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雖然隱在黑袍裏,黑發又遮住了大半邊臉,隻露出一隻流轉黑色咒文的暗紫色眼瞳,南樓月仍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她從秦家擄走的人質,後來一時起意又收作徒弟的少年,叫秦駱的。


    這短短的幾天時間,他怎麽可能從煉氣期入門到擁有元嬰期實力?身上的魔氣又怎會如此純粹?


    她那口靈氣隻能助他一舉築基而已。


    南樓月盯著他紫色眼睛中的黑色咒文,心想難道他是被厲害的魔修奪舍了?


    南樓月很快又否決了這個可能,奪舍後的修為是和肉身修為一樣的,就像自己一樣。


    那他究竟是什麽人?


    “師父,別來無恙?”


    秦駱的聲音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帶了點調笑的意味,溫柔如情人的耳語。


    南樓月覺得後頸一癢,簡直要被他的聲音酥到了。


    原來這小子的聲音這麽好聽,她之前怎麽沒發現?


    等等,重點是,他怎麽認出來的?!


    一時間,南樓月腦中湧出好多個念頭,驚疑不定。


    秦駱輕輕鬆鬆地讓南樓月坐在他的一隻胳膊上,把刀插在地麵上,手指在南樓月小腹上點了幾下,幫她穩定住腹中亂竄的火靈精。


    原先在南樓月體內亂竄的火靈精頓時安分下來,再也不動了。


    南樓月體內的火靈精暫時被秦駱控製住,她需要時間打坐煉化,南樓月忍著腹內的灼熱,手緊緊攥著秦駱的衣襟。


    不管他究竟是什麽人,現在也隻能信他了。


    袁天索失去了一隻胳膊,元氣大傷,神智也清醒了些,然而這種時候的清醒才更令他痛苦。他聽見無數怨憤的、慘叫的、哀嚎的、低泣的聲音在腦中齊聲說話,嘈雜無比,令他頭痛欲裂。


    不停地有黑色的冤魂因數量太多被從袁天索的身體裏擠出來又擠迴去,每一次的進出都對袁天索是巨大的折磨。


    他的斷臂處還在流血,黑色的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灼燒出一個個窟窿。


    他的肌肉因賁起得太厲害而撕裂,分外可怖。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剛經曆了滅門慘禍,接著被魔修控製成活人傀儡,他真是夠慘的。


    南樓月都同情他了。


    因為她是魔道妖女南樓月。所以同情,也就隻是同情而已。


    人們總是會因為相處而熟悉,因熟悉而不舍,因不舍而最終害了自己。


    多少個魔道大能也都毀在了情之一字上。


    她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軟弱的話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爹!娘!”袁天索痛嚎,眼中泣血,他哇地噴出一大口黑血。


    他是無辜的。


    南樓月心中有個聲音這麽說。


    她攥了攥拳頭,側頭問秦駱:“他有救嗎?”


    秦駱看她:“你想救他?”


    南樓月猶豫了。


    朱顏拾起被秦駱的刀斬成兩段的木偶,心疼道:“小乖,佳郎,你還在嗎?”


    “佳郎,佳郎……”


    “佳郎,你迴答我一聲……”


    她喊了好多聲,木偶仍沒有反應,朱顏把木偶往地上一摔,祭出一麵血紅色的幡旗。這幡旗高約四十九尺,這是朱顏的法寶冤魂幡,裏麵都是冤魂都是生前亦是陰毒奸險之輩,煉化後更是兇惡非常。


    “你竟敢殺我佳郎!”


    南樓月了然,這佳郎就是被她煉製成木偶的情郎。


    秦駱拔起插在地上的烏刀,麵色如常。


    南樓月插嘴道:“這麽寶貝你的佳郎,何苦把他往我身上扔。你的佳郎不早就被你殺了麽。”


    朱顏自然是想用木偶控製她才把“佳郎”扔過來的,哪想到這一扔就和她的“佳郎”永別了。


    朱顏身上靈力波動駭人,她使冤魂幡變化出數個,將秦駱和南樓月圍在其中。


    冤魂幡內蘊含陣法,南樓月與朱顏師出同門,要論陣法天賦,朱顏遠不如她。


    “坎位。”


    “離位。”


    “兌位。”


    她每指一個方向,秦駱就往那個方向出刀,兩人配合得極為默契。


    每破開一麵冤魂幡,朱顏就要受到一層冤魂幡的反噬。隨著十八麵幡接連被破除,朱顏心中再憤恨也隻能忍了。


    “是小妹失禮,這火靈精就讓給閣下和這小丫頭吧!”


