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號酒吧那次,不是第一次相遇,我們原應該比那更早就知道。


    從阿華的電話裏會聊到他,當時隻是好奇,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精靈一樣的少年麽?見過之後才覺得,他不是遺落人間的精靈,而是我心裏的白月光。


    “我是七月的主唱,周南。”


    深夜的訪談節目裏傳來久違的清澈如泉水般的聲音,無數的少男少女徹夜難眠。即使是在手機電腦快速發展的時代,僅僅因為他的出現,無數人找迴曾經丟掉的小電台,等到深夜十二點,終於等到心中的男神出場。


    調頻七十七點七兆赫,周南的聲音透過電波傳到無數人的耳朵裏。無數的家庭關掉電燈,安靜的屏息以待。


    “又是一年七夕,這裏是明月照我心電台,我是今晚的dj阿南,十二點以後到日出之前,我來為大家唱歌,陪大家度過這個無眠夜。”周南的聲音一如往昔,歲月並沒有在這副神賜的嗓音上做太多的磋磨。


    “今晚對我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想除了唱歌,給大家講一講我和我愛的那個人的故事。”周南帶著耳麥,一個人坐在寬大的錄音室裏,他的身邊還有一把空椅子,上麵擺放了一把木吉他。


    “現在我愛的那個人就在我身邊,你愛的那個人躺在你身邊嗎?如果在,請好好珍惜,如果不在,那麽朋友,關掉電台去找他吧,或者如果湊巧他也在聽歌,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幫你點一首歌送給他。”周南還留在頭金燦燦的頭發,經年不改,隻是歲月終究在他的臉上留下些微的細紋,無損他俊美的風姿,隻是讓人不免唏噓,曾經一度叱吒歌壇的太陽男神終於還是老了。


    “來,現在先讓我的愛人給大家打個招唿。”周南笑著在話筒裏一邊說,一邊拿起椅子上的那把吉他,隨意撥弄了一個輕快的小節。“嗨,大家聽到了嗎?這是我的愛人,或者說這是我的愛人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深夜鑽進被窩裏偷偷玩遊戲的男孩子被自家媽媽揪了揪耳朵,他們家有個不成文的習慣,每年的七夕都要關燈聽電台,這個習俗很奇怪,從小男孩出生到現在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年了。但是小男孩查遍了所有的資料,也不知道為什麽有這麽個習俗。


    小男孩覺得這種古老的通訊方式實在太落後了,他還是喜歡捧著‘蘋果x’玩些刺激好玩的遊戲。但是顯然又被媽媽發現,揪著耳朵要他認真聽電台那邊的人在講什麽。


    這是小男孩第一次認真聽,他覺得電台那邊的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好聽,而從他的話裏可以看出,他是個有故事的人。小男孩睜大眼睛,湊到媽媽身邊,問道,“他的愛人是死了嗎?”


    久久等不到媽媽的迴答,小男孩從夜色中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媽媽躲在爸爸的懷裏,哭了!


    電台那邊的男人還在繼續說話。


    “十年前的那天,我打算跟他告白。”周南迴憶起往事,還覺得有幾分好笑,“他以為我在開玩笑,當時我們隻是見麵不到二十四小時的陌生人而已。現在想想不知道為什麽當時的自己那麽衝動,就那麽篤定他是唯一的真愛。”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是看得透徹啊,隻是還不夠大膽。”周南的聲音裏滿是自嘲,聽得出來他很後悔,“年輕的時候我不相信一見鍾情,等到時間足夠我們日久深情了才發現,愛的那個人等不起。”


