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燈火通明的京兆府大堂側門。


    不一會兒的功夫,趙守便走進了京兆府內宅。


    與大堂內的燈火通明相比。


    此時的京兆府內宅,容身於黑暗之中,不見一絲光亮,顯得格外的寧靜。


    趙守緩緩走向不著一絲亮光的書房。


    依照他對許奕的了解,此時的許奕定然會在書房內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六爺。”趙守站立在書房門口,恭敬低唿一聲。


    “進。”


    果不其然,許奕低沉的嗓音自書房內響起。


    趙守緩緩推開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恰逢此時,書房內忽然閃過一絲火光。


    不一會兒的功夫。


    書房內便填充滿暖黃色的光芒。


    “六爺,事情一切順利,前來的二十六個刺客已經全部被誅殺。”趙守看向精神飽滿的許奕低聲稟報道。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詢問道:“可有發現”


    趙守無奈地搖了搖頭迴答道:“與六爺先前的猜測一致,那些人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可以證明其身份的特征與物品。”


    “除此之外,那些人嘴巴裏全部含著足以快速致命的毒藥。”


    許奕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若非如此,事前也不會下達格殺勿論的命令。


    許奕定了定神緩緩開口說道:“吩咐下去,今夜京兆府遭賊人襲擊,眾衙役英勇殺敵,以傷亡十一人為代價擊殺賊人二十三人,生擒賊人三人。”


    “經審問,那些賊人意欲殺人滅口,目標赫然是那賑災大碩鼠馮玉延。”


    說著,許奕頓了頓。


    繼續開口說道:“此外安排一些頭腦靈活的衙役,於民間將今夜遇襲過程九真一假地傳播出去。”


    若是不出意外,天亮之後,便是許奕大清洗的時候。


    無論敵人信與不信,九真一假的消息傳出去後,多多少少能夠攪亂敵人視線,擾亂敵人心境。


    而這自然會為許奕準備最後的反攻爭取一定的時間。


    “遵令!”趙守臉上閃過一絲喜悅,隨即重重抱拳大聲應是。


    “去吧。”許奕微微擺手,隨即扭頭看了一眼的桌案上的刻漏。


    距離天亮,僅僅隻有一個多時辰了。


    直到現在,許奕仍未看到天空中閃過兩道煙花。


    許奕嘴角微微彎曲,隨即再度熄滅了桌案上的油燈。


    整個人再度斜靠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時間不知不覺間緩緩消逝。


    一個時辰的後。


    黑暗的書房內。


    許奕緩緩睜開雙眼,點燃油燈後。


    靜靜地注視油燈片刻,腦海中飛快地複盤今日計劃。


    待將所有細節於腦海中演過一遍之後,許奕這才緩緩起身朝著京兆府大堂走去。


    京兆府大堂內。


    秦福平抬起袖擺,重重地打了一個哈欠。


    揉了揉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大堂內擺放的刻漏。


    隨即重重地歎息一聲,看向桌案上擺放的賬冊目光中充滿了無奈之感。


    秦福平端起桌案上早已涼透了的茶水,仰頭一飲而盡。


    再度歎息一聲,隨即將手指放置在算盤之上。


    不待秦福平再度扣響算盤,大堂外忽然走進來一人。


    “總算是來了!”秦福平晃了晃仍有些發昏的腦袋,心中忍不住激動道。


    秦福平熬夜次數早已隨著官職越來越高,而變得越來越少。


    此番熬夜,若不是沒得選擇,秦福平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秦福平起身,快步朝著那人走去。


    “六皇子。”臨到近前,秦福平深唿吸一口,拱手行禮道。


    “。


    秦大人請隨我來。”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帶著秦福平朝著內宅走去。


    秦福平聞言身軀一頓,眼神中閃過無盡的遲疑。


    往日裏許奕對他的態度,何時這般爽快過


    “秦大人”許奕頓住腳步,看向仍停留在原地的秦福平。


    秦福平定了定神,急忙道:“來了來了。”


    許奕笑了笑並未過多言語,轉身再度朝著內宅方向走去。


    秦福平緩緩跟隨著許奕的腳步。


    不知為何,秦福平心中總是有些喘喘不安。


    望向許奕的背影時,總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周身仿佛全部籠罩在夜幕中一般。


    直讓人捉摸不透。


    從容不迫也是走,喘喘不安亦是走。


    不一會兒的功夫。


    二人穿過漆黑的走廊。


    邁步走進了京兆府內宅小院。


    秦福平心中有事,整個人仿佛一行屍走肉般緩緩跟隨在許奕身後。


    直到許奕推開書房門,發出陣陣咯吱聲響後。


    秦福平才算是真正迴過神來。


    “秦大人,請。”許奕客套一句,隨即邁步走進書房。


    “唿!”