    還自稱小妹,朱顏真是扮幼女扮習慣了。


    南樓月腹誹一番,嘟著嘴道:“喲,喜歡人家的時候喊人家小寶貝,不喜歡了就喊人家小丫頭啦。”


    朱顏的眼神像毒蛇一般,陰冷地說:“小丫頭,惹我並不好玩。”


    秦駱的黑色長刀的刀身上浮現出一段金色的文字,他把長刀橫豎胸前,一手抱著南樓月,長身直立於空中,墨發在風中肆意飛舞。


    朱顏一看就知道,他不打算放過自己。


    想殺她,沒那麽容易!


    朱顏右手成劍指,引漫天雷雲到袁天索頭頂,袁天索的身軀吸收了雷電之力,變得像座小山那麽高,朱顏飛起坐在他的肩膀上,口中法訣不停。


    腳下的土地龜裂得已經無法站立,秦駱帶著南樓月飛在空中,袁天索的兩隻腳深深地踏進裂隙裏。


    秦駱的刀分裂出無數光影,再一次斬向朱顏。


    朱顏控製著袁天索擋在自己麵前,這時的袁天索卻後退了幾步,迴手把朱顏丟向了迎麵而來的刀光。


    朱顏雙目圓睜,不敢置信。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活人傀儡反噬祭主,是建立在傀儡的法力超過祭主的情況下,這袁天索隻有築基修為,怎麽可能擺脫她的控製。


    朱顏的元嬰從肉身中飛離出來,正打算逃跑之時,袁天索長臂一伸,捉住她的元嬰捏碎。


    砰砰砰砰!


    轟隆隆幾道劇烈的炸響聲,秦駱黑袍一甩將南樓月整個人罩住。


    不久後,一道金光刺破灰壓壓的雲層,天地間的霧靄全部散去,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南樓月摸了摸裹住自己的黑袍,這黑袍能隱匿身份,裏麵更是自成天地,當是仙器以上的級別。


    這小子究竟什麽來頭?


    他的黑袍能隱藏身份,自己卻也能看清他的臉,自然是他讓自己看的。


    若非他護住自己,以她凡人之身來說,剛才的爆炸聲足以把她的耳朵震聾。


    南樓月掀開黑袍,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眼前是一片冰原,漫天的雪打著卷兒,寒風凜冽,銷人肌骨。風聲有時刺耳如人尖嘯,有時如萬鬼哀嚎。冰原一望無際,不遠處可以看見一片廣闊的冰湖。天空澄藍,湖水澄清,如果忽略地上被雪掩埋的屍骸的話,這裏還是挺美的。


    這片冰原遍布屍骸,屍骸的模樣有的完好,有的隻剩下殘肢斷骨,最令她驚駭的是,這裏到處都是殘破的仙器法寶。


    怎麽會突然到了這麽一個地方?剛才還是烈日炎炎,瞬間又是冰天雪地。


    遠處傳來低低的吼聲,南樓月斜眼望去,天火獸正咬著一塊殘肢對著自己這方向搖尾巴。


    她皺眉,天火獸怎麽也跟來了?


    失去火靈精的天火獸有什麽用,這家夥剛才還攻擊她,南樓月翻了個白眼,當沒看見。


    秦駱紫眸中的符文漸漸消失,他的瞳孔又轉為了正常的黑色。


    他蹲下身輕笑著拍拍她的頭:“又見到你了,真好。”


    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這樣拍著他的頭。


    “我想,我需要一個完整的解釋。”南樓月微笑。


    “我並非來自生洲秦氏,而是軒轅界上古秦氏一族。”秦駱牽著南樓月的小手,在她手上吻了一下,溫柔道:“我沉睡了很多年,不記得自己的本名了,你叫我秦駱就行。”


    “什麽意思?”南樓月目光倏地戒備起來,“你不是之前的秦駱?”


    秦駱搖頭:“不,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這個孩子體內有我們家族的血統,在一個恰好的時機,我的記憶覺醒了。”


    “你的自爆,就是那個時機。”秦駱指了指南樓月的肚子,“我覺醒後,被我帶到這一界的秦氏一族的修羅天火才得以現世。”


    南樓月迴憶著自己看過的記載三千世界的書卷,因為時間太久,她仍是沒能想起。


    但是,修羅天火她是聽過的。


    修羅天火是幾種天火之一,是創世神賜給修羅族的寶貝,隻存在於傳說中,這一界的修羅族人是沒有的。


    南樓月理清了點思路:“你是說,我腹中的火靈精是修羅天火?”


    如果是因為她的自爆導致秦駱的記憶覺醒,就解釋得清為什麽天火會出現在她自爆的那片雪原上了。


    另一邊,殘土廢墟中,一個黑影拚力爬出,緩緩地走到了朱顏的屍體邊。


    朱顏的元嬰碎裂,肉身卻不容易受損,此刻遍布塵土,依然是那張美麗的小臉。


    這黑影是一個皺如樹皮的肌膚,矮小又血肉模糊的怪物。


    怪物撕出一片肉,放嘴裏咀嚼著,粗嘎著嗓音道:“真是……美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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