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九年冬至前夕。


    子夜時分。


    長安城,城郊宗正寺幽寧院內。


    趙守蹲坐在房門門檻之上,手中握著一根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幹癟長棍。


    雙眼,死死的盯著門外那兩名身著明光鎧甲之人。


    仿佛隻要那兩名來自皇宮大內的明光甲士稍稍有一丁點的輕舉妄動。


    他便會豁出去性命,為房間內那人爭取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縱使是木棍對上寶刀,縱使猶如螳臂擋車,他也絕不會後退半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子時過半。


    長安城城郊的天空中忽起一陣怪風。


    半刻鍾後,怪風止。


    天空中緩緩降下點點銀華。


    趙守揉了揉發酸的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那轉瞬即逝的銀華。


    “下雪了”


    趙守起身快步走到庭院,丟掉木棍,伸出雙手欲要接下那來自上天的饋贈。


    感受著點點銀華在手心消融。


    原本疲倦不堪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無以言喻的笑容。


    “六爺!下雪了!”


    “下雪了六爺!六爺!真的下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雪了下雪了!”


    顧不上明光甲士異樣的眼神。


    喜極而泣的趙守跌跌撞撞的跑進房門。


    “咯吱。”一聲。


    不待趙守敲門,房門便被人從內拉開。


    “六爺,下雪了,嗚嗚嗚。”


    望著房間內那臉色消瘦的許奕,趙守情不自禁的哭泣出聲。


    “好了,我知道了,迴去歇息吧。”


    一身黑色長袍,臉色蒼白如雪的許奕輕輕拍了拍趙守的肩膀。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之久,許奕一直與趙守相依為命。


    二人名為主仆,實則親如兄弟。


    而趙守,亦是他那素未謀麵的母親趙皇後,留給他的唯一財產。


    正德二十一年春,正德帝突感龍體不適。


    離開長安,前往甘泉宮休養,前太子許安奉命監國。


    時年四月,正德帝龍體惡化,近臣江齊進言為巫蠱作祟。


    正德帝命江齊折返長安城調查巫蠱一事。


    時年六月,經過兩個月時間的謀劃。


    近臣江齊露出了兇殘的獠牙,目標直指與他素來不和的前太子許安。


    至此,巫蠱案全麵爆發。


    前太子許安為求自保,發兵誅殺江齊。


    此後,事態徹底失控。


    時年十二月。


    持續半年之久,造成長安城血流成河,萬餘人喪命的巫蠱案。


    以江齊被殺,前太子許安與其生母趙皇後自縊身亡而全麵告終。


    正德帝迴朝,大肆清洗所謂的太子黨。


    與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許奕,因巫蠱案爆發之際剛剛年滿十歲。


    外加鎮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晉王殿下誓死相保。


    這才免於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正德二十一年冬,六皇子許奕被收押至宗正寺幽寧院。


    正德二十六年冬,軟禁長達五年之久的六皇子許奕於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


    鬱鬱而終。


    異時空二十一世紀一深受福報摧殘而猝死的許奕,陰差陽錯中接替了鬱鬱而終的大周六皇子許奕。


    成為了這個不見於後世任何史書的大周王朝六皇子。


    “不,我不累,不用迴去歇息。”


    “天氣嚴寒六爺還是早些迴臥房歇息吧。”


    “這兒有趙守幫六爺看著,任誰也別想踏進這個門檻半步。”


    趙守抹了抹臉上的鼻涕,眼神兇狠的看了一眼門外的兩名明光甲士。


    隨即,小心翼翼的想要將許奕推進臥房。


    “大雪已下,坊間謠傳自然不攻自破,好了,都有黑眼圈了,快迴去歇息吧。”


    許奕搖了搖頭,緩緩推著趙守走出了房門。


    “那六爺您也趕緊迴去吧。”


    “夜間若是有什麽事,您大聲招唿一聲即可。”


    “哪怕豁出去這條命,我趙守也不會讓他人踏進這個房門半步。”


    見許奕堅持,趙守隻好默默退下。


    退至許奕看不到的地方之後,趙守便頓住了腳步。


    藏身於黑暗之中,雙眼死死的盯著門口那兩個明光甲士。


    送別趙守後。


    許奕並未急著返迴臥房。


    凝望著門外那不知何時已經鋪上一層淺淺銀裝的地麵。


    展開雙臂,深唿吸了一口門外的冰冷空氣。


    冷空氣直達許奕肺腑,悄無聲息間,竟消除了許奕內心的絲絲煩躁與怒火。


    成為大周王朝六皇子的前半年時間裏,許奕還曾感慨過這種不用享受福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除了不能踏出庭院外,好像並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但,日子剛剛過了半年,許奕便明白原主為何會鬱鬱而終了。


    沒有手機、沒有朋友,甚至生活範圍都隻能在這個五六畝見方的小院內活動。


    這種日子一呆便是五年,且五年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從未想過召見他。


    甚至連他的名字都從未提起過。


    這種環境下,任誰恐怕都會鬱鬱而終。


    來到大周王朝半年後,許奕不得不通過瘋狂讀書來打發這無聊且枯燥的時間。


    不知是兩個靈魂的融合,還是跨越時空穿越時的後遺症。


    讀書後的許奕很快便發現自身的異常。


    那便是,任何書籍一旦經過他手,認真研讀一遍,腦海中便會浮現出整個書籍的全部內容。


    用一字不差已經不足以形容許奕的記憶力。


    那簡直就是如同複製粘貼外加標注一般。


    若是僅僅如此倒也算了,詭異的是,另一個靈魂在異時空所學的知識哪怕早已遺忘多年,隻要一個契機,便會重新浮現在腦海中,且記憶深刻。


    深刻到,一些紀錄片的所有細節都會絲毫不差的浮現。


    除此之外,許奕還發現一個問題,那便是自身身體強度被無限加強。


    門外莫說是兩個明光甲士,縱使是十個,許奕依舊能夠幹翻。


    若是學問以五車為最。


    那麽許奕的學問則遠超同時代才子無數個五車。


    四書五經、兵法韜略他能倒背如流。


    琴棋書畫,刀槍劍戟,他亦樣樣精通。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過目不忘的學習本領並未給許奕帶來真正的快樂。


    第一年,宗正寺藏書閣內的上千本書籍,從四書五經、兵法韜略、民生紀實、王朝興亡到民間怪異,話本小說,全部被許奕那遠勝過目不忘的本領給裝進了腦海。


    第二年,宗正寺內所有精通琴棋書畫的宗老全部被許奕挑下馬去,一時間惹得宗正寺怨聲載道。


    可,即使如此,依舊沒能引起那位高高在上的正德帝的注意。


    第三年,當許奕無聊到幾近發瘋之際。


    鎮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二皇叔晉王殿下,在一次征討叛亂之際,不慎被流矢射中小腿,從馬背上一墜而下。


    自此,威震西域二十載的晉王殿下許鎮,成為了大周王朝第一位瘸子親王。


    正德帝感念晉王功苦勞高,下詔命晉王迴朝,任宗正寺卿。


    晉王任宗正寺卿後,日子最好過的當屬許奕。


    雖仍不能踏出幽寧院半步。


    但,有了這位馳騁沙場二十載的二皇叔在,許奕枯燥無味的日子總算有了絲絲好轉。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選苦命人。


    好日子剛過了半年。


    關中大旱,餓殍滿地。


    坊間再傳巫蠱之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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