    小男孩聽不懂電台那頭的男人在說什麽,但是莫名的有些悲傷,他鑽進爸爸和媽媽懷抱的中間,靜靜的隔著千萬裏聽一個男人的自白。還有耳邊媽媽小聲的啜泣。


    “後來,越接觸,我就越深愛。大概是因為我是太陽而他是月亮吧,所以總是錯過,總等不到他的月光照到我身上。”周南抱著吉他,偶爾彈幾個音,隨便聊著,已經是深夜。


    “好了,聊了這麽多,今晚的第一首歌是《殘酷月光》,我也終於可以勇敢的告訴大家,我愛的那個人就是唱這首歌的人。原諒我曾經所有的猶豫和妥協,原諒我曾經所有的害怕和彷徨。我曾經把名利,未來看得比你重,後來才發現沒有你的未來,我寫不出一首完整的歌。這首你留給世界的最後一首歌每個月夜來聽都別有一番滋味。”


    歌曲的前奏響起,萬千的家庭裏哼唱起一樣的調子,優美的或是淒哀的,走調的或是抽泣的……熟悉的旋律在每一個心藏愛意的人心裏響起。


    高速公路上,男人開著敞篷車疾馳,他的車載音樂電台聲音開到最大,他的淚滑落臉頰,很快又被迎麵而來的大風吹幹。他恍若未覺的哼唱的這段熟悉的曲調,“如果恨你,就能不忘記你,所有的麵目,我都不抗拒。”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從沒見過海洋。我以為的遺忘,原來躺在你手上。”男人的聲音有些聲嘶力竭,他點了一下撥打電話,他趕不到那個人的身邊就隻能送一首歌給他了。


    音樂聲結束,周南意猶未盡的撥弄了一聲吉他,掃了一個和弦。


    “讓我們接進今晚的第一個的電話。”周南調了一下音頻,很快電話接通了。電話那頭的男人像是很吃驚第一次打電話居然打進了。周南喊了兩聲才迴過神來。


    “喂,你好!我,我想點一首歌送給一個人。”電話那頭風很大,讓男人的聲音很是飄忽。“放一遍《黑暗騎士》吧。”


    周南欣然答應,趁著換碟片和進前奏的功夫,他和那個男人聊天,“可以冒昧問一句,為什麽要點這首歌嗎?”


    “也沒什麽為什麽,隻是想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他的黑暗騎士一直在。”男人的中文不太好,想了好一會終於在歌曲開始之前磕磕絆絆的說道,他後麵的話被音樂聲蓋過,但還是一句不落的傳到周南的耳朵裏。“一輩子生活在黑暗裏的人,遇見他是唯一救贖。隻是就像白天黑夜,像日月,像是黃泉花葉,永不相見。”


    音樂聲越來越大,周南也慢慢陷入迴憶。


    他記得少年和他在酒吧裏拚歌,張揚的銀白色頭發隨著音符飄舞,他的臉上滿是沉醉,那晚上的事好像就在昨天。他們一起等著天明,一直吃著油條喝著豆漿,他幫少年掖好被角,看著他睡著的側顏靜靜的發呆。


    那時候以為的淡淡的喜歡,都在歲月裏慢慢發酵變成深深的愛。


    他以為他該是那個陪阿業到最後的人,隻是那晚的夜色太濃,他唱完最後一句,被巨大的黑暗籠罩,然後再迴過神,季業已經徹底消失了。不告而別,隻是這一次,他們都知道,他已經徹底走了,再也不會迴來。


    在失去季業消息的那些天裏,他想過無數種可能,那晚的天色很暗,燈光微弱,但是周南確信自己看見了安圖斯,雖然他的模樣大變,雖然他目光血紅而冰冷,嘴角露出的獠牙上還沾著血跡。


    哪怕隻有一眼,但是周南明確知道這世上有些生物超越認知,安圖斯就是那樣的人。現在迴憶起當初遇見的場景,處處透著詭異,那樣的大雪天裏怎麽會有人凍不死?當初自己年幼,也沒有深思,現在想來這麽些年安圖斯隻說過他來自羅馬尼亞,而羅馬利亞在傳說中是吸血鬼德古拉的誕生地,而且安圖斯幾乎沒有長過個子,他的皮膚常年蒼白,喜歡躲在黑暗的角落裏……迴憶那些過往,周南的心裏發寒。


    原來是自己親手把那樣的怪物帶到阿業的身邊嗎?親手把他送進了黑暗嗎?


