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秋迴來的時候,唐芫芫和阿狼還在大眼瞪小眼。


    “……”他不得不出言打斷這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互動’:“你們在幹什麽?”


    唐芫芫鼓著腮幫皺著臉:“他瞪我。”


    這下阿狼真瞪她了,居然敢打老子小報告?!


    韓秋麵無表情地抓起阿狼的衣襟往外扯,嚇得阿狼以為要挨揍,隻見韓秋低聲附耳說:“別廢話,現在立刻迴去收拾行裝,今夜我們就離開白水城。”


    阿狼愣了片刻,滿臉詫異:這麽突然?


    韓秋一句‘別廢話’直接堵死他的滿腔疑問,阿狼甚懂眼色地閉上嘴巴、認真點頭。


    唐芫芫不知他們說了什麽悄悄話,可見阿狼扭頭走了,奇怪道:“他不是說要跟我們一起去的嗎?怎麽就走了?”


    韓秋重新替阿狼迴答:“他不去。”


    唐芫芫瞅著他的臉,再看看阿狼遠去的背影,失望又惋惜。


    韓秋擋住她的視線:“不是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嗎?可以走了。”


    “哦。”唐芫芫瘸著走了兩步,突然扭頭問:“你扶我好不好?”


    韓秋負手而立,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挑眉:“你怎麽不讓我直接背你得了。”


    唐芫芫呆呆地張著嘴,雙眼澄亮,一臉感動:“好啊。”


    “……”所以說,他這是在給她提建議嗎?韓秋眼角一抽:“自己走。”


    “不是你自己說要背我的嘛?”唐芫芫一臉受騙的委屈:“……小氣。”


    奇跡的是腿腳不利索的唐芫芫並沒有被大步流星的韓秋撇在後頭,因為每當走得累了唐芫芫就死死拽住韓秋的袖袍,讓健步如飛的韓秋不得不掂量背後的重量重新配合腳下速度。


    這樣一拖一拽一前一後走在街上,引起不少人側目旁觀。虧得當事人十分旁若無人,唐芫芫雙眼從大街兩邊的攤檔轉向韓秋:“你怎麽不問我要帶你去哪?”


    “不需要。”韓秋老神在在,坦然無畏。


    唐芫芫滴溜溜的大眼睛一閃一閃:“你這麽相信我?”


    韓秋毫不客氣地反駁她:“我信我自己。”


    “哦。”唐芫芫落得無趣,悻悻地盯著他的背脊發呆。


    韓秋說的是實話,他生性多疑,從不輕易將性命安危交托他人。更何況本在答應唐芫芫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此趟去意又不是遊山玩水,而是上趕著去跳別人挖的坑。


    打他住進水色樓以來已經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他,那個所謂的白小爺不過是最蠢最呆最自以為是的出頭鳥。原本是他最看不上的一類人,要不是這個同樣又蠢又呆又不懂得轉彎的笨丫頭……


    袖袍再次被扯動,韓秋懶洋洋地迴眸,對上一雙明亮又澄澈的眼睛。唐芫芫指著對麵的蜜釀流口水:“那個好好吃的樣子。”


    韓秋瞟過她白白軟軟的腮幫,果斷掐了下去。


    唐芫芫鼓腮抗議:“甘神莫(幹什麽)!”


    ……手感出奇的好。韓秋淡定鬆手,慷慨掏錢。


    唐芫芫瞬間忘記韓秋的無禮之舉,拿了錢跑去稱蜜釀。這家老板手藝很好,是城中一絕。這種蜜釀用蜂蜜與果子釀製的漿汁,有的還會加入少量米酒,遠遠能夠聞到淡淡果的香與蜜的甜,入口清甜不膩,達到味蕾的一種刺激與享受,很受小姑娘們的歡迎。


    不過韓秋嫌太甜不愛喝,唐芫芫抱在懷裏,顯然也壓根沒打算遞給他嚐一口。


    道路開始變得寬敞,往來之人變得稀疏,唐芫芫抱緊蜜釀,遠遠已經能夠看見護城河堤。


    盡管她努力掩飾緊張之色,但韓秋還是能夠從她攥緊袖袍的動作注意到情緒變化。他不動聲色地警惕起來,河堤邊的這一路已經完全看不見任何路人,路邊無人住家青瓦白牆、岸邊柳枝隨風飄揚,除卻護城河水浩浩蕩蕩,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極其蕭條。


    “這、這裏就是了。”唐芫芫突然撒手迅速退了一大步,麵色凝重:“你一定要小心。”


    她不給韓秋問話的機會,撇下韓秋狂奔而去。對於突然被人撇下這件事,韓秋不慌亦不亂,靜靜立於原地,神情淡然,好似早已料到如此。


    唐芫芫剛走,一人大笑三聲,無數高大魁梧手持粗棍的壯漢從四麵八方應聲蜂湧而出,將韓秋緊緊包圍。登時冷清的岸邊人頭攢動、水泄不通。


    伴隨笑聲而來的,是由護衛迎出一條路大搖大擺出現的白小爺。


    白小爺眯眼,一想到這人正是霸占了他心愛的雪媚之人,登時滿目妒忌仇怨:“臭小子,終於讓小爺我逮著你了,今日定要叫你有來無迴!”


