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芫芫迷迷糊糊地拉開眼皮,隱約看見側坐的阿牛正在搗鼓什麽。待她仔細看清好像是自己的小麵人,唐芫芫努力撐起身體:“還我……”


    阿牛抬眼看她:“臉還疼嗎?”


    唐芫芫不知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不過兩頰不那麽疼了,難道阿牛真的這麽好心給她上藥了?唐芫芫無暇多想,氣哼哼道:“刀磨好沒?你別想折磨我,手起刀落要快,別捅一半叫我半死不活,我怕疼……”


    阿牛哭笑不得:“怎的,你還真想死?”


    “我才不想死,我還沒活夠。”唐芫芫眼角濕漉漉。


    “沒活夠就別整天嘮叨這種話。”阿牛摸摸她的頭:“我還不打算讓你死。”


    說著,阿牛將麵人收起來,湊近打量她的神情:“你不舒服?”剛剛他就注意到唐芫芫睡得極不安穩,臉上的腫是消了,換來的卻是越漸沒有血色的臉。


    “麵人還我,我就好了。”唐芫芫垂著腦袋,執念可嘉。


    阿牛直接伸手探過她的額頭,這次唐芫芫連躲避都沒有力氣,臉色發青、滿額虛汗。阿牛將東倒西歪的人扶起:“你哪裏不舒服?”


    隻見唐芫芫雙眉緊蹙,下唇打顫,幽幽發出虛弱無力的聲音:“我……嘔嘔嘔嘔嘔嘔——”然後大吐特吐。


    “……”


    被唐芫芫吐滿身的阿牛呆若木雞,整張臉都黑了。


    吐完稍微恢複一絲精神的唐芫芫蔫裏吧唧地補完未完的話:“我暈。”


    唐芫芫從小就跟水八字不合,所以她活了十來年仍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旱鴨子。而事實證明她確實與水八字不合,打從她流落民間至今,兩次出事都與水有關。上一次在韓秋的保護下逢兇化吉,這一次唐芫芫雖沒掉進水裏,可她還在海上漂啊,搖搖晃晃的船都把她晃吐了好嗎。


    阿牛沒告訴她現在他們在船上啊,不然她會告訴阿牛她每逢搭船必暈!


    被吐一身的阿牛晦氣地扒掉被吐得臭烘烘的衣袍,倒黴催得險些暴粗。可憐當事人還歪在廂壁哼哼唧唧,小臉慘況叫他怒也不是、罵也不是,隻能認栽,誰讓他要靠她這麽近呢?!


    阿牛自認倒黴,氣衝衝地出去換衣服。唐芫芫瞅著他飽含怒意的背影,小聲嘀咕:“對不起。”她知道吐人一身這種行為不好,可要不是這樣……她怎能逼他脫衣服再趁機要迴她的小秋秋麵人呢?!


    唐芫芫為自己的機智點讚,強忍頭重腳輕的不舒服,蹭過去撿那身被吐得臭烘烘的衣服。她一邊捏鼻子一邊撚起被嘔吐物玷|汙的衣服……真的好臭!!!


    為了小秋秋,她忍了!唐芫芫壯士犧牲英勇就義,擼袖正要下手去掀,砰地一下木製的艙門被踹開,舉目可見阿牛一臉陰惻惻地盯著她的手。


    唐芫芫臉一抖,縮迴去裝死。


    門口傳來阿牛重重一哼,唐芫芫汗流浹背。他繞過那堆嘔吐物,蹲在裝死的唐芫芫跟前,捏起她還有點腫的受傷臉頰。


    “哎哎哎哎疼死了!”沒法裝死,唐芫芫隻得睜眼,如臨大敵地瞪他。


    她以為他要打人,可阿牛隻是冷冷盯著她,嗤聲:“小聰明。”


    唐芫芫有些愣,阿牛已經扭頭撈起那團髒得沒法看的外袍,連帶小麵人,轉身出艙。


    *


    祝鬆山與韓秋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趕上被攔截的官船,那位運送物資的官員正在大發脾氣。在祝鬆山的好言相勸之下勉強將那名官員安撫。他走出船艙,韓秋依舊端著那張冷漠臉,負手立在船頭遠眺平靜的海麵,沉沉眸色一如黝黑的深海,一望不見底。


    終於鎖定目標範圍,搜索行動也有了全新進展,祝鬆山眉宇間浮露一抹喜色,可不像他那麽死氣沉沉:“我已命人逐層搜查,要不了多久他們必定無所遁形。”


    韓秋緊蹙的眉心始終不見鬆動:“在人沒有抓到之前,萬不能放鬆警惕。”


    祝鬆山嘴上謙遜地附和,實則心裏不以為意居多。韓秋看在眼底,隻能將不豫之色暗埋心中。經過這麽多次空手而歸,在沒有親眼見到那人被抓之前他是不可能放下心來的。


    他本欲親自下船艙逐層細查,隻是這是東唐的官船,他在身份上多有不便,是不可能真正插手去管這件事,就連現在踏上這艘官船,阿狼阿豹也是不被允許跟隨的。


    正如祝鬆山所言,如今目標鎖定,隻要他們在這艘船上,就不怕抓不著人。韓秋知道現在能夠離開祝虹的唯有這兩艘官船,他們要走就不得不搭乘官船偷渡。可明明應該是勝券在握的時候,他又為何如此心緒不寧?


    令他不安的是,事到如今官船的目標如此醒目,難道那個人事先沒有想過?


    很快,韓秋的預感應驗了,他們根本搜不到任何可疑人物。


    祝鬆山傻眼:“不可能!”


