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的發掘繼續在進行著,不少文物陸續出土,其中最為讓人驚歎的就是一尊華麗至極的青銅鼎,雕工精美絕倫,更讓人驚訝的是銅鼎上雕龍刻鳳儼然就是帝王的象征!


    "小項,你對這座古墓有什麽看法?"研究所會議上,所長對一直神遊太虛的項衍開口問道。


    "哦,我……,我也說不清。"項衍怔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迴答。


    "這座古墓實在是疑點太多,按照禮器和槨室的規模,七鼎七室應該是貴族墓沒錯,可是龐大車馬坑裏的六乘車馬,以及雕龍方鼎,是指有天子才可以享有的級別和待遇。"翻了翻手中的資料,老張繼續開口,"更加奇怪的是,墓主人似乎有意要湮滅自己所有的曆史一般,所有的禮器上沒有關於他身份姓氏的任何痕跡,甚至連竹簡都沒有發現!。"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墓主人是享有極高爵位的將軍,從他陪葬的器物來看,長杆兵器,短杆兵器,鎧甲,配箭,還有大量箭鏃、盾牌,這些隨葬器物,無一不與戰爭有關。 "


    "如果他真是封君,並有可以與天子抗衡的軍事力量享受與天子同等的禮遇,為什麽不僅曆史上沒有關於他的任何記載,甚至連墓葬中也絲毫沒有關於他的記錄呢。"


    四周的聲音嘈雜的讓項衍突然一陣頭痛,腦海裏再次浮現了一段熟悉的畫麵……


    "王上。"


    有人在身後喚著,迴過頭密密疊疊的跪了一片,靜靜地看著懷中已經氣息全無的身體,抬手拭去殘留在他口角的血跡,"來人!"輕輕的將他放在冰冷的地麵,蒼白卻俊朗依舊的臉平靜得如同在休憩,起身淡淡開口,"將邸陽君的衣物取來,本王親自為他更衣。"


    "王上,這些事情讓禮官去做便可!"


    有人上來拖了他的身體準備離去,我冷笑著拔出腰間配劍,眼也不眨地劃破那二人的咽喉,淺淺的笑著,"本王何時允許你們碰他?"


    底下眾人噤若寒蟬,整個地牢安靜的臉唿吸都可以聽得見,我拭去濺在臉上的血,笑著看著跪在我腳邊的高大男人,"梵忝,一切都如你所願,你可安心了麽。"


    "臣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王上!"


    "好個為了本王。殺了邸陽君,就沒有人再能危及本王的政權,沒有人穢亂宮廷了吧!梵忝,枉本王認識你二十年……"


    我仰天大笑,笑得淚水溢出眼眶卻無力擦去,好個一國之君!心中有什麽東西在他倒下的瞬間全部破裂了,被風吹去了無痕。收住笑容,一字一句的冷冷開口,"梵忝,邸陽君身上的傷痕,誰鞭打過他本王就要誰陪葬!"


    "王上!"


    "本王就是這等的昏君,忠奸不明。你苦心栽培了這許多年,終於滿意了麽?"


    "臣也鞭打過邸陽君,王上可是要臣也一起隨邸陽君陪葬麽?"


    "你不用。"伸出手緩緩地將他扶起,"你是本王的令尹,先王親封的執邽。本王怎麽舍得?"冷笑著看著麵前一臉錯愕的男人,我微微的眯起眼,用僅有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的說,"本王要你親眼看著,本王如何用這天下為他祭奠!"


    "焱!"


    "小項……小項。"


    耳邊傳來的唿喚把項衍從思緒中驚醒,"啊,不好意思,剛才走了一下神。"


    "你對墓主人的身份,有什麽看法麽?"發問的是老所長。


    "邸陽君……"項衍突然開口,"他是……"


    "小衍你在胡說什麽!"程司帆及時製止了項衍接下來的話,狠狠地給他一個白眼,"我們是在進行學術研討,不是你神遊太虛的地方。"


    項衍這才突然醒悟過來,思緒卻依然停留在剛才腦海裏浮現的那段情景裏,"哦,我……我有點不舒服,今天請假可以麽?"


