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即將行至房舍時。


    許奕身後的趙守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倒是忘了問了。”


    “六爺此行可還順利”


    見到許奕的那一刻,趙守真的將所有事情全部拋之腦後了。


    滿心都是許奕歸來的巨大驚喜。


    “我都迴來了,哪兒還有什麽順利不順利之說。”


    許奕笑了笑向前走動幾步,待行到房舍旁後。


    身子猛地朝著一旁歪倒,重重的摔在鋪的滿滿都是棉花的躺椅上。


    “舒坦!”


    也隻有在這裏,他才能卸下所有的偽裝,大唿一聲舒坦。


    “也是。”


    趙守望著滿臉笑容的許奕,不由得也跟著嘿嘿傻笑起來。


    他的心思十分簡單‘六爺開心趙守便開心,六爺傷心,趙守便傷心。’


    “行了別傻站著了,從地窖中取兩壇幽寧酒溫上。”


    “再去暖棚裏摘點青菜,我記得廚房還有沒吃完的羊肉,片一下,晚上咱們打邊爐。”


    許奕躺在躺椅上,緩緩吩咐道。


    “好嘞六爺,對了六爺,今晚晉王殿下過來嗎”


    趙守痛快的答應下來,隨即詢問道。


    那幽寧酒本就不多,許奕平日裏也根本舍不得喝。


    現如今許奕讓他溫酒,趙守一瞬間便想到了許鎮。


    “二叔已經迴晉王府了。”


    “今晚隻有咱們兩個。”


    許奕翻了個身,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緩緩迴答道。


    “咱們兩個這.......這是不是太奢侈了。”


    趙守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別人不知道,他作為親眼見證者豈會不知道那幽寧酒的珍貴。


    那可全都是糧食啊。


    “奢侈什麽,是我不配喝還是你不配喝”


    “莫要囉嗦了,快去準備吧,今晚咱們兩個一醉方休。”


    能看到希望,許奕的心情與先前自然是大不相同。


    壓抑了這麽久,難得放鬆一次,豈能不好好享受一番生活。


    “好嘞六爺。”


    趙守聞言不再囉嗦,快步跑了出去。


    但所行的方向卻並非是廚房。


    反而是房舍內。


    不一會的功夫。


    趙守便抱著一床被子走了出來。


    將被子緩緩蓋在許奕的身上。


    就這麽片刻的功夫,許奕竟已經沉沉入睡。


    望著眨眼間便熟睡的許奕,趙守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無論是祭天大典也好,還是朝堂議事也罷。


    哪兒有許奕說的那麽輕鬆。


    趙守明白,許奕之所以說的雲淡風輕,顯然是不想讓自己擔憂。


    可。這如何能夠不擔憂啊。


    趙守凝望著累的眨眼便入睡的許奕,心中微微歎息一聲。


    隨即躡手躡腳的走向暖棚。


    那暖棚,自然是出自許奕之手。


    正因為暖棚的存在,他與許奕才能在這嚴寒的冬日裏吃上那外界千金難求的新鮮蔬菜。


    就在趙守躡手躡腳的開始忙碌之際。


    房舍門口沉沉入睡的許奕,卻陷入了一場詭異的夢境中。


    夢境中,有他前世的父母,前世的兄弟姐妹,前世的朋友。


    而此刻,他們無一例外不再朝著許奕道著離別。


    望著前世父母逐漸消散的身影。


    “爸!媽!”


    睡夢中的許奕再無偽裝嚎啕大哭著喊著爸和媽。


    “小奕,你一個人在外上班,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自己。”


    “若是幹的不順心,便換個工作,實在不行,就迴家來,你老子我還養得起你。”


    曾經許父說過的話,此刻無聲無息間,便響徹在了許奕的夢境中。


    “小奕,你一個人在外麵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點那些外賣,不健康。”


    “想家了就迴來,最好是能帶個女朋友一塊迴來。”


    “實在找不到也沒關係,迴來媽領著你去找媒婆去。”


    記憶中許母曾經在電話中的叮囑同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許奕的夢境中。


    耳邊響徹著那熟悉的話語,望著那漸漸模糊的二老容顏。


    許奕一時間抱頭痛哭起來。


    漸漸的,許奕感覺肩膀上不知何時多了兩道溫暖的手掌。


    遲疑著緩緩抬起頭來。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那最熟悉的兩道身影。


    “傻孩子,哭什麽哭,有你老子在呢,我看誰敢欺負你!”


    “哪有你這樣教孩子的,真是的,小奕,給媽記住,無論什麽時候,我和你爸都在你身邊,都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我知道爸媽,可是.......可是我迴不去啊。我真的迴不去啊....”


    凝望著父母頭上灰白的發梢,睡夢中的許奕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迴不來也要記住照顧好自己,我和你爸永遠都在你身邊。”


    許母的聲音依舊無比的溫柔,這麽多年來,從未變過。


    “嗯,我知道。”


    許奕站起身,想要好好的擁抱擁抱自己的父母。


    但,恰恰是這一舉動,使得二人的身軀再度淡化了起來。


    “小奕,無論發生了什麽,都要好好的活著,知道嗎”


    不知為何,睡夢中的許奕明顯感覺到許父意有所指。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活著。”


    來不及猶豫,許奕急忙點頭答應。


    望著二老漸漸消散的身影,不知不覺間,許奕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許奕抬頭望著天空,久久不語。


    幽寧院內,頃刻間便隻剩下趙守在廚房忙碌的輕微聲響。


    “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許奕起身喃喃自語道。


    “無論是莊周夢蝶也好,還是蝶夢莊周也罷,往事既已無法改變。”


    “那便好好的活下去,我答應過你們的。不是嗎”


    許奕臉上再度浮現出最純真的笑容。


    緩緩邁步走向房舍,將那不知何時被淚水打濕了脖領的蟒袍換下。


    當許奕隨意的穿著一件黑色棉袍再度走出房舍時。


    臉上再度恢複了以往的波瀾不驚。


    哪兒還有半分夢中的不堪


    想來那夢中的許奕,這輩子都再也不會出現了吧。


    一場夢境,猶如一場告別一般。


    雖最終的結果仍是不盡人意。


    但不知為何,許奕的心中竟隱隱約約間輕鬆了不少。


    好似,完成了一樁極大的心願一般。


    夢中告別,總好過他前世不辭而別。


    時也,命也。


    有些事,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道清的。


    隻道此別遙遙無期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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