    書房外秦福平深唿吸數次,這才徹底穩住了心神,恢複了一方朝廷大員應有的神態。


    “坐。”見秦福平昂首挺胸邁步走了進來,許奕抬手不慌不忙地伸手指了指桌案旁的太師椅。


    秦福平入座之後,靜靜地看向許奕,數次張口,卻不知該從何處提起。


    許奕伸手拿起桌案上的茶壺,將其內茶水緩緩倒入兩具茶杯中。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悄無聲息地打散了書房內那正逐漸凝固的氣氛。


    “喝茶。”許奕若無其事地將其中一杯茶水推向秦福平。


    秦福平伸手接過溫熱的茶水,仰頭將其一飲而盡。


    許是許奕未曾表現出前幾日那般的敵意,一杯茶水入肚後,秦福平竟隱隱約約間有了放鬆的趨勢。


    秦福平緩緩將茶杯歸位,努力用最平靜的語氣開口說道:“六皇子想知道什麽,盡管提起,秦某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許,開門見山便是秦福平目前最好的選擇。


    許奕笑了笑同樣開門見山道:“如此,本官便得罪了。”


    話音落罷。


    許奕平靜地看向秦福平的雙眼,緩緩開口問道:“敢問秦侍郎,您在這場賑災中又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


    許奕一聲秦侍郎,一句您,給足了秦福平應有的尊重。


    與此同時,亦表明了自己對於此事的根本態度。


    秦福平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自嘲道:“秦某隻不過是一馬前卒罷了。”


    “馬前卒”許奕心中一凜,沉吟一聲反問道:“此言怎講”


    若是連一位正三品大員都僅僅隻是馬前卒,那麽可想而知,其幕後黑手勢力何等強大。


    秦福平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並未直接迴答許奕的問題。


    反而是反問道:“六皇子對當今天下局勢了解如何”


    許奕眼瞼低垂,歎息一聲迴答道:“秦侍郎何必多此一舉,本官‘居於宗正寺八年",當今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身處宗正寺,本官又如何能夠得知天下大勢。”


    秦福平聞言心中猛地一咯噔,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不由得連連拍打自己腦門,歉意道:“許久未曾熬夜,糊塗了糊塗了,還望六皇子見諒。”


    “無妨。”許奕擺了擺手,明麵上看似並不在乎,實則心中已然起了警惕之心。


    秦福平拱了拱手,不再賣關子,低聲說道:“此地隻有你我二人,還希望六皇子能夠做到言不傳六耳。”


    許奕點了點頭平靜道:“。


    放心,這點誠信本官還是有的。”


    “唿!”


    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對許奕話語心中作何感想已然並不重要了。


    此時的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選擇。


    秦福平定了定神直視許奕的雙眼低聲說道:“內憂外患。”


    “此言怎講”許奕再度反問道。


    秦福平左右看了一眼,身子朝前湊了湊,低聲說道:“自漠北決戰過後,十餘年的時間裏,匈奴人早已恢複了大半元氣。”


    “現如今,邊關等地的匈奴早已蠢蠢欲動。”


    “恐怕不出三年,匈奴將會再度扣邊。”


    許奕麵不改色低聲詢問道:“何以見得”


    秦福平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低聲迴答道:“秦某這一年時間裏麵,已然審問了二十餘匈奴細作。”


    “要知道,往年裏,一年能抓住兩掌之數的匈奴便已然是大功一件,而今年卻足足抓住二十餘匈奴細作,這代表著什麽,六皇子可想而知。”


    幾百年前的匈奴人或許是一群茹毛飲血之輩。


    但隨著幾百年來與漢人政權不斷地互相攻伐,互相掠奪。


    最近這兩三百年來,匈奴人早已完成了極大的蛻變,亦或者可以理解為漢化。


    若非如此,大周朝以及前朝,又豈會與之攻伐兩三百年,每每隻是打敗、驅逐。


    而無法將其徹底滅族。


    智慧、謀略、戰術,這些東西匈奴同樣不缺。


    許奕定了定神,略過這一話題,隨即詢問道:“秦侍郎口中的內憂又怎講”


