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過後,嚴冬漸漸從失去笑笑的悲傷中走出來了,隻是變得沉默寡言了些。


    神捕營的公函也在一個陰沉的下午送達了牛場,王宣以及其他三個守衛統領一齊到了,召集牛場裏所有的罪人聚在一起,當眾宣讀了神捕營的公函。


    所有人歡聲雷動,因為這是牛場鎮近六年了,第一個將要走出鎮子重獲自由的人。


    宣讀完公函之後,王宣用手婆娑著手裏捧著的一套青色捕服,這是神捕營特製的捕服,與各省府織造的捕服可不一樣,質量上乘倒是其次,隻是這捕服所蘊含的榮譽卻是深沉。神捕營,是每一個捕快畢生所向往的所在,哪怕隻是一件捕役服,也足夠讓人羨慕。


    李元青脫下青衫,顫抖著從王宣手中接過一套青色的捕服,折疊成型的捕服前領,淡金色的棉線針繡著一個小小“役”字。


    李元青仔細打量捧在手裏的捕服,心中感慨萬千,往事曆曆在目,人生的軌跡永遠逃不開命運的安排,人前顯貴卻又淪為階下之囚,如今重又能夠穿上代表正義執法的青色捕服,真正感慨這世事無常。


    李元青穿上了青色捕服,將頭發束在帽簪裏,勒緊腰帶,終於挺起了腰板和胸膛。


    守衛統領方雄信捧著一柄樸刀走了過來,樸刀通體銀亮,三十公分長的刀柄上凹刻一個“捕”字,字槽裏用金粉裝飾,因為是凹槽就算多久也不磨掉字槽裏的金粉。


    李元青雙手平攤接過樸刀,心中想起當日流放走到野豬林,當時老大隻說了一句話神捕營和這個世界都缺少兩樣東西,熱血和正義。就因為這一句話,李元青在野豬林裏發誓,要用畢生的熱血去做一個俠肝義膽的捕快。


    李元青將脫下的青衫拂去塵土,捧著青衫走到付嚴冬身旁,伸手遞給付嚴冬,說道“以後這青衫便交給你了,漠北需要青衫客,需要青俠,不管是蒙麵的青俠,還是瘸腿的青衫客。”


    付嚴冬伸手接過了這破舊的青衫,盡管在這嚴寒之地穿這薄舊的青衫無濟於事,但總是要有一個青衫客站出來,這牛場需要一個青衫客帶著大家等待,漠北也需要一個青衫客給人以希望。


    “嚴冬,你還需要守著這牛場,安心等待你的頓悟,笑笑的仇我一定會報。”李元青對付嚴冬說道。


    “我已然忘卻了,既然你可以穿上青衫等到自由,我也能穿上青衫等到我要的東西,我會堂皇地走出這牛場,我一定會手刃殺死笑笑的兇手。”付嚴冬委婉地拒絕了李元青的好意,卻沒有拒絕收下青衫。


    李元青隻是淡然一笑,並不作聲。轉身提著樸刀走到眾人跟前,抱拳說道“臨走還有一句話想跟大家說,有罪的不是我們的過去,而是我們的內心,若是放不下過往的罪孽,走到哪裏都有一個牛場困著我們!”


    頓了頓之後,李元青朗聲說道“告辭了諸位!”轉身一步一步向南方走去,漸行漸遠,遠處雪靄低沉,模糊了視線,牛場裏才散去了人煙。


    商都洛陽,牡丹樓大廳,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因為此時正是江湖人稱百事通的崔瀟瀟在開江湖評書會。崔瀟瀟武藝平凡但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但凡是江湖人都知道崔瀟瀟的大名,因為隻要有江湖的地方,就沒有崔瀟瀟不知道的事。


    一人,一桌,一撫尺,崔瀟瀟在台上講得津津有味,台下第一排的聽眾滿臉都是崔瀟瀟的唾沫,卻無一人去揩臉上的唾沫,因為已經聽得入迷,崔瀟瀟口中熱血快意的江湖讓聽眾看客都沉入其中。


    “這八方名動十六傑,今天我們就單講這第六傑,江湖人皆不知其姓名,小老兒卻知道,這第六傑姓李,單名一個‘青’字,在漠北一代俠名甚厚,漠北人稱青俠,話說那一日昆侖山上大雪紛紛,猛然間傳出一聲虎嘯,雪山之巔何來的虎嘯之聲,這青俠便一人手持單刀循著聲音便去……”崔瀟瀟滔滔不絕講得台下眾人喝彩連連。


    華夏大地另一座城池之內,錦城芙蓉閣內,又一人在講述著江湖故事,一人,一茶盞,一折扇,說書人是蜀中匠人彭元。


    “近年來,江湖上闖出兩個了不起的後生,一南一北號稱年輕一輩才俊雙雄,這北方的後生其實不算我江湖中人,乃是衙門馬快,不過盡行我輩江湖俠義之舉,姑且也算作江湖中人罷,這後生捕快不做欺壓百姓之事,專行緝拿盜賊之舉,翻梁入戶的這等江湖蟊賊本就是我輩俠義之人最痛恨之流,這後生捕快一月間竟連破四十二起盜竊搶奪大案,抓捕了一百三十六名綠林賊匪,據江湖人說,這後生武藝了得,但憑一柄樸刀,一日內蕩平了太行山一帶三十六個悍匪,因其身著一件青衣捕服,自此江湖人送青衣神捕之名。”


