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殿中站,禍從天上來。


    刑部右侍郎婁聞義萬萬沒想到,自己上一刻還在安安靜靜的做個吃瓜群眾。


    笑看戶部左侍郎張珣滿臉絕望的告老還鄉。


    下一刻,這潑天大禍,便徑直朝著自己迎麵而來。


    “陛......陛下。”


    婁聞義口幹舌燥的走出隊列,腦海中飛快的旋轉,思索著該如何才能從這致命漩渦中脫身。


    旱災持續到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滔天漩渦,當真是誰去誰死。


    賑災不利,得罪正德帝。


    賑災得力,得罪那些暗中發財的世家。


    這無疑是一個兩難的局麵。


    ‘怎麽辦’


    ‘怎麽辦’


    ‘現在裝病告老還鄉還來得及嗎’


    ‘該死的張珣,為什麽連告老還鄉都要跟我搶!’


    就在婁聞義不知該當如何是好之際。


    身為派係首腦的上官鹿出列行禮。


    朗聲道:“陛下,臣以為婁聞義並不適合擔此重任。”


    “一來,婁聞義身為刑部右侍郎有著不可推卸的公職在身。”


    “現如今的刑部本就缺乏人手,若是再調離一個右侍郎,於情於理皆不合適。”


    “二來,婁聞義自上任以來,便一直在刑部任職,審理案件他著實是個能手。”


    “但若是賑災,恐怕會適得其反。”


    “現如今的關中百姓已然經不起一丁點的動蕩。”


    “還望陛下明察。”


    上官鹿的聲音,聽在婁聞義的耳中,當真是如同天籟之音一般。


    “陛下,臣有心為陛下分憂,但奈何年關將至,刑部事務著實繁多。”


    “臣有時候,都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來用。”


    婁聞義抬起頭,可憐巴巴的開口說道。


    “哦是嗎”


    正德帝怒極反笑:“婁愛卿如此為國操勞,著實令朕感動。”


    寒冬時節,婁聞義聞言竟感覺渾身上下都在冒汗。


    來不及細思,急忙拱手行禮道:“刑部事宜,臣之本分。”


    “好一個臣之本分。”


    “婁愛卿為國操勞,朕也不是那不知體恤下屬之人。”


    “但念及年關將至,刑部事務繁忙,當以正事為主。”


    “這樣吧,待年後,朕允婁愛卿休沐一年好好養養身體如何”


    休沐一年四個大字一出。


    婁聞義瞬間如墜冰窟。


    這哪裏是體恤下屬啊,這分明就是將他打入冷宮!


    休沐一年嗬,一年後再迴來時他還是刑部右侍郎嗎


    但,君無戲言。


    “臣謝陛下隆恩。”


    欲哭無淚的刑部右侍郎恭敬拱手行禮。


    內心則不斷的自我安慰。


    ‘我僅僅是被罷官罷了,有上官首輔在,說不清什麽時候還能東山再起。’


    “這比起仕途無望的張珣,已經強出來不少了。”


    不知為何,想到戶部左侍郎張珣的下場,婁聞義一時間竟感覺輕鬆了不少。


    沉重的心情也在想到張珣時,緩解了不知多少。


    伴隨著刑部、戶部兩位侍郎的落幕。


    金鑾殿內一時間再度陷入死寂之中。


    超過半數的文武官員,甚至就連大口喘息都不敢。


    生怕自己一個大喘息惹來了滅頂的目光。


    成為了他人博弈的犧牲品。


    正德帝目光緩緩轉動,眼神中已然出現不耐煩的神色。


    若是平時,婁聞義的推脫或許僅僅隻是罰俸半年便已足矣。


    但,現如今的正德帝明顯是要各打五十大板。


    “何人可擔賑災重任”


    正德帝緩緩起身,目光中已然浮現出絲絲冰冷。


    ‘難道真的非他莫屬’


    正德帝的眼神不經意間掃過那道依舊挺直的身姿,心中喃喃自語道。


    許鎮聯合幾位宗老前來為許奕說情之事,所知者甚少。


    礙於巫蠱之禍重提,冬至前夕天降瑞雪。


    以及晉王許鎮和幾位宗老的麵子,正德帝不得不鬆口讓許奕參與祭天大典以及朝會。


    但,自始至終,正德帝都未想過真正讓許奕走出宗正寺。


    尤其是在看到那張異常熟悉的臉龐後,正德帝心中的想法更加堅定了起來。


    但,一國之君並非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皇帝,亦有著獨屬於皇帝的無奈。


    “何人可擔賑災重任”


    正德帝不由得加重了嗓音,不滿之意已然溢於言表。


    結果,滿朝文武包括那些紫袍閣老們,皆眼觀鼻、鼻觀心。


    無人膽敢上前應話。


    至於以李光利為首的武將。


    更是早在進入金鑾殿的一瞬間,便自覺的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這種破事,他們可不想摻和。


    免得羊肉沒吃到,反而惹得一身騷。


    正德帝的眼神愈發的冰冷。


    與此同時,大殿內愈發的死寂。


    當真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部分官員甚至連唿吸都屏住了。


    “何人可擔賑災重任!”


    俗話說,事不過三,當正德帝三問之後。


    金鑾殿內的氣氛已然降至冰點。


    首輔上官鹿與次輔姚延津悄無聲息的對視一眼。


    “再選一個替罪羊。”


    一股多年為敵的默契在空中碰撞。


    僅僅一眼,雙方便不謀而合起來。


    未等兩人選定替罪羊。


    晉王許鎮便踏步走了出來。


    這不由得讓兩人微微側目。


    “陛下,臣有一人選,可擔此重任!”


    許鎮話音剛剛落罷,大殿內便響起一連串輕微的喘息聲。


    顯然,許鎮的話語對於眾人而言,無異於天籟之音。


    但,詭異的是,正德帝並未第一時間詢問。


    反而是意味深長的盯著許鎮的臉龐。


    一時間,金鑾殿內的氣氛再度恢複成冰點。


    適才大鬆一口氣的官員們不自覺的再度屏住唿吸。


    生怕一個不注意便惹火燒身。


    “陛下,臣有一人選,可擔此重任。”


    許鎮再度抱拳恭聲說道。


    “何人。”


    正德帝麵無表情的詢問道。


    但其眼神,卻充滿複雜的看向那個依舊身姿筆直,臉色平淡如水、不見一絲一毫漣漪的許奕。


    自始至終,他都未見許奕臉色出現過絲毫的變化。


    可,不知為何,許奕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複雜。


    一切隻因,許奕那張臉太過於熟悉。


    三分似趙皇後,三分似前太子許安。


    或許正是因為許奕的長相,他才會八年不見許奕。


    在別人提起許奕時,也會裝作視若無物。


    想來,八年時間裏,正德帝也許曾後悔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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