    負責搜查的將領低頭挨罵,這都已經搜了兩次,確實沒找到可疑人物可怎麽破?


    祝鬆山立刻想到:“那個人會易容,說不定他就藏在這些人當中!”


    “那女人呢?祝姑娘和圓圓都沒有找到。”祝鬆山張口欲言,被韓秋打斷:“那個人既然帶走她們二人,就說明有必須用到她們的時候,不可能丟下她們不管自己逃走。”


    祝鬆山繃著臉,道理他都懂,可問題是現在上哪找人?!


    韓秋突然按下他,踏上甲板往下望。冷風刺骨,一如韓秋的雙眼:“祝城主,你帶了十二艘船是吧?”


    “沒錯。”祝鬆山跟上去一瞧,頓時臉就黑了。


    他親自率領而來的搜捕船十二艘,早一步派來攔截官船的足有五艘,這時應該有十七艘船。可現在環望一圈,卻隻有十六艘!


    *


    阿牛點起船頭的小燈壺,小小的一盞燈瞬間成為漆黑的海麵上的一個指標。今夜無星無月,水天一色,周遭黑漆漆一片,隻有蕩漾的水浪聲,安安靜靜。


    他借著火光見到不遠處悠悠朝他駛來的一艘搜捕船。船頭站著一人,同樣正在借著火光努力看清這邊的人。兩艘搜捕船靠近了,那邊的衙役朝這邊問:“兄弟,你那邊有什麽發現沒有?”


    “沒呢。”阿牛早已覆上‘阿牛’那張憨厚老實的臉,淡定應對。


    “這都搜了大半夜,天亮都不見得能找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那名衙役抱怨連連:“這上頭給的命令也是出奇,大半夜也不知抓的什麽人,發散大夥往海裏撈,真真正正是大海撈針,什麽鬼影都沒撈著一個。”


    “可不是。”阿牛故作同仇敵愾:“俺們在這一片遊蕩整整一個時辰了還什麽也沒找到,頭子可有什麽新指示啊?俺還等著迴家補個迴籠覺呢。”


    “你就想得美了,這次城主大人親自監督,頂頭個個被罵得狗血淋頭,迴來就得抓咱們罵了。你還想睡迴籠覺?現在抓到人還能將功抵過,抓不到人咱們可有活罪受咯。”


    衙役大吐苦水,阿牛一旁陪笑。兩人說了會兒話,那衙役準備離開,突然拍額:“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對暗號。”


    阿牛笑臉微僵:“暗號?”


    說著衙役就報出一串暗號來:“你接下串。”


    阿牛沒想到,韓秋為了防他換臉竟還讓搜捕船的衙役出海前全部對暗號,但凡對不上的都將被劃為可疑對象全部抓起來。阿牛嘴角微揚:“兄弟,你這暗號錯了。”


    “錯了?”衙役不解,撓撓腦袋:“怎會錯呢?”


    阿牛煞有介事道:“第一句分明是‘撥開烏雲晴天日’,是你記錯了吧?”


    見衙役埋頭苦思,阿牛故作好意:“行啦,俺就不為難你啦。你還是先迴去問問你頭子究竟是不是這一句?別下迴接頭又錯了。”


    阿牛轉身就要迴艙,背後突然傳來低低笑聲:“哎喲兄弟,是我錯記了,壓根就沒有什麽暗號。”


    阿牛背對衙役的笑臉倏時褪卻,他迅速迴頭,‘衙役’一躍而起往阿牛的船上躥來,糙掌兇猛襲向阿牛。阿牛眼疾手快以臂格擋,肩膀傾斜,反手迅猛向‘衙役’印堂發出反擊。


    ‘衙役’不得不往後一退,這時他的船內突然鑽出一人,緊接著攻勢劈向阿牛。阿牛遂不及防重創一記,他退了幾步,小船在水麵上搖搖晃晃,十分不穩。就著火光,他看清從船內鑽出來的人,正是韓秋無異。


    他冷嗤一聲:“是你。”


    “你果然認識我。”韓秋冷冷地盯著他,陰鬱的麵容底下潛藏著隱隱欲發的戾意,暗芒隨著跳躍的火光閃爍不定,“你究竟是什麽人?”


    “能勞動名揚天下的西震王親自動手,在下已是萬分榮幸。”阿牛哈哈一笑:“你又何需知道我是誰。”


    韓秋不與他廢話:“少貧嘴,我知道薄曦和玉就在你身上,交出來!”


    “看來你更關心的是‘玉’而非人。”阿牛拍掌:“難為圓圓這麽心心念念著你,真是太叫人寒心了。”


    一聽‘圓圓’二字,韓秋寒眸眯起:“你以為自己真的能翻出祝虹,毫發無損地脫身?”


    假扮衙役的阿狼忽地吹起一聲哨,四麵八方數十米開外接連燃起重重火焰,到最後照亮了大片海麵,這時阿牛才發現在黝黑的彼端根本已經被無數艙艘搜捕船所占據,而自己所處的小船相形獨影,孤立無援。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找到了……”阿牛環視一周,將視線重新定在韓秋身上,雙目灼灼:“如果沒有你,說不定能拖得時間更久。”


    從與他交手至今,韓秋一直覺得眼前之人非常熟悉。可細想之下竟沒有一個能夠對得上號的人物……不,還有一個!韓秋皺眉,可那人應該死了。


    阿牛看出他眼底的疑慮,不禁捧腹大笑:“你領了這麽多人來堵我,真料定我必插翼難飛?”


    笑過之後,阿牛勾起陰冷的諷意:“你忘了,我手上可是還有兩枚人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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