    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趵突泉水泡的普洱茶,吊了聽眾半晌的胃口之後,彭元這才緩緩開口繼續講道“青衣神捕太行蕩寇這一章,留著下個堂會再行分解,我們接著講這才俊雙雄的另一個後生,這後生為我等南方人爭夠了臉麵,這後生本是雲南府南廣郡鐵劍門的大公子趙麟,在大理蒼山之麓習得南明離火劍法之後,手持南明離火劍破出山門,在禦劍城舉辦的三省會武擂台賽上大放異彩,自稱麒麟劍客,江湖諢號火麒麟,整個大西南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


    “看來江湖傳言不虛,我也是聽同門師弟講過在擂台上,見過這火麒麟一柄離火劍橫掃禦劍城十大弟子的事情!”台下一個年輕人點頭力證這彭元所講不虛。


    “彭先生,據說禦劍城的天才少年丹塵子沒有參戰,蜀中唐門的少主也沒有參戰,如此便宣揚這火麒麟便是大西南年輕一輩第一人,未免有些武斷!”台下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劍客語氣嫉妒地說道。


    很明顯這少年劍客是禦劍城的弟子,彭元這等老江湖何等圓滑,立刻便迴話道“老夫也隻是說這麒麟劍客是西南地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不過這後生若是遭遇禦劍城不世出的天才少年丹塵子,的確很難有贏的把握。”


    少年劍客也隻是見好就收,不想再與彭元糾纏,轉身走出了芙蓉閣。


    江湖便是如此,隻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的傳說,永遠都有喧鬧的江湖,隻是傳說也終會老去。三十年前的江湖傳說便是十大劍主,可是如今或許都早已化為腐朽了,現在人人都等待新的傳說,如今的江湖又會是哪些人取代三十年前的傳說,是麒麟劍客,還是禦劍城的丹塵子,所有人都在等待。


    華夏十九年,九月初八傍晚,金色夕陽鋪滿了湖麵。


    洞庭湖邊,一個落寞的身影,遠眺著湖麵的地平線,時不時又取下腰間的酒葫蘆,迎風喝上一口烈酒。


    湖邊喝酒的人正是淩飛雲,明天便是十九年之約的最後期限,這麽多年一直是這個信念堅持著,若是明日等不到當年在洞庭湖上相遇的老嫗和凝兒,見不到黃玉那該怎麽辦?這些年淩飛雲早已知道當日在洞庭湖上出手相救的凝兒的身份,隻是一直不願去毒龍島上尋,生怕違約了十九年的信誓,毒龍島上的妖人會傷害玉兒。


    但淩飛雲此刻已然下定決心,若是明日在洞庭湖上等不到黃玉,那便一定要去毒龍島上去尋個生死,但淩飛雲始終相信當年那個穿著紅衣的凝兒,不會說謊更不會費勁周折的隻是為了要奪走黃玉奄奄一息的身體。


    “叔叔,晚風很大,少喝些酒。”不知何時,火麒麟已經走到了淩飛雲身邊。


    “麟兒,若是明日等不到叔叔要等的人,以後報仇的事情便隻能靠你自己了。”淩飛雲轉身說道。


    “前次潛入荊襄王府,卻被快刀吳雪和祁連山老怪壞了好事,今後要刺殺黃延卻是難上加難了。”火麒麟失望地說道。


    “所以叔叔才擔心若是走後,你一個人替父報仇恐怕愈加困難了。”淩飛雲說道。


    火麒麟定了定神,試探地問道“叔叔可是要去南海毒龍島?”


    “不錯,我告訴過你,當年黃玉便是被毒龍島上的人帶走了,若是等不到,自然要去島上尋個生死根由。”淩飛雲說道。


    “南海毒龍島千百年來一直是中原武林正派的死敵,早晚是一定要去的,隻是叔叔何不等待時機再去。”火麒麟勸道。


    “等待到什麽時候,等你成為江湖上超一流的劍客之後,等你成為劍盟盟主之後,再召集江湖武林人士一齊攻打毒龍島?”淩飛反問道。


    火麒麟默然無語,心中的確是如此作想。


    淩飛雲卻自己答道“等到那時,叔叔恐怕早已垂垂老矣,亦或是早已化作朽骨了吧!”


    “用不了多久,如今我已將離火劍用得純熟,自悟出離火劍法之後,隱隱察覺武道真諦,我相信至多不過三五年,我必將離火劍發揮出最大威能,到時候便有能力去闖這毒龍島!”火麒麟自信滿滿,似乎已窺見武道坦途。


    “我最多再等這一夜,我相信玉兒一定會來的!”淩飛雲說完轉身,一個人朝著南岸繼續走。


    走得遠些了,淩飛雲才想起來說了句“你先迴去,我想一個人走走,晚些時候自會迴來!”


    火麒麟也隻得獨自迴到岸邊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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