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星夜趕路前往宜良郡,一刻也不想耽誤,隻想立刻找到蘇韋,因為真相就在眼前,張鵬也隱隱察覺到了蹊蹺,隻是心中仍有幾個疑惑還未揭開,既然不是申衝殺人嫁禍,那麽又是誰在暗中操縱設局?若果是設局的人殺死了張喬鬆,那要找出幕後元兇不知何年何月了;若是李元青殺死了張喬鬆,究竟是甚麽動機呢?而且一個看似不會撒謊的人又為什麽要撒謊呢?


    醜時初刻,張鵬找到了蘇仵作的別院。


    一座四合小院,坐北朝南,門口種植兩顆小桃樹,樹幹上掛滿了紅布條和黃色的綢緞條,門檻前挖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石槽,三尺寬一尺長的石槽裏麵注滿了清水。


    天色還蒙蒙亮,若不是石槽裏的清水反光,張鵬險些一腳踩進了水槽。


    張鵬跨過了一尺寬的石槽,嘭嘭敲門。


    不多時,院裏傳來了一個應門童子的聲音:“何人敲門?報上姓名,我好稟報家主。”


    “童子,你便說是老友張鵬,有急事相見。”張鵬站在門外說道。


    “便是老友求見我家主人,也要辰時初刻以後我家主人方才會客,還請貴客先迴!”童子站在門後應答著,似乎生怕一開門便是強人盜匪一般。


    “我乃是威興郡捕衙的張大捕頭,並非夜行歹人,還請童子先開大門,容我在廳裏稍作歇息,待天明之後你家主人起床再說。”張鵬道。


    “那可不行,辰時開門會客,這是我家主人製定的家規,童子不敢壞了規矩,若是主人知道必定受罰,還請貴客別處歇息,天明再來拜訪。”說完,應門童子踩著木屐自去睡了。


    因為聽得門外是捕門中人童子也就放心,捕門中的公差來找蘇韋的,多半是在門外等候求見,蘇韋平素並不待見捕門中的公差,童子自然也覺得差人衙役本就是該要等候的,也不管門外的張鵬作何想法。


    張鵬退後兩步,輕輕一躍,跳上圍牆的大門,一縱跳下牆頭之後,直接去敲蘇韋臥室的房門去了。


    “咚咚”張鵬壓低聲音,對著屋裏說道:“蘇師兄,有急事相求,還請擔待。”


    “你這廝擾人清夢,真是可惡!”一麵罵著,蘇韋還是一麵起床穿衣。


    “啊喲,你這孤寡,何處結識這等狐朋狗友,深夜來尋必定沒有好事!”屋裏一個女人的聲音,絮絮叨叨,滿是怒意。


    “聒噪,婦道人家豈敢多嘴多舌!”蘇韋低聲責罵,那婦人果然閉嘴不言,翻身自睡了。


    蘇韋披著一件長罩衫走出房門,開口說道:“走,客廳裏說!”


    以蘇韋平素古怪易怒的脾性,能夠開門已屬不易,一來這張鵬是一方大捕頭,身份並非尋常前來拜訪相請的青衣、紫衣捕快;二來蘇韋與張鵬與也算有些同門之誼,蘇韋畢竟顧念些情義;三來,若是仵作畢竟也歸屬府衙管製,若是張鵬有緊急公事,也不好怠慢。


    客廳裏坐下之後,蘇韋抹黑掌燈,喚來別院裏的應門童子,沏上了一壺熱茶。


    “有甚急事?莫不是威興郡又出了驚天大案?”蘇韋揣測問道。


    “那倒不是,還是上次南廣郡的殺人案,現在有了新線索待我給你推演一番。”張鵬興致勃勃地說道。


    “停,停,破案是你們捕快的事情,我對推演案情沒有興趣,如果沒有其他事你請迴吧!”蘇韋有些生氣了,淩晨大早就為了這不關己的事情,若不是礙於情麵,早就大罵逐客了。


    “你先聽我說完,既然如此案情就不給你推演了,就是幾個疑點還需要你的指點指點。”張鵬客氣又虛心地請教模樣十分恭謹。


    蘇韋倒是很受用,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倒是大致地給我講一講案情進展及推演。”


    張鵬將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蘇韋隻是靜靜地聽著並無多大神采,唯獨講到了申衝和申衝講到了龍涎香,蘇韋陷入了沉思,猛然間似有所悟,哈哈大笑。


    “如此說來,的確如明副總捕頭所言,這結局的真相恐怕的確要讓你失望了。”蘇韋也是深藏意味地笑著說道。


    “你就別跟明師叔一般賣關子了,快給我講一講。”張鵬心急火燎地問道。


    “如此來看,申衝的證言證實了疑兇的佩刀是被人挪走故意置放在案發現場,那疑兇就是被栽贓嫁禍,殺人者另有其人,這不就結案了!”蘇韋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腳印又如何解釋呢?你莫要誆我,我要的是真相。”張鵬看出了蘇韋故意賣弄,有些生氣地說道。


    “由此來看一切的推演都是假的,捕門崇尚的推理偵辦都不可靠,還是得依靠證據和事實說話。”蘇韋不依不饒地繼續嘲諷張鵬道。


    張鵬也不作聲,隻是淡淡地說一句,“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讓我信服的理由,我一定砸了你這別院!”


