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長達數月的旅行,我終於再次來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位於奧地利因斯布魯克郊外二十公裏的私人別墅,高大的白色建築掩映在層層疊疊的森中,莊重的石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蘿,枝枝蔓蔓糾結纏繞著,古典的歐式大門,莊嚴而高貴,我冷冷一笑,掏出口袋中的鑰匙,開了鏽跡斑斑的大鎖……


    如我意料,原本寧靜幽雅的庭院裏,滿是落葉雜草,腐敗的樹木氣味撲麵而來,我靜靜的站著,合上眼睛,七年了,我離開這裏,已經整整七年,依稀殘留在記憶裏的,是漫山遍野的薄雪草,在初夏的陽光下,猶如凜冽冬季才有的一地潔白……


    這裏,就是原本在黑道世界中顯赫一時的殺手組織‘神之淚’的最後基地,四麵環繞著被稱為‘歐洲屋脊’的阿爾卑斯山,別墅三麵絕壁,絕壁下,是純淨的如同天空般蔚藍的湖水,映襯著終年不化的雪峰,這裏,也是我曾經住過整整十年的另一個家……


    “呐,先生,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隨我同來的是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他看我竟然有這種神秘莊園的鑰匙,驚訝恐懼的有些說不出話,我迴頭笑了一下,請他幫我找些人來收拾院子和房間,他似乎很懼怕,甚至有些顫抖,當我掏出一疊鈔票的時候,他才如同下了什麽狠心似的點點頭。


    我知道他在恐懼什麽,是關於這棟別墅的傳說,七年前那場與國際刑警及國家防衛隊之間的激烈槍戰,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一夜成名,卻在事後不到一年,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踏進這裏一步,傳說是惡靈作祟,將一個欲潛入別墅中行竊的小偷,棄屍山下,死狀非常慘烈,政府派人調查潛伏了許久,生怕‘神之淚’死灰複燃,卻也沒有絲毫線索,草草結案了事。


    “先生,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可以下山了嗎?”


    森林深處不知傳來什麽動物的叫聲,很淒厲,讓那男子打了個寒戰,再次開口催促我離開,我抬頭看了天色,也許是山城的緣故,太陽在山邊鍍上絢麗的金邊,漫天紅霞,很快變暗了下去,隨即點頭示意他離開。


    迴去的路上,他不時的通過觀後鏡打量著我,我索性直直的看著他笑,“先生,你真的要住在這棟別墅嗎?”


    我聳聳肩,給了他毋庸質疑的表情,他仿佛很惋惜似的歎口氣,快到山下的時候才再次開口,“或許我不該問,您怎麽會有那棟別墅的鑰匙呢?”


    “我從政府手中買迴了那座山的所有權。”,我懶懶的開口迴答,他睜大了眼睛,驚訝到極點的表情。


    我沒有說謊,我的確請人幫我與當地政府交涉,買迴了那棟別墅以及小山頭附屬土地的所有權,費用不過是我龐大財產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猶豫了一會才開口,“先生,您知道這棟別墅的傳說嗎?您會後悔的。”


    “哦?”,我挑了眉,很好奇當年發生在這裏的故事,流傳了這許多年後,會變成什麽樣的版本,所以極有耐心的聽他說起七年前,我親身經曆的往事……


    這個傳說在當地非常有名,這棟別墅,被稱為‘淚之城’,別墅的主人,有著如同撒旦般俊美的麵孔,和一雙顏色不同的眸子,一隻是深邃殘酷的黑,一隻是冰冷魅惑的銀,擁有那樣的眼睛的人,不是神的使者,便是撒旦的仆人……


    沒有人知道這個男子的來曆,隻知道代號為‘dis’,是他開創了暗黑殺手世界的神話,各個國家的要案中均有‘神之淚’留下的輝煌戰績,心狠手辣,幹脆利索,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更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如果不是自己人的出賣,這個龐大的組織,絕對沒有被發現的一天。


    ‘dis’的身邊,有三個不可缺少的神秘人物,一個代號‘hel’據說是絕頂的醫術高手,負責情報搜集,一個是‘osiris’,是破解密碼及武術高手,另外一個,就是‘carlon’傳說他是如同影子般的存在,一身極好的功夫和精準的槍法,凡是見過他麵孔的人,沒有一個活在這個世界上,如同希臘神話中styx的守護者,地獄河的引渡人…


    “背叛‘神之淚’的,就是這個‘carlon’”,男人透過鏡子看了我一臉淡漠的表情,咽了口水繼續說道,“據說是‘carlon‘帶著軍隊和國際刑警包抄了這坐山……“


    “你剛才不是說見過‘carlon’的人都死了麽?”


    我冷笑著指出他話中的漏洞,他倏然紅了臉,急急的解釋,“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我沒有見過傳說中的這四個人……”


    “我不是有意打斷您,請您繼續說下去。”,我笑了一下,點了煙望向窗外,風在麵前唿嘯而過,雖然是初夏,山穀中的風卻依然很寒冷。


    “唔,我聽人說,dis好象沒有發覺或者有意讓刑警衝到別墅四周,他站在頂樓的陽台,身邊隻站了一個人,栗色的短發,帶著眼鏡,懷中抱著一個金色頭發的男子,dis沒有反抗,隻是用槍指著人群中帶著黑色麵罩的男子,男子也同樣用槍指著他……”


    “恩,那個人就是‘carlon’吧?”男人若有所思的喃喃開口。


    “然後呢?”我聽著哪個男人用有些顫抖的語調描述著發生在七年前的一切,本來以為自己的心會顫抖,可是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過去流血的傷,如今隻剩下小小的疤痕,偶爾在夢裏,才會隱隱的疼,我吐出一口煙霧,“他們都死了嗎?”


