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接到了蘇仵作,早已迴到了案發地。不多時,張鵬也迴到了案發現場,尋著腳印走出三裏地,到了山林裏腳印就斷了,四處尋找無果,張鵬隻有趕緊迴來現場,因為蘇仵作的勘驗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證據,辦案環節所有的推理和證據都可能有假,唯獨屍檢不會有假,因為屍體是不會撒謊的。


    蘇仵作名叫蘇韋,與張鵬本是同門,隻是蘇仵作在劍道一途沒有天賦,反對醫道興趣頗濃,轉而離開師門跟隨神醫仲佗學醫去了,學至半途終因心術不正又被逐出門牆,末路了便投身雲南府衙謀得個仵作為業,朝廷正九品編製,享受從八品俸祿待遇,駐紮宜良郡,監理南宜威三郡的解剖仵作事宜。


    蘇韋、夏瑞、張鵬圍繞在死者張喬鬆屍體周圍,仔細勘驗張喬鬆屍身上所有的痕跡,哪怕一絲毛發也不敢輕易放過。


    蘇韋一襲灰衣長衫,長衫領角刺繡一個“解”字,頭戴一頂灰色紗帽,手上戴著一雙蠶絲防水手套,左手拿著一把半尺長的小刀,小刀極細極窄極為鋒利,右手拿著一把剪子。


    蘇韋用小刀指著死者張喬鬆的脖頸刀傷處,說道:“以屍體體表來看,這應該是致命傷!”


    張鵬嘲笑著說道:“隻要腦子沒有毛病,哪怕是個捕役也能看出來這是致命傷。”


    蘇韋卻不生氣,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專業,專業你不懂!”


    張鵬笑出了聲,繼續說道:“哎,我這同門還是這般迂腐。”


    “你就閉嘴吧,聽蘇仵作的講解,我可不想聽你嘮叨!”夏瑞可不買這張鵬的麵子,大家都是正八品的捕頭,誰也不差誰的麵子。


    “這刀傷寬一寸三分,傷口深四寸四分,恰好割斷咽喉氣絕而亡,傷口整齊劃一,兇手下手極狠也極快,根據這傷口推想力度,兇器應該是一柄刃寬七分厚重型的鋼刀。”蘇韋極為肯定地說道。


    “不錯,兇器就是一柄長三尺五寸,刃寬七分的鋼刀!兇器遺留現場,案發第一時間已被捕衙收繳。”張鵬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迂腐的同門,竟能有如此神機。


    蘇韋用剪子剪開了死者張喬鬆的紐扣,用小刀輕輕撥開胸前的貼身衣物,死者張喬鬆前胸滿是老肉褶皺,已生出了些老年斑,左胸前一大塊淤青。


    “左胸肋骨第三根至第八根肋骨骨折,此處淤青傷痕呈不規則半圓弧狀,應該是受重力擊打所致,兇手行兇之時斷然不會蹲下去重拳擊打,應該是死者反抗激烈,兇手以左腳前腳掌蹬踢所致,當時死者仰麵朝天被兇手拖行,擊打應該是在兇手劃出致命一刀之前。”蘇韋似身在現場一般,將兇案現場重新呈現在張鵬、夏瑞眼前。


    “現場除了這死者被拖行的痕跡和血跡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有用的證據,如果屍體解剖也隻有這麽多,線索就實在太少,審訊的時候就會陷入被動。”張鵬對蘇韋說道,言下之意詢問蘇韋還能提供其他有價值的證據沒有。


    “這兇案現場很清晰也很單純,兇案持續過程就是如此簡單,根本沒有解剖的必要,屍體體表正常,死者絕不是死於中毒,而且除了脖頸處刀傷之外,絕無可能是其他致命傷所致,死者是氣絕而亡,甚至不是流血過多而亡,因為死者皮膚正常,且臉部表情略微呈現驚恐,絕不是死前因窒息而掙紮產生的扭曲麵目,所以我敢斷言,死者沒有解剖必要,而且兇案大致過程就是先前我所推演那般簡單迅速,死者隻是短暫的驚恐之後,便放棄了抵抗,以此推斷,兇手和死者之見應該是熟識的!”蘇韋一口氣說完了所有的話。將小刀和剪子放入工具匣裏,脫去手套仍在不遠處的牆角,轉身背起了工具匣,“我能提供的就是這些了,破案的事就交給二位了,我還得迴去熬製我的麻醉劑呢!”


