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護送著許奕主仆二人緩緩前行。


    他們不知道許奕要前往何處,隻知道,沒有許奕的命令他們便不能停下腳步。


    而那些原本散去的災民,此時竟有了再度匯聚的趨勢。


    他們步履闌珊、異常艱難的跟著士卒隊伍緩緩前行。


    邊前行,邊低聲訴說著自己的苦難與哀求。


    好似那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卒便是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許奕麵無表情的跟著士卒緩緩前行。


    現在但凡許奕麵露一絲憐憫,不出片刻的功夫。


    兩百精銳士卒的隊伍便能被災民圍的水泄不通。


    隊伍緩緩前行,漸漸的,許奕耳旁的低聲呢喃,換成了破口大罵。


    “我們也是大周的子民啊!我們也曾納糧交稅啊!為何要這般對我們!”


    “大家都是人!你們憑什麽這般對我們!就因為我們無家可歸就可以隨意欺負我們嗎!”


    “你們還是人嗎!你們以前吃的糧食,哪一粒不是我們關中百姓種的!現在關中遭難了,你們就這般對我們了!呸!狗東西!”


    “老子當初保家衛國的時候!你們還在娘胎裏呢!現在好了!老子老了你們開始拿著長矛對準老子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讓匈奴人打過來!大家一起死!”


    災民們的話語越來越重、越來越不堪入耳。


    有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就連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穀登雲都有些聽不下去。


    但不知為何,許奕始終沒有下令停下腳步,收拾那些言語不敬之人。


    身為天潢貴胄,卻能容忍災民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


    這不由得讓穀登雲對許奕的感官稍稍好轉。


    穀登雲邊走邊環顧四周,見周圍跟隨的災民越來越少。


    這才轉身走向許奕。


    “京兆尹大人。”


    穀登雲抱拳行禮開口問道:“不知大人要去何處”


    自出吊橋之後,因災民的緣故,兩百士卒便一直踏步向前。


    至今穀登雲都沒想明白許奕出城到底是圖什麽


    總不能是圖災民的辱罵吧


    “讓隊伍稍稍擴散,繼續向前走。”


    許奕環顧四周見跟隨的災民大半已經放棄,這才開口命令道。


    至於去往何處,許奕本身也沒有一個準確的地點。


    此番出城是為了實地查看災民的情況,並非是遊玩,哪兒會有具體的地點。


    “諾。”


    穀登雲抱拳行禮,隨即快速發號施令。


    不一會的功夫,兩百士卒便完成了換陣。


    如果說之前的陣型是一個鐵桶。


    那麽現在的陣型便變成了最適合官員下縣視察情況的布袋陣。。


    士卒分列許奕左右以及後方,確保了許奕不會受到左右以及後方災民的衝擊。


    又確保了許奕的視線。


    此陣型若是遇到危險,許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從布袋陣的陣口退至中心。


    而其他士卒亦能在第一時間將布袋陣的缺口堵上,再度恢複成鐵桶陣。


    變陣之後。


    許奕邁步走向陣口。


    而趙守與穀登雲則分列在許奕左右。


    越往前走,景象便越不相同。


    如果說護城河旁的災民還算是人的話。


    此時許奕眼前的災民已然不能再叫做人了。


    他們大多數餓的皮包骨頭,活脫脫的像一具具幹屍。


    和幹屍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許就在於他們還有微弱的唿吸。


    此時的難民群中還有一部分人,那部分人渾身肥胖。


    若是離遠了看,或許會以為他們是大戶人家出來體恤民情的。


    隻有離近了才能看出來,那哪兒是什麽大戶人家出來體恤民情。


    那些人分明也是災民,至於身上的肥胖,那不過是因營養不良而導致的渾身浮腫罷了。


    越往前走,入眼的景色便越是觸目驚心。


    忽然。


    趙守驚叫一聲,伸手指向一個方向!“六爺!你看那兒!”


    那兒赫然躺著一人,若僅僅隻是躺著一個人,那整個長安城外遍地都是!


    那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那人身下有一片暗紅色的血跡。


    那人的上空此時正有數隻禿鷲在天空中盤旋。


    那些禿鷲遲遲不敢下來。


    或許,那些禿鷲也怕肉沒吃到,自己反而成了災民的口中食吧。


    “走,過去看看。”


    望著趙守指向的方向,許奕眉頭微皺,心中儼然已經有了猜測。


    湊到近前,這才發現地上躺著的那人隻有一半身軀。


    手臂、肚子、大腿根皆有殘缺。


    一些地方甚至還有牙印的痕跡。


    “六爺,這......這是......”


    望著那被一層暗紅色包裹著的紅色骨頭,趙守驚駭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許奕歎息一聲緩緩迴答道:“這是被人給吃了。”


    趙守猛地打了一個冷顫哆哆嗦嗦道:“吃......吃人”


    許奕口中的話語徹底摧毀了趙守的心理防線。


    他原以為護城河旁的那些難民便已然是極限了,萬萬沒想到,那僅僅是一個開始。


    真正殘酷的事情還在後麵。


    許奕並未迴答趙守的問題,反而是看向身旁的穀登雲。


    詢問道:“這種屍體多長時間收一次。”


    災民聚集本就容易滋生細菌,更何況還是這種死屍。


    穀登雲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屍開口迴答道:“兩個時辰收一次。”


    許奕再度詢問道:“何人負責收屍,屍體又運往何處”


    穀登雲收迴目光看向許奕迴答道:“城外有專門的收屍人,那些人都是從軍伍中調集而來的精銳士卒。”


    “這些災民的屍體原本都是運到城外亂葬崗的。”


    “可後來屍體實在是太多了,亂葬崗根本就埋不下了。”


    “所以此後的屍體周大人便讓人全部拉到亂葬崗燒了。”


    又是周啟平。


    許奕微微點頭,對周啟平的處理方法無比的認同。


    燒了,在一定程度上要遠遠好過掩埋。


    要知道,屍體一多,負責收屍的那些士卒也會產生懈怠心理。


    這一懈怠,便會草草掩埋,到時候那些屍體便會化身為野狗的食物。


    若是有人被野狗咬到,極有可能會造成無法挽迴的結果。


    餓極了的災民可不會管那野狗身上有沒有細菌,能不能吃。


    連人都能吃,還有什麽是不能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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