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的背被鮮血染紅,唐芫芫渾身直哆嗦,抖得不能控製自己。她從不曾這麽害怕,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血腥的畫麵,她害怕的是因為自己而害了韓秋。


    她一直不願承認,為什麽大家都說她是累贅?她明明很想反駁,可是總是開不了口,因為潛意識裏她覺得那些人說的可能是對的。


    如果沒有她,韓秋就不必為她擋劍、就不會流血,毫發無傷的韓秋本可以魚肉別人,結果現在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肉!唐芫芫差點沒哭瞎,她果然是累贅!她抱著韓秋悲慟欲絕:“你千萬別死嗚哇哇哇哇哇哇——”


    韓秋怒拍她腦袋:“別在這裏給我哭喪!”


    唐芫芫慘兮兮地捂頭,不是說流血不止會導致失血過多,失血過多的人會漸漸虛弱而死的麽?為什麽他還這麽有氣有力地打人?


    韓秋挨的這一下並不算重,看起來血跡斑斑,實則不過皮外傷,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嚴重。隻是此時此刻形勢十分不利,他的劍在勾玨手裏頭,他背後還拖著這麽個油瓶,行動起來非常不方便。


    韓秋緊盯勾玨,防備他下一個動作。天快亮了,一旦這邊動靜太大,肯定會有人注意。他除了繼續耗時間,再來便是讓唐芫芫去搬救兵。這是東唐的官船,唯有唐芫芫能辦到。


    韓秋將唐芫芫往背後一推:“你不要留在這裏……”


    看!他果然嫌她累贅!唐芫芫大受打擊,抖著嘴哭花臉。


    韓秋直覺背後的人正在發抖,直以為唐芫芫嚇懵了。誰知待他扭頭一看,唐芫芫化作淚包哭得不能自己,韓秋登時青筋暴凸:“發什麽愣?!我現在沒時間給你哭……”


    被他這麽一吼,唐芫芫仰頭大哭:“我會乖乖的你別不嫌棄你別不要我嗚哇哇哇哇哇——”


    韓秋:……


    勾玨:……


    雖然過程比較特別,勝在達成效果。韓秋暗暗叫好,吼得再大聲點才能把船裏的人吼出來。勾玨料到韓秋的意圖,道:“圓圓,你不想成為韓秋的累贅吧?”


    唐芫芫一雙淚目水蒙蒙,抹了把淚重重點頭。


    “隻要你跟了我,便再不是他的累贅,我大可看你的麵子上放他一條生路。”勾玨微微一笑,衝唐芫芫伸出了手。


    唐芫芫呆了呆,韓秋臉色微變:“別信他!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過我!”


    “我為什麽不能?”勾玨誌得意滿地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皇帝為什麽誰也不叫,偏偏將你召迴派你親自來尋?”


    韓秋微怔,眉心越攏越深。


    “你們不過是害怕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揭,將為世人所不容,無力再於西韓立足罷了。”勾玨陰惻惻地吐露一字一句:“我巴不得看你們西韓四分五裂、看你跟皇帝身敗名裂,又怎麽舍得讓你這麽快就死得幹淨?”


    殺意迅速在韓秋眼底凝聚,咬牙切齒:“你果然該死——”


    見他即使暴怒也不能動自己分毫,勾玨心情大好:“圓圓,韓秋已經自身難保,你也別傻了,跟著他沒前途。快過來吧,以後跟著阿牛哥混,好吃好喝好侍候,比跟著他強多了。”


    唐芫芫微愣,低頭瞅一眼受傷的韓秋,再看得意洋洋的勾玨。她忍痛作出割舍:“秋秋,我一定不會成為你的累贅。”說著,她竟真的往前踏出去。


    韓秋暗驚,立刻伸手去抓,那片衣袂從眼前飄過,離他而去。他恨恨握拳,胸膛堵著一口氣簡直要被她氣炸:“你給我迴來!”


