?也許我們應該什麽都不做。”


    蔡氏搖搖頭:“我的伯父我知道,這些年蔡蒯二氏把荊州很多世家都得罪了太多,楚王冒然稱帝,各大世家內部早就不滿,恐怕他們絕不會得到世家們的鼎立支持,唯有如此,方能讓家族延續。”


    “我明白了.”


    鄧洪眼神略微渙散,在這種大事上,因為害怕妻子受到牽連,反而拿不到主意,一切都是蔡氏在背後主導。


    他說著說著,情緒就有些失魂落魄起來,嘴中喃喃自語道:“荊州怎麽會變成這樣呢?像是一夜之間,就要轟然倒塌了一樣。”


    蔡氏沒有說話,她隻是依偎在鄧洪身邊,輕誦歌謠,目光望向北方,那裏不僅有蔡陽她的蔡家,還有黃門亭她的鄧家。


    在蔡家蔡氏並不高興,父母雖待她極好,可因為肥胖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究是難以撫慰心靈。


    唯有在黃門亭,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麽叫快樂。


    她可以拋頭露麵,不用擔心被其他世家子弟用嫌棄的眼神看著,也不用害怕被人歧視。


    走到哪裏,都因為鄧洪而受到人們的尊敬,人人投來的不是那種看待一個肥胖醜陋女子的鄙夷,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拜,甚至羨慕..


    底層百姓羨慕上層人的生活,但更重要的是鄧洪專於農事,幫助黃門亭的百姓積極生產,並且是他和沈晨主導力勸宗族南遷,以至於所有人都活了下來。


    所以沈晨和鄧洪的威望在黃門亭所有百姓當中極高,作為鄧洪的夫人,蔡氏自然受到他們的崇敬。


    這裏,也讓她有了真正一個大家族的感覺。


    蔡氏和鄧氏,都是她的家族。


    因此。


    在這場腥風血雨當中,她絕不會讓蔡家和鄧家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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