    "啊?"所長正和老張商量著墓室的情況,隻是抬了抬頭,"噢,好的。辛苦你了,早點迴去休息也好。"


    "謝謝所長。"


    "對了小項,明天早上要打開棺槨,你一定要來噢!。"


    "明白。"


    走出研究所的大門,項衍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古墓的挖掘工作已經到了尾聲,可是墓主身份依舊成迷。司馬凜雖然沒有承認那片恢宏的墓葬就是前世邸陽君的寢陵,但是按照他的口氣應該確定無誤。


    不知道是不是迴憶將自己與前世的焱的記憶模糊在一起,看到司馬凜的時候,除了心疼以外,盡然產生了某種情愫,不是單純的感激或者什麽,而是類似於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


    在記憶的片斷裏,焱的自己總是無聲的睃尋著邸陽君的目光。靠在他懷裏的那種安全與依賴絕對不是偽裝。


    抬手撫上唇角,突然想起幾天前的那個清晨,司馬凜蠻橫的吻了自己並在耳邊低低的說,"我們隻是這種關係而已。"


    焱與邸陽君之間,是情侶吧。隻有這樣,記憶中的自己才會發出那樣悲愴的笑聲,滿含了痛失愛侶的悲涼。如果焱深愛著邸陽君,那麽為什麽會親自送上毒酒?項衍無法理解,也不敢去理解。千年前封建思想統治下的他們,如何衝破倫理的枷鎖?還是說,自始至終,焱隻是在利用這邸陽君的深情為自己血築江山!?


    數不清的疑團將自己的頭腦塞得滿滿的,每個閃過的片斷,將邸陽君溫柔的眼眸與司馬凜冰冷悲恨的神情融合在一起來迴閃過.


    是焱對邸陽君的感情影響了自己麽?似乎是,又似乎不是。很多次,他就那樣站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的凝視著自己,漆黑如夜的眸子裏有著怎麽也無法讀懂的情緒,是寂寞還是濃濃的情?與司馬凜見麵已經過了半個多月,腦海中閃現的永遠都是焱與邸陽君訣別的片斷,過了這麽久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關於前世的迴憶?是自己刻意的遺忘麽?


    "怎麽會這樣?"


    一輛texi從麵前飛馳而過,他想也不想的招手,看著車在不遠處停下。項衍呆了一下快步跑到車前拉開車門進去,"玉泉山。"


    "呃,先生,那裏距離這裏有近100公裏。"


    "我知道。"


    司機詫異的迴過頭打量著項衍,肥魚!"先生,您是包車麽?晚上估計迴不來。"


    "我會多給你錢。"


    "好!玉泉山是吧,估計下午四點多我們就可以到了。"


    "唔。"


    *******


    安排了司機在山下的小鎮轉悠,晚上在上山來接自己後。項衍再次踏上了前往玉泉寺的青石板路。


    "施主是來上香的麽?" 廟門口打掃的小沙彌停下手中的掃把看著拾級而上的項衍,按道理來說現在已經不是上香的時辰,大多數香客已經返迴下山。


    "哦,不是。請問了空師傅在麽?"


    "了空師叔在佛堂頌經,施主找他有什麽事情麽?"


    項衍抬頭看了看廟內,依舊煙香繚繞不散,垂下頭輕輕一笑。"麻煩小師傅和了空師傅說,有故人來訪。"


    "好,麻煩施主在大殿等候。請隨我來。"


    項衍淺淺笑了一下隨小和尚來到後院禪房,目送他離去這才轉身看了看氣勢肅穆的屋子。慈眉善目的如來寶相端坐堂中十八羅漢分列兩旁,金色的餘暉射入殿內氳煙嫋嫋,伴著梵音飄蕩在午後的寺院……


    雪白的牆壁上,平平的掛了狂書飛草的臨江仙


    憶著午橋橋上飲,坐中皆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眺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好個二十餘年成一夢,這夢一迴便是千年……


    "阿彌陀佛。"悠悠然的一聲佛號,驚迴了項衍的思緒,迴頭輕輕一笑,"了空師傅。"


    "施主來找貧僧可是有什麽事情麽?"