    但是周南心裏有些小小的期待,或許,安圖斯有辦法能救得了阿業。抱著這種微妙的希望,想過無數種可能,直到安圖斯找到他。


    那個曾經靦腆羞澀的小男孩,隻知道跟在自己的身邊,躲在角落裏的那個孩子現在長得比他還要高。


    那時候阿業離開還沒有多久,周南每天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裏,瘋狂的寫歌練歌,寫了滿滿一地的草稿紙,最後都揉成團撕碎。他想用無止境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就好像他還沒有離開。但是他發現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他,他好像中了一種毒.藥,以他為名的毒.藥。


    安圖斯穿著黑色的巨大鬥篷出現在公司十七層外,他懸浮在半空,背後是銀白色的彎月,像是阿業笑起來的眼睛。他的領口別著一束鮮豔的月季,整個人籠罩在黑色鬥篷裏。他從巨大的落地窗外走進了,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安圖斯拿著一首已經完成的曲子來找自己。他就坐在鋼琴前,握筆的手勢看著有些變扭,不過幾分鍾,默出一整首歌,不知道他練習了多少次。而這首歌無疑是阿業寫的,他隻需要看一小段就知道。


    直到那個時候,周南才知道,安圖斯和阿業相愛過。原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愛自己勝過愛他。還有一個人吧。當時周南心裏有些慶幸,哪怕知道安圖斯不是人類,而是終生生活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但是聽那首也知道,阿業曾經深愛著他吧。


    想到這裏不由得很是嫉妒安圖斯,他至少還有一首歌,阿業寫給他的,獨一無二的歌。


    《黑暗騎士》進入尾聲,周南打斷思緒,接入第二個電話。“喂,您好。”


    “啊,好好好,南哥好。我是你的忠實粉絲。這還是我第一次打進電話來。啊啊啊,哈哈。”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是激動,恨不得朝著天空大喊幾聲,“我,我叫江戶,我也是七月的粉絲,我最喜歡月季那張專輯,我就想問一下,為什麽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季業?”


    “季業嗎?”周南呢喃著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好像離自己很遠了,“原來還有人記得阿業啊,他一定很高興。他呀,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過去這麽多年還有人記得他,真好。”


    “怎麽會忘記呢。就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場演唱會我跟喜歡的男生告白了,後來才知道我們彼此竟然彼此喜歡,要不是因為阿業,我們也許就錯過了。現在十年後,我們已經定居在國外,拿了結婚證,還準備領養一個孩子。我每年這個時候都想打電話給阿業,想跟他說一聲謝謝。是真的感謝,要不是他,我也許這輩子就隨便娶一個不愛的人湊合過一生,或者就孤獨終老了吧。那句告白如果不說,就真的錯過了。”話筒那邊的聲音還是少年的音色,但是幾句話講完了自己的故事,讓不少人羨慕。


    周南沉默了,頓了頓半響,苦笑著迴答,“萬幸啊,你們沒有錯過。是啊,那句告白過了那個時間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一晃十年,好像很多東西都變了,不變得是cd裏悠揚的歌聲,少年的聲音總能帶他們迴到時光深處,迴憶往昔。


    “我會轉告阿業的,他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周南看了看自己手機,已經到下班時間了。“祝你們幸福。”


    “各位聽眾,現在的淩晨四點,感謝大家又陪我度過一天,這裏是fm77.7頻道,明月照我心,我是dj阿南。咱們明天十二點再見。”慣例性的說完最後一句話。


    周南看著窗外已經亮起的天明。取下耳朵上的外罩耳機,吐出一口氣,往後一退,滑動的搖椅滑出很遠。關上麵前一堆的按鈕。


    整個世界都處於半明半暗之中,天色透出一絲亮光,夜燈還未熄滅,這座繁忙的城市永遠車水馬龍,不曾停歇。


    而他們這些星星再怎麽閃亮,天亮了也終究會被人遺忘。阿業沒有等來的天亮,他這十年無數次的經曆這淩晨。他曾經想過無數的詞匯來描述這天明的時刻,但是最終也隻是抬頭看看初升的太陽,跟著夜班的人流穿過城市擁擠的陌生的人群,他和那些神采奕奕的青年背道而馳,坐上疾馳而過的地鐵,一身疲憊的迴家。