    “那我就非要說出個一二三六五,砸了你這塊捕門的招牌!”蘇韋生氣地說道。


    張鵬心中暗喜,再多的奉承也抵不過一句相激的語言,著實可笑,笑這世間太多人隻要奉承,卻聽不得不同的聲音。


    “犯罪嫌疑人李元青就是兇手,不是疑兇,而是真兇!”蘇韋這句話說得肯定,好似一個晴天霹靂炸開,張鵬雖然早有準備,心中還是響起一個驚雷。


    “怎麽會是他?申衝的證言也證實了確實有人暗中操縱,拿走李元青佩刀想要嫁禍於李元青。”張鵬問道。


    “在暗中想要嫁禍致罪於李元青的人最多也隻能算是幫兇之一,但真正的元兇確實就是李元青。”蘇韋再一次確信地說道。


    “另一個幫兇便是出手點穴的申衝!”蘇韋道。


    “我還是不明白!”張鵬說道。


    蘇韋端起茶杯,吹開杯口的熱氣,呷了一口熱茶,緩緩地開始講述:如你所言李元青在監押室發作過一次驚癇之症,驚癇之症便是我們俗稱的羊角風,大腦是身體的指揮官,羊角風便是大腦失去意識身體抽搐之症,有先天性遺傳的原發驚癇症,也有後天受外力所傷而致的繼發驚癇症,李元青定然是後天繼發驚癇症,若是先天原發的斷不能習練武藝,更如何進得衙門。


    如此一來,所有的疑點都有了一個合理的推斷了,那夜酩酊大醉的李元青在房中休息,幕後幫兇潛入房中燃起了龍涎香,龍涎香本就有促進大腦興奮增加血液流通的功效,是皇家秘貢的房中之品,大醉的李元青吸收了龍涎香之後,大腦便催生了興奮之感而導致在房中夢囈喝酒,恰巧這時申衝又潛入屋中,正遇李元青夢中醉酒自語,便又火上澆油地出手點了李元青的上星穴,上星穴本就可以活絡大腦神經,如此一來夢中的李元青便興奮不能自拔,夢中催生致幻,神經完全喪失活動規律,大腦與身體完全分離,身體活在現實中,大腦卻還在夢境之中而不自知,也就是俗稱的夢遊症。


    而在夢中之所以出現那些平素不認識的人,則完全是身體潛意識的記憶所致,夢境中自己構設一個與現實無二的世界,現實中最擔心的事情往往在夢中發生,現實中最不願做的事情往往在夢中做了,李元青在的大腦在夢境裏指揮身體殺死了張喬鬆。


    醫藥典上記載,龍涎香用量過大很容易引起大腦受損,而若是大腦受過外傷則更容易誘發各種神經失常之疾,所以這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推斷。而且這樣的推斷也合理地解釋了為什麽現場會有李元青的佩刀和腳印了,佩刀的確是李元青自提著去的現場,腳印也是現場殺人留下的,至於李元青為何如此深信兇手不是自己,並非是有意隱瞞和撒謊,都是大腦裏的潛意識作怪,他的大腦和潛意識裏都不願意接受自己是兇手這個事實,而大腦裏也根本沒有儲存這一段幻境裏的記憶。


    蘇韋解釋將所有的疑點和推斷都講述完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放明了,茶已泡過了三開,應門童子早就在門簾子背後打盹熟睡了。


    一縷光明照進了屋內,又落在了張鵬的手臂上,這光芒也恰巧在現實與虛幻之間,張鵬在想當追求光明之時,是否已經忘卻了黑暗;當握住光明的時候,是否也握住了些許黑暗的光影;當此刻真相大白的時候,張鵬反倒有些失望和虛脫,這就是所追求的真相嗎?難怪明西會說這結局難免讓人失望,果然是洞悉先機的明西神捕,一切早就了然。


    張鵬飲盡杯中的冷茶,辭別了蘇韋,隻想好好迴到威興郡捕衙睡上一覺,再好好思考這真相究竟要不要告訴李元青,既然李元青不是無辜的,那便是罪有應得的,是該就讓他如此渾渾噩噩伏法,還是該讓他明明白白受刑,或許結果和真相,對於李元青來說都應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的的確確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前途,親情,平靜的生活,得到的是一輩子沒有岸邊的自責苦海,不知何年何月能夠結束的牢獄囚徒生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俠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貂蟬騎哥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貂蟬騎哥哥並收藏俠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