    "項衍有一件事情無法參透,還望大師明示。"


    了空徹悟的眸子裏染上了淡淡的無奈,歎口氣開口,"項施主,過去了這麽多年你又何苦再執著呢?"


    項衍明淨的眼裏閃了笑意,轉頭看了被熏煙繚繞模糊的麵容,午後的餘光將他攏了一身的光暈,"了空師傅,我要知道的事情你已經清楚,我們就不要再拐彎抹角,我失去了太多關於自己的迴憶,大師可以幫我麽?"


    了空搖了搖頭,跨步走入殿內示意項衍於自己麵對麵的盤腿端坐,"項施主,合上眼睛隨我誦經吧。"項衍看了他靜謐的容顏,耳邊低迴傳來悠悠的梵音清唱,檀香的幽,佛燈的古,氤氳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那是我嗎?那個寬厚懦弱的少年?抱著一身是血的小狗蹲在滿天飛雪的荒塚邊淒淒哀哀的哭泣?是誰握了我的手,將那溫柔暖暖的通過交握的手心傳入我的心?


    司馬凜?我抬了頭,不是,不是他。是厲。他溫柔深沉的眼眸靜靜的凝視著蹲在墳邊的少年,是誰在風雪中輕輕地說,會保護我一生一世?


    "我不甘心,即便我是庶出,卻也是楚國王子,為什麽連個宦官也要欺負我?"


    "你要權勢麽?"


    "是。"


    他笑著拉了我的手,將我抱在懷中,"我會助你得到整個天下。"


    他是將軍之子,一身極俊的武藝與謀略,我依了他的話韜光養晦、示人以弱,果不其然之後僅三載春秋,我便得到夢寐以求的王權,"蒼兒,父王將這天下交托與你,你莫要辜負蒼生。"


    不要!我愕然怔住,沒由得一陣恐慌,誰要這天下!我迴了頭,看見殿下跪了烏麻麻的一片身影。他就在那裏笑著抬了頭,"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我伸了手張了口,卻無法在開口喚他那被我喚了無數遍,隻屬於我的名。


    "大王,臣定不負先王所托,為大王鞠躬盡瘁!"梵天,父王禦封的爵爺,也是我與王弟燊的夫子,隻虛長我三歲卻已位極人臣。他笑著看著我,滿眼的期待。收斂了心性,我學會了冷漠與反複無常,學會了陰謀與利用。朝野內外唯有一人是我唯一信賴,卻再也無法接近。接著就是漫長的開疆辟土,安撫子民……


    我不稀罕這空前繁盛的大楚國,為什麽我卻始終不能灑脫率性地為自己活上一次,猶豫不決地辜負了這地老天荒的深情?依稀迷離中見得一張俊美狂傲的容顏、聽得一個低沉溫柔、切金斷玉的男音"隻要是你要的,我都給你……


    楚國疆土那一寸沒有他的汗馬功勞?!那日大敗魏王,我設宴犒賞全軍,酒宴上卻才發現他臂上的傷,我張了口,卻無法將我的憂心說與他聽。他仿佛明了般的笑著,"馬革裹屍本就是臣的宿命,大王不要憂心。"


    那夜我隨意編排了理由宣他入宮,神差鬼使的要他看見我與妃子交歡的場景,他隻是沉默的垂手立在一旁,盛怒下我遣走了所有的宮人朝他伸出了手。他笑了,我再次看見那久違了的笑容,明朗而耀眼,仿佛可以照亮我的生命……


    第二日早朝,我慵懶得靠在他懷中不願早朝,他笑著將我抱起更衣,溫柔的在唇畔落下一吻。"焱,什麽時候厭倦了,青衫落魄也罷,鮮衣怒馬也罷,與我一起離開好麽?"