    他的一生平淡無奇,唯有年輕時候的點滴光輝值得銘記,卻也終於被歲月抹平,消散在疾馳而過的地鐵的軌道下。


    就像那個聽眾說的,他錯過了那個人,那句告白再說不出口。不是什麽人都有機會恰好將自己的愛說清楚,而他終究還是太懦弱,生命曾給過他無數個可能的瞬間。


    在那個他們玩笑著解開浴袍的夜裏,如果他不是用被子裹住身子,害羞的不發一言而是挽留住他遠去的腳步;在那個流言蜚語紛亂的清晨裏,如果他不是任由阿業失落的離開,而是拚進所有去保護他;在那條長長的走廊的黃昏裏,如果他不是猶豫再三最後哭著打電話給徐姐,而是義無反顧的踢開那扇門,抱著阿業去醫院;在那個聲嘶力竭的舞台的黎明裏,如果他不是想軟弱懼怕台下的觀眾的無數雙眼睛,而是在給吉他地時候大膽的告白……會不會他們有不一樣的結局?


    隻是那些如果都是過往歲月裏不可縫補的破洞,他再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權利。


    命運給了膽小的人的懲罰,就是再不相見。


    十年實在太漫長了,他終於還是懦弱的和生活低頭,就像他當年選擇的那樣,他退出了七月,曾經叱吒歌壇的樂團也終於解散。大家各自單飛,他成了深夜訪談類音樂節目的dj,娶了一個貌美如花也賢良淑德的妻子,他們相敬如賓,卻都沒有愛,這一生就這樣了吧。周南看著地鐵外飛馳而過的景色。


    當年的自己絕不會想到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莊華成了七月當中混得最好的一個,他不但在國內被很多人捧為男神,就連國際上也粉絲大把,再也沒有人記得他曾經灰頭土臉的黑曆史。徐潔還是一心一意的跟著徐陵。徐陵立刻樂隊之後就再也沒有唱歌,他還是迴頭演戲去了,今年剛拿了某國際大獎的影帝,一時間名聲四起。杜辰也混得不賴,他搖身一變經商去了,他得生意頭腦很不錯,不但如此,他還巧妙的運用人脈和炒作成為了富豪榜前十,而且創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基金會,每天的捐贈款遙遙領先,被媒體爭相奉為慈善家,成了形象大使。


    他是混得最慘的一個,但是他並不多不甘。大概前半生的所有遺憾不甘都用完了吧。


    燈光漸漸熄滅,城市又開始飛速運轉,大屏幕上無數俊美的少年占據人們的視線,再沒有人記得阿業,除了零星的越來越少的幾張唱片,除了幾個念舊的人念念不忘,那個遠去的不告而別的人再也沒有人記得了。


    他沒有迴去那個冰涼的家裏,更多的時候他更喜歡待在錄音室裏聽歌。


    但是每年的今天他都是穿梭上百公裏的路程,去到郊區,給自己買下的那片月季花田再種九百九十九朵花。那片花海是他一生的珍藏,那裏藏著他一生唯一愛國的那個少年。


    他的容顏並未衰老,鏡子裏的自己金發飛揚,路過人群還是會有小姑娘迴頭驚唿,但是周南覺得自己的心老了。他再也不會耍帥著對少女們眨眼,或是故意走快一點將風衣的大擺瀟灑的飄起,他的腳步越來越穩健,他的目光越來越深邃……


    自從那個人走後,他的世界再沒有歡快一首歡快的歌,他也再學不會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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