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忽然下起了雪。興勢山東西方向,山腳下。吳年軍的戰兵,正在就地埋鍋造飯。


    他們搭起了幾個臨時的簡易棚子。傷兵正躺在棚子裏,接受大夫的治療。


    半山腰上,還躺著許多屍體,因為在山寨的神臂弓射程範圍內,而沒能弄下來。


    袍澤兄弟的受傷、戰死,沒有讓戰兵們氣餒,隻是讓他們憤怒。


    “特娘的。我們十成力氣,卻使不出一成來。這座山太難攻打了。比攻打城池都難十倍。”


    “我們攻打城池,好歹有重型攻城器械。隻要我們不怕死,就有機會。但這座山,不是我們怕不怕死的問題。”


    一名身材魁梧的戰兵,雙手叉腰,抬頭看向興勢山,大罵道。


    “所以啊,將軍的命令是讓我們去死。省點力氣吧。爬山也是很累的。我們再難,也要攻下它。不計任何代價。”


    一名身材同樣魁梧的戰兵淡淡說道。


    “沒錯。再難也得攻下它。奪下這座山,我們才能攻下廣陽府。特碼的。我想親自砍殺下劉寵的人頭。這狗日的家夥。明明是個漢人。”


    一名戰兵飛起一腳,踢飛了一塊石頭,臉色通紅,雙眼布滿了血絲,破口大罵道。


    “漢人?他哪裏配叫漢人。隻是個蒙元狗罷了。”


    有戰兵冷笑道。


    都是好漢子,沒有一個是孬種。


    但是興勢山是一座大山,目前它看起來比泰山還要高。


    象鼻山上。吳年軍營。


    在外頭站了一上午的吳年與關金瀚一起迴到了帳中,吃著烤羊肉,喝著熱湯。二人沒有任何交流,沉默的吃喝著。


    “我要把這鳥廝活埋了。”吳年忽然說道。


    “嗯。”關金瀚驚訝的抬起頭來,然後才反應過來,吳年說的是誰,重重點了點頭。


    劉寵。


    宰了他都算便宜的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繼而一名親兵闖了進來,對二人稟報道:“將軍,校尉大人。山下探子,抓住一名老漢。這老漢自稱有破敵之策。”


    “嗯?!”


    吳年、關金瀚都是眉毛一挑,露出喜色。但隨即,他們又疑慮了起來。這興勢山上的蒙元人,在劉寵的統帥下,士氣衝天,防禦沒有任何破綻。


    這興勢山的地形,也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們這兩個久經沙場的將軍,也沒有好辦法。不。加上劉知行、趙鹽亭等人,哪個沒有仔細琢磨過?


    沒有任何辦法。


    這忽然出現的老人,自稱有破敵之策,有些詭異。


    “有變化,總比沒有變化強。興許真的是奇人。”吳年放下手中的碗筷,轉頭看了一眼關金瀚,然後抬頭說道:“請進來。”


    “是。”親兵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然後吳年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叫進來了一隊親兵進來,收拾殘羹剩飯。他與關金瀚一起出了帳外迎接。


    但是吳年、關金瀚很快就失望了。隻見一老頭在一隊親兵的簇擁下,緩緩走來。老頭身披獸皮製作的衣裳,頭戴皮帽,身形瘦小,左顧右盼,眼神閃躲,看著像是普通山民,而且膽小鬼祟。


    不過吳年一想,不可以貌取人。


    要真是個奇人。能獻策破敵,救我將士的性命呢?


    “我便是吳年。敢問老先生姓名,有什麽破敵之策。”吳年深唿吸了一口氣,雙手抱拳,很是客氣道。


    關金瀚也是沒有遲疑,彎腰行禮。


    老頭嚇了一跳,抬眼看了一眼吳年,隻覺得眼前的人真是個威大如天,比他見過一次的縣令老爺,還要威風八麵,不由畏畏縮縮的說不出話來。


    威儀、氣勢。


    吳年已經盡量讓自己顯得平和一些了,但身在軍中,難免殺氣四溢。


    不過他一身氣勢,隻震懾霄小。


    敬愛他的人,是不怕的。


    吳年這八九年之間,閱人無數,看人很準。看著老頭的樣子,料定了這是個小人,不由很是失望。


    但他忍住了。還是那句話,要是以貌取人了呢?


    將士的性命啊。


    “是我心急了。沒有待客之道。請先生入帳安坐。”吳年單手虛引,且吩咐親兵道:“去取酒菜來。”


    “是。”親兵應了一聲,轉身下去了。


    “多謝將軍。”老頭好似才鎮定下來,哆哆嗦嗦的抱拳行禮道。


    於是三人一起進入了帳篷,吳年自己坐在主位上,請了老頭上座,讓關金瀚陪坐。


    吳年再問老頭姓名。


    老頭才戰戰兢兢的迴答道:“迴稟將軍。老兒我是附近虎兒村的村民,姓張名木頭。也沒有什麽破敵之策。隻是有個祖宗傳下來的傳聞,不知真假。可能對將軍有用。如果是真的,請將軍賜下賞錢,放老兒我迴去。如果是假的。請將軍不要責怪。”


    “酒肉,老兒也不敢吃。”


    聽他這麽一說,吳年、關金瀚這才眼睛大亮。


    每個人都是有氣勢的。


    要真是奇人,能出奇謀。盡管長的醜陋,穿的衣服平常,但肯定也有膽色氣勢。


    但這老頭膽小懦弱,而且恐怕心術不正。


    要是能出奇謀才是奇怪。


    反而這麽說,才是正常的。


    吳年更鄭重了起來,抱拳說道:“原來是張老先生。請先生放心。我這酒肉。你盡管放心吃。說的好,說的不好。我都不會傷害你。”


    “老先生放心。我家將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再說了。輔漢將軍,從不無緣無故的打殺漢人。遼東人盡皆知。”


    關金瀚在旁,也是拍著胸脯保證道。


    就在這時,親兵端著酒菜從外走了進來。吳年這會兒,也不心急了。便說道:“這天寒地凍,又是中午。先生肯定是餓了。請先吃酒菜。”


    “多謝將軍。”張木頭的臉上露出感激之色,抱拳拜謝,然後拿起了筷子,便仿佛是餓死鬼投胎似的,大口大口的吃著酒菜。


    吳年走出了帳門,對守門的親兵說道:“派人去傳令,暫緩進攻。”


    關鍵還是將士性命,不能白白犧牲。


    “是。”親兵應了一聲,立刻下去了。吳年迴到了座位上,平靜的看著張木頭。


    張木頭吃飽喝足了,臉色紅潤了起來,膽子似乎也大了起來。抬頭目視吳年,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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