    “不知道,兩人同時開槍,也同時倒下,警察衝進別墅的時候,dis和hel,osiris都不見了,我們猜想他們可能跳進了山崖下的湖,警察搜索了幾天都沒有結果,所以都以為他們死了。”


    “carlon呢?”


    “警察返迴的時候,本來死去的carlon的屍首也不見了,嘖,真是讓人想起來就怕。”


    男人抖了抖肩,迴頭看我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也不再開口,就這樣一路無言的返迴了因斯布魯克。


    一夜無眠的我,披了衣靠坐陽台上,手中的煙早被唿嘯的風熄滅,或許是空氣格外幹淨的緣故,夜空中的星比其他的地方更加純淨也顯得格外冷冽…


    夜晚的勃朗峰依舊雄渾,終年不化的積雪在星光下隱隱閃爍著寒光,這是我最熟悉的景物,看了整整十年,每次執行任務前,我都會靠坐在窗口看著窗外的夜色,我知道當時的自己在顫抖,不是懼怕死亡,而是懼怕我將帶去來的死亡,然而現在……


    我已經完全沒有了當時那種讓人窒息的罪惡感,攤開手伸向夜空,唿嘯的風穿過指隙,我似乎可以聽見無數冤魂的悲鳴……


    不知道這樣呆了多久,也許是受了寒氣的緣故,胃部灼熱的痛刺激著大腦神經,我努力想移動,雙腳卻似乎不聽任何使喚,索性坐在地毯上,仰頭靠牆看著不遠處閃爍的燈火。


    很久以前,也是這樣的夜晚,曾經有人擁我在懷中看著美麗的夜色承諾,我會把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全部給你,於是我看見了,也終於明白,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就是謊言…


    早上醒來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麽躺在床上,厚厚的被褥傳來溫暖的氣息,門被輕輕的敲了幾下打開來, 是昨天帶我上山的男子,他笑的有些謙卑,卻不至於讓人厭惡。


    “先生,看來您真的很累,所以我們就沒有打擾您,擅自去了您的府邸打掃,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做好了,您的車今天晚些就可以送到。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什麽了,謝謝。”我掏了小費遞給他,看他喜滋滋的離去,迴頭看向窗外,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響午時分,拉開厚重的窗簾,耀眼的陽光射入屋內,雖然強烈,卻並不刺眼。


    隨便在小鎮中吃了點東西,傍晚時分,我的車送了過來,很普通的深藍色bmw,對於這個地方,沒有一輛車代步,會帶來很多麻煩。迴到酒店退了房,帶了簡單的行李放在車上,在老板的叮嚀和祝福下驅車駛向屬於我的地域,我的‘淚之城’


    經過收拾的院子,似乎恢複了原有的莊嚴,修剪過的草地平坦整齊,白色的尖頂建築,在夜色掩映下,似乎斂去了強大的壓迫感,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這才推開雕刻奢華的橡木門……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一樣是,蘭色的海洋……


    藍的地毯,藍的窗簾,藍的家具和屋頂奢華螢藍的水晶燈,這樣的藍色,讓我的胸口再次痛了起來,我狠狠的甩上門,熄了燈,摸黑走上二樓左轉走廊盡頭的房間。


    蘭色,曾經是我最愛的顏色,沒有黑色那麽殘忍,沒有蔚藍那麽透明,如同夜空般,冷凝的顏色,**在門上,沒有開燈,摸索著想抽根煙,這才想起行李還被我甩在客廳裏,開門出去取,下樓無意識的凝視著,我房間對麵的白色房門,我仿佛可以看見他們站在那裏,hel依舊溫柔的笑著,carlon,你迴來了嗎?


    我摔了門趴在床上睡去,那晚,我仿佛又坐了一個夢,夢中還是那個熟悉卻又冰冷的容顏,漆黑的發,冷冽的眼,坐在我的身邊,溫柔的撫摩著我的臉,依舊笑的無情,“carlon,你終於迴來…”


    夢中驚醒,發現臥室的落地窗被山風吹了開來,雪白的雪紡窗簾在風中飄飛,窗外的不遠處,是潔白的雪地,我起身關窗,倏然睜大眼睛……


    不遠的山坡上 ,遍地的銀白,如同記憶中晶瑩剔透的顏色,那是,薄雪草…


    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混雜著熟悉的鬆香,床邊的煙灰缸裏,是猶帶著餘溫的煙蒂,他來過了,那個背叛我,也被我背叛的男人,‘淚之城’的真正主人,dis……


    我環胸靠在窗邊的陽台上,可以看見峭壁下幽深黑暗的湖水,冷冷一笑,dis,dis,我從來沒有躲過你,我不欠你什麽,也不再在乎你的存在……


    薄雪草的美麗,隻是過去,那是沒有雜質的銀白,永遠屏棄在我的世界外……


    薄雪草,寓意,最重要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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