    唐芫芫一臉千百般不情願,磨磨蹭蹭地走向勾玨。


    勾玨揚唇,看韓秋氣得臉色鐵青,心情更好。他眯起危險的雙眸,沒告訴唐芫芫,不殺韓秋不代表他會讓韓秋平安無事地走出這艘船。他對韓秋的恨之入骨日積月累,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消除。即使不殺他,他同樣有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其實……”唐芫芫皺著小臉,微垂腦袋緊抿雙唇,喃喃自語:“有好多人都這麽對我說過,跟著他混有肉吃。”


    “金娘、白小爺他們都沒有信守承諾。”勾玨不緊不慢地聽著,突然眉心一跳。唐芫芫說著,毅然抬頭:“後來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秋秋最靠譜。”


    韓秋與勾玨同時怔住,唐芫芫在即將接近勾玨的不過五米距離像頭蠻牛一樣狂衝勾玨,將毫無防備的勾玨撞了個倒栽蔥,直接撞向了背後的船舷上,發出砰聲的同時勾玨悶哼一聲,痛得差點站不起來。


    唐芫芫撞得頭冒金星,不忘高唿:“秋秋快快快——”


    韓秋看得呆住,聞聲乍然驚醒,立刻爬起來衝過去奪劍。勾玨的背脊正正撞上木舷的凹勾,痛得齜牙咧嘴。這時他聽見唐芫芫的高唿,趕緊抓劍提防。


    唐芫芫一見慌了,死死壓住勾玨阻止他。


    “放手!”勾玨推不開,雙眸一寒,再不顧初衷提劍欲刺唐芫芫。唐芫芫埋頭含淚、死死扣住他的腰,毅然無畏的神情無比壯烈,直到她眼角餘光瞄見角落滾落一個她心心念念極度眼熟的小麵人……


    “咦?”想也不想的,唐芫芫撒手飛也似的跑去撿……於是勾玨這一劍沒來得及刹迴,直挺挺戳向自己的腰肢。


    提劍‘自殘’的勾玨:……


    慢一步趕過來的韓秋:……


    血濺三尺,涮啦啦一片紅。


    唐芫芫團子似的蹲在角落,好不容易撿迴勾玨無意中掉落的韓秋小麵人,她輕輕拍掉小韓秋臉上的塵,咧嘴露出既歡喜又欣慰的笑。


    勾玨怒了,拖著傷口非要捅她一劍解恨。韓秋及時攔截,徒身與他對峙,盡管稍落下峰,但舊傷勝新傷,勾玨動作明顯遲緩,很快被韓秋有機可趁,將劍劈落,哐當一聲驚醒角落的唐芫芫。


    她一扭頭,發現韓秋和勾玨徒手對陣,那柄帶血的長劍就在他們腳下孤伶伶躺著。唐芫芫雙眼忽閃忽閃,把小麵人收入懷裏揣穩了,悄悄爬過去……


    韓秋和勾玨兩人打得不分高下,誰也不讓誰有機會拾劍,畢竟彼此均帶傷在身,持久戰對誰都不利,隻能看誰先露破綻或者先精疲力盡。他們這邊的動作早已吸引部分清醒的人注意,勾玨注意到有人下去通傳稟報,他不能繼續拖下去浪費時間了。


    朦朧的雲天浮現一線光,海平線上升起幾縷光芒,太陽要升起來了!


    就在他們僵持不下之時,耳邊傳來‘哧哧哧哧’的聲音。韓秋和勾玨齊齊看去,對上一雙作賊似骨碌碌的眼睛。隻見從他們腳下的位置到唐芫芫腳下、準確來說是劍下,一道又長又細的割痕延伸過去,將光潔的甲板劃出一條歪歪曲曲的長長劃痕。


    顯然因為劍太沉她提不動,隻能一路用拖,拖到他們碰不著的地方。


    三人無聲沉默數秒,勾玨大怒,立刻就要追去:“你敢偷劍!”