    "你說了很多遍。"


    "我等你的迴答。"


    "我放不下……"我輕描淡寫的撥開他的手,頭也不迴的離去。來到殿前已經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看見梵天滿麵怒恨的注視著緩步走上大殿的他,"王上,邸陽君為大楚立了大功,適才臣已與大司馬商議,大司馬之女歆,秀外慧中容姿秀麗,年方豆蔻尚未婚配,大司馬有意將她許配與邸陽君,還請大王賜婚……"


    我突然心口莫名一痛,抬頭看見那雙深邃的謀子正瞬也不瞬的望著我,眼中滿是盎然的笑意。握緊手中朱筆,我突然一曬,"大司馬,本王本意屬令嬡為王後人選,卻不想……"


    那老頭喜不自禁的連忙跪下謝恩,他眸子黯了黯,寒若冰雪。竟轉身拂袖而去……


    我看著他的身影,苦澀卻無奈。我怎能親眼見著你娶一個女人?!哪怕你腦我恨我,也要你隻屬於我一人。


    我草草的定了日期,迎娶了與我素未謀麵的王後,那年我登基整六年。大典那天,他差人送來親自去西域尋來的寒玉霸龍扣,羊脂般溫潤的白色龍紋糾結盤繞,似遨遊九天,又若同愛侶交頸纏綿。我點了頭將來人遣走,隻淡淡的吩咐他傳話給他要他好自珍重。這一別,又是兩載春秋……


    燊,我的四王弟,眾多兄弟中他是與我最好的一個。驍勇善戰功於心計,卻由於鋒芒畢露而被其他王子排擠,最終將唾手可得的王位拱手讓人。這樣的他怎可能心甘?父王過世不足兩年,他就四處招兵買馬,更在朝中糾結黨羽,卻忌於邸陽君龐大的軍權與梵天的勢力不敢造次。梵天說與我聽時,我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這天下我本就不稀罕,他想拿就隨他吧……


    在我二十五歲生日的那天,久違了兩年的邸陽君再次出現在殿前,依舊俊逸非凡,烏金鎧甲襯得他宛若下凡天神。笙歌笑語中,我擁著嬌豔乖巧的王後坐在殿前,迴過頭就可以看見他緊簇的眉峰下,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裏錯綜複雜的目光……


    當晚,他躲過侍衛隻身潛進禦書房,"你愛你的王後麽?",他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這麽問。


    "愛吧。"我愣了一下,苦笑著低下頭繼續批閱手中書簡淡淡迴答。


    "我呢?"他繼續問,卻明顯帶了焦躁。


    "你說呢?"我放下手中朱筆,托腮看向他,"前些日子看見你送來的書簡,捷報頻傳。要本王賞賜你寫什麽呢?"


    "你。"他似乎動了怒,已把捉住我的手將我拖起,"見了我,你隻想說這些麽?"


    "那你要我說什麽呢?"。我笑著問。


    他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什麽,我也不再需要他的承諾。輕輕歎了一口氣放心將身體靠在他懷中合上眼睛。它的唇還是那麽冷,卻依舊溫柔……


    "焱!"帳外傳來梵天的聲音,他喚了自從我登上王位便不曾叫過的名,憤怒異常。


    我淡淡的抬了手掀開帷幕,"梵天,你得到本王的允許了麽?",他看出了我的怒氣,連忙變得恭謹起來,"臣聽人說有人意圖挾持王上,穢亂宮廷,所以……"


    "滾!"我裸著身體站起身,身邊的宮人連忙為我披上衣衫,"沒有本王的允許,誰再敢擅自闖入本王寢宮,殺無赦!"他頓了一下,起身看了我一眼恭身退去,我看出他眼中的不甘和憤怒,卻懶得理會。


    掀了簾幕,覆身吻上他的唇卻被他再次拉入懷中,帶著慵懶的笑意,"我呢?也不可以來麽?"


    "你說呢?"


    我不可置否的笑著,見他突然收斂了表情靜靜的看著我,"如果我說愛你,你會隨我離開麽?"


    "不會,"我起身穿好皇袍,淡淡的開口,"因為你不會說。"


    他突然笑了起來,我聽出他的悲哀卻狠了心不去在意,因為我不再是八年前的王子,我有我的的天下和無法棄之不顧的萬千子民……


    他起身穿了戰甲,我瞥見垂在他腰側的青色龍紋,"這是?"


    "霸龍扣。"他緩緩的開口,"與白龍是一對,扣在一起才是完整。"。我摸了懷中的玉石,暖暖的溫度仿佛從哪裏滲入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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