    匈奴一事對於此時的許奕而言,還太過於遙遠。


    秦福平再度湊近,低聲道:“陛下、百姓。”


    “嗯”許奕嗯了一聲,佯裝不解道:“此言怎講”


    秦福平歎息一聲低聲道:“賦稅、土地,皇宮大道殿。”


    話音落罷,秦福平緩緩坐直身軀,緊閉其嘴,其意不言而喻。


    能說出這些已然殊為不易。


    許奕眼瞼低垂,腦海中不斷地思索著秦福平話語中的深意。


    前兩項很容易聯想。


    正德帝為征討匈奴,早已打光了祖宗留下來的積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單單最後一場漠北之戰,幾乎可以說成是舉全國之力去戰鬥。


    自然這裏的舉全國之力僅僅隻是朝堂說法。


    至於老百姓是否真心願意,則完全不在朝堂考慮範圍之內。


    好在此戰是以微弱的優勢獲勝。


    若是敗了,大周朝恐怕將會直麵建國以來最大的危機。


    外有強敵狼顧,內有百姓叛亂。


    內憂外患,並非隻是說說而已。


    而土地則更好理解,大周朝建國兩百餘年,滋生了無數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


    世家豪族的誕生,自然離不開所謂的土地兼並。


    越是災年,土地兼並的情況便會愈發地嚴重。


    可以說災年僅僅隻是百姓的災年,對於世家豪族而言,災年便意味著天賜良機。


    天與不取,人複何為


    至於皇宮大道殿,單單看這大道二字便不難猜出這座宮殿的實際用途。


    許奕低垂的眼瞼下,忽然迸發出一道寒光。


    那寒光轉瞬即逝,又因許奕眼瞼低垂,這才未被秦福平差距到異常。


    方才一瞬間,許奕將常水榮、大道殿、正德帝、巫蠱之禍這四個關鍵詞聯係到了一起。


    原來,這才是常水榮重提巫蠱之禍的根本原因。_o_m


    “唿!”


    許奕毫不避諱地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拱手道:“多謝秦侍郎指點。”


    “六皇子客氣了。”秦福平擺了擺手,隨即歎息道:“這次六皇子能理解為何先。


    前秦某說自己是馬前卒了吧。”


    許奕微微點頭,並未言語。


    秦福平看似什麽都沒說,卻又將什麽都給說了出來。


    八年前那場因正德帝身體不適所誘發的巫蠱之禍。


    僅僅隻是過去了八年時間,那前太子的屍骨恐怕尚未寒卻。


    八年前巫蠱之禍的核心內幕隻有極少數人知曉。


    無論這知曉的人裏麵有沒有許雍。


    此時最不想重蹈前太子覆轍的便是他許雍。


    換位思考。


    如果許奕是許雍,那麽許奕肯定也不想坐以待斃。


    不想坐以待斃便必須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勢力。


    而建立勢力,又豈是口頭說說那般簡單


    每一個大勢力的建立都離不開數不清的金錢。


    朝廷大員或許會因你皇太子的身份,僅僅隻需要一個承諾便能為你賣命。


    但,普通百姓,亦或者普通士卒卻不會。


    對於他們而言,誰做皇帝關自己屁事


    這麽多金錢從何而來難道讓許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去戶部要銀子


    思來想去,擺在許雍麵前的恐怕隻有關中大旱這一條路。


    如此一來,所有的前因後果便異常的清晰起來。


    許奕定了定神,起身拱手道:“多謝秦侍郎指點迷津。”


    “六皇子客氣了。”秦福平快速起身恭敬還以一禮。


    隨即再度開口說道:“秦某今日言語還請六皇子萬萬不可傳於他人。”


    許奕重重點頭,再度安撫道:“秦侍郎大可放心。”


    聞言,秦福平總算徹底鬆了一口氣。


    心中不由得亦是一陣輕鬆。


    心中暗暗打定注意,無論如何,今後一定要避著許奕走。


    這種級別的神仙打架,他還不想惹火上身。


    寒暄幾句之後。


    許奕便親自將秦福平送至門外。


    至於周啟平一案,以及秦福平是否貪汙,這種問題已經不再重要。


    馬前卒,馬前卒,何為馬前卒


    多問已然無益,那又何必徒增他人煩惱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


    送別秦福平後。


    當許奕轉身走迴內宅書房時。


    天空不知何時,悄然綻放出一抹豔麗的紅光。


    不知不覺間,竟已然到了破曉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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