    韓秋適時阻攔,唐芫芫手腳並用拚了老命拖劍,一直拖到船舷用力往海裏一拋,從此人劍分別,再無重見之日。


    “哈哈哈~看你還拿什麽傷人!”唐芫芫仰天長笑。


    聞聲,勾玨心情簡直糟糕透頂。與之相反韓秋經過這一夜,總算露出一絲笑意……等等,突然想起什麽的韓秋怒翻臉:“你把我劍扔了?!!!”


    唐芫芫被他吼得縮脖子,結結巴巴絞手指:“……不不不能扔的嗎?”


    韓秋差點氣吐血,那不僅是太上皇禦賜之寶,還是鬼斧神工寒朽匠親自操持鑄造,吹毛利刃、削鐵如泥,世間唯一一把戾龍吟!他的心頭寶、一劍難求的好吧!!


    勾玨臉色突然好了,嗤笑:“看來這丫頭不僅克我,還克你。能把你十年不離手的戾龍吟扔了,看來以後就算我不動手,隻要你把她帶上身邊,遲早有一天能把你克死。”


    唐芫芫聞言哭瞎:“我現在立刻就去撿迴來!”說罷她作勢爬欄跳海,韓秋快被她氣死了:“你個旱鴨子跳什麽海?!”


    唐芫芫低頭看去,果真一片汪洋大海,嚇得哆嗦腳縮了迴去。她怎麽就忘了她們還在海上呢?!


    韓秋此時已經無暇哀悼自己的愛劍,悲憤交加之際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狠勁,迅速鉗製勾玨,泄憤地將他踹個半死。


    勾玨被製之後,韓秋終於長出一口氣,四周甲板已經圍了不少觀眾,可惜這場架打得太狠了,他們不知情況,自然不敢貿然靠近當槍頭鳥。


    唐芫芫慢吞吞蹭到韓秋身邊,在韓秋的瞪視下生生再矮一截。


    勾玨即使受製於人、頂著一臉淤青仍笑得開懷:“哈哈哈,韓秋啊韓秋!枉你一世英明,要什麽女人沒有,最終竟敗在這種女人手下,真是太可笑了——”


    “閉嘴。”韓秋冷斥。


    唐芫芫縮在韓秋背後懟他:“對,你閉嘴。”


    勾玨不置可否,擺手道:“我認輸,總行了吧?”


    “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不殺你?”韓秋渾身冒著森森寒氣。


    勾玨揚唇:“我知道你一定會殺了我,因為我知道的太多了。”


    韓秋眯起危險的雙眸。勾玨卻不再看他,而是扭頭對唐芫芫說:“你是不是真的願意為他犧牲自我,即使付出一切都值得?”


    唐芫芫攥緊韓秋的袖子,抿了抿唇:“對。”


    韓秋輕輕一顫,勾玨詭異一笑:“很好。”


    “薄曦和玉還你!”勾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薄曦和玉,奮力往船外一扔,拋下海。


    韓秋一怔,背後扯袖的手一輕,他難以置信地大吼:“圓圓——”他根本來不及抓住她,唐芫芫芫頃刻衝了出去,張開雙手撲向薄曦和玉,抱住它一同墮海。


    韓秋一咬牙,二話不說攀上船舷緊接著往海跳了下去。


    周遭圍觀的人唏噓不己,誰也沒料到這場爭鬥最終竟以這樣的結果收尾。唯一留下來的勾玨借著欄杆緩緩爬起來,居高臨下盯著那一片海,波浪拍打在船身,海水嘩嘩巨響,淹沒一切聲音。


    勾玨扶額,仰天大笑不止。


    船兵趁勢一湧而上將他包圍,長矛直指他的背脊。勾玨慢條斯理地舉手投降,迅速被東唐的官兵逮捕鎮壓。即使被抓,他依然一臉雲淡風輕,隻是當他下意識往懷裏確認的時候臉色瞬變——


    那個麵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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