    “這蘇仵作提供的有價值的線索就是兩條,第一確認了兇器就是李元青的鋼刀,第二推定了是與死者熟識的李元青。”夏瑞說道。


    “你這是有罪推論,第二條推論是你主觀地往嫌疑人李元青身上靠,辦案絕不能主觀推論,一定要以事實和證據為準繩!”張鵬駁斥夏瑞的推論。


    “不用你教我怎麽辦案,我隻是根據我個人的想法與你交流匯總案情。”夏瑞也不服氣地說道。


    “以現有的證據和走訪的證人證言,已足夠給李元青定罪了,隻是還需要迴去審訊,把整個案子的犯罪動機和實施犯罪的過程弄清楚,嫌疑人口供同樣是很重要的證據之一!”張鵬繼續說道。


    “那可不一定,現場兇器就是最有力的證據,就算零口供也能定罪了!”夏瑞說道。


    “不行,如此重案怎可如此草率,我一定要讓這個案子真相大白,何況還是嫌疑人還是衙門捕役,事關捕門聲譽,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張鵬堅決地說道。


    夏瑞一時無言反駁,又隻得悶生瞎氣,這張鵬雖然年輕,卻處處壓自己一頭,夏瑞心中本就不服,卻偏偏處處都勝不過這張鵬。


    “別生悶頭氣了,你我雖都是捕門中人,你安然鎮守你的彝鄉,我晉升白衣捕快之後便要進神捕營,本沒有利益衝突,何苦自找相鬥。”張鵬坦率地說道,說得真誠也是實情,一時夏瑞臉上竟有些燙紅。


    “走吧,迴去審訊嫌疑人,不過在會審過程中記住我才是主審!”張鵬霸氣說完率先轉身離開了案發現場。


    先前張鵬說的一番話已然是向夏瑞攤出底牌,就算夏瑞再如何不通人情世故,也該明白其中關節之語,再生不起任何鬥氣之心了。


    張鵬與夏瑞迴到鎮捕衙時,已經是傍晚了,草草吃了一碗陽春麵,就連夜提審李元青,張鵬、夏瑞、張峻三人會審。


    此刻的李元青心情早已平複了許多,吃了兩碗陽春麵,隻是想喝一口汾酒,卻隻得到一碗羊肉湯,還是張峻特意安排的,不然隻能是一碗白開水。


    “南廣郡捕衙捕役李元青?”張鵬抑揚頓挫地語氣配上這毫無表情的表情,讓李元青自腳底生出了一股冷意。


    “草民在!”李元青再沒有平日裏的伶俐,慌忙地答道。


    “大膽!爾等罪犯豈敢自稱草民!”夏瑞雄壯的身軀黝黑的皮膚本就容易讓人心生懼意,此刻虎豹之吼更是嚇得李元青魂不附體。


    張鵬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與夏瑞悄悄遞了一個不被其他人察覺的眼色,原來二人事先商議配合的竟是紅黑臉二人轉,一審一撫,一嚴一寬,一殺一捧。


    “這無可厚非,現在李元青本就隻是犯罪嫌疑人,而不是罪犯,自稱草民本沒有錯。”張鵬語氣緩地說道。


    李元青此刻確實更願意聽這張鵬講話,因為隻是剛才短短的一句辯護也足夠了。


    “知道我們是誰嗎?”張鵬語氣平淡又不失威嚴地問道。


    “草民隻知道大人是威興捕衙的大捕頭,這位捕頭大人草民便不知了。”李元青說道。


    “嗯,我就是威興郡的大捕頭藍衣捕快張鵬,這是宜良郡的大捕頭藍衣捕快夏瑞捕頭,至於負責紙筆記錄的張峻是威興捕衙的青衣捕快。”


    張鵬繼續說道:“此番我與夏捕頭受府衙指派,特來偵辦李元青涉嫌砍殺張喬鬆一案,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的審訊,若你是清白的,我自會替你洗盡冤屈重獲自由,若果真是你行兇殺人,你也隻有爭取配合我的偵破工作,爭取寬大處理才是唯一的出路。”


    “大人,草民是冤枉的,求大人救救我,我沒有殺人!”李元青情緒激動起來,一麵懇求一麵喊冤。


    “閉嘴!”夏瑞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扇在李元青臉上。


    “夏捕頭,切莫動手,我看這李元青也非十惡不赦的頑固之徒,用不著刑訊逼供。”張鵬對夏瑞說道。


    “遵命!”夏瑞故意樹立起了主審的威嚴,恭謹地說道。


    “李元青你給我仔細聽著,我張鵬穿上捕服踏進捕門那一天開始,我的人生信條就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若你果真是清白的,就絕不會背這冤屈,若是你行兇殺人,也別妄想逃過我的法眼!”


    停頓了片刻之後,張鵬繼續說道:“古人雲:‘自救者人恆救之’,現在能救你的隻有你自己,而我至多也隻是能幫你,你隻有把你所知所想全部如實告訴我,我也才能幫到你。”張鵬嚴肅正告李元青,也不忘提點李元青自救之道。


    李元青心中一暖,感激地說道:“大人,你隻管發問,草民定然如實供述,如有虛假不得好死!”


    “生死倒不用拿來賭咒,律法麵前隻講究證據,而我也隻相信證據和我自己的邏輯推理,因為我不是傻子,而你也不是那種能夠用欺騙到我的人!”張鵬自信滿滿,也勿怪張鵬會有如此自信,因為所站位置不同,自然而然會有這種俯視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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