    韓秋麵無表情地瞥向這個高調現身、肥出油的胖子。頗意外的是,這人雖說拉人頭壯聲勢,但是那張左一口牙印、右一團淤青的臉實在太挫,導致別人第一眼看去不會被嚇哭,反而覺得滑稽無比。


    白小爺原本心想就算氣場不夠也能拿人來湊,稍微可以彰顯拉風霸氣。然而那張又挫又慫的臉誠實地出賣了他,導致人人一見他就忍不住要笑,令他非常沒麵子。


    一想到那個害他淪落成笑柄的死丫頭,白小爺恨得磨牙:“臭丫頭跑得真夠快啊,迴頭看我不收拾死她。”


    韓秋神情淡了數分:“白稟義,白水城城主白勝之子,何必行如此無恥行徑,令你父親之名蒙羞?以多欺少也罷,欺負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算什麽男人。”


    這年頭除了父母親戚,已經鮮少有人喊這個名字了。白小爺一時被他震住,滿臉怒容:“小爺我的大名是你這種人叫的嗎!”


    “我不管你什麽來頭,小爺我最恨別人拿我爹壓我!”白小爺兇神惡煞的臉很猙獰:“告訴你,這條路我已命人封了,官府也打過交道,你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了,嘿嘿嘿!”


    圍觀打手一二三四:……


    白小爺把話放完,韓秋始終無動於衷,他登時來氣:“你莫不是以為你的手下會救你?放心,這會兒他肯定被我派去的人擒下,就等抓來給你作伴。得罪我白小爺,你們一個兩個都死定了!”


    白小爺兀自大笑,周遭的人給他壯勢也跟著笑,登時河堤邊上魔音一片,叫人遠遠觀之望而生畏。


    拐彎民宅牆角有個人鬼鬼崇崇遠遠偷窺。唐芫芫偷偷摸摸正在爬樹,一時聽見白小爺的叫器,一時聽見沸騰的笑聲,心驚又膽顫。白小爺叫來的打手那麽多,人高馬大又嘴雜,根本看不見也聽不清裏麵的狀況。


    心怕韓秋扛不了太久,唐芫芫憋著一口氣加緊爬樹速度——


    韓秋漠不關己,好似即將倒黴的壓根不是自己。


    白小爺憑生最討厭這種有點氣質裝高清、長得好看就耍帥的男人,尤其這個人還在跟他搶女人!不把他嚇得肝膽俱裂、屁滾尿滾他都不叫白小爺!


    “你別以為我不敢,我爹可是城主,我就是隨便弄死幾個人也不會有人敢對我怎樣。”白小爺陰惻惻地歪嘴笑:“知不知全東唐最赫赫有名的黑水牢?裏麵各種酷刑花樣百出、血腥殘酷,小爺我隨便挑一樣都能叫你生不如死。”


    韓秋狀似隨意地摩挲別在腰間的劍鞘,‘生不如死’四字聽在他的耳裏,眼底已現殺意。


    “但凡不聽你話的人,你就是這麽叫她生不如死?”


    白小爺以為他怕了,趾高氣昂地插腰:“沒錯!”


    韓秋唇角一揚:“很好。”


    白小爺皺眉,被他這抹笑笑得心裏直發毛,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你動她一根頭發,我就加倍還你如何?”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韓秋慢條斯理將劍拔出鞘,戾意令那張俊美的麵容染上陰鷙之氣,劍光一閃,仿佛血光乍現,修羅再世。


    韓秋劍指白小爺:“你信不信,我敢殺你?”


    不過是借城主之子的身份作威作福,以為人人都會看在城主白勝的麵上,不敢真對他動手嗎?


    韓秋冷笑,白勝又不是隻你一個兒子。


    白小爺一臉懵逼,護衛已經衝出來擋在他跟前,麵對撲麵而來的濃烈殺意,一個個如臨大敵。


    在韓秋提劍動手之時,一道脆生生的高唿劈頭而落:“白小爺接住——”


    什麽東西應聲朝這邊拋了過來,白小爺下意識抬頭要接,嘩啦一聲被撒滿頭,從頭到腳都濕了。


    白小爺:……


    在場所有人俱是一懵,意欲動手的韓秋亦是愣住,圍在最外邊的人最先傳出驚吼,緊接著一片騷動,伴隨而來的是唐芫芫急吼吼地怒叫:“閃閃閃閃閃——”


    神奇的是沒有一個人阻攔不說,竟是生生替她開辟一條亨通大道,唐芫芫就這樣暢通無阻地狂衝而來。仔細一看就會發生她滿身亂葉滿頭大汗,再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她的背後正有一片烏壓壓的狂蜂追趕,沿路而來所有人都遭殃了,難怪沒一個人敢上去攔她……


    白小爺已經被嚇得肝膽俱裂、屁滾尿滾:“快快快攔住她、不要讓她過來!”


    可惜他這話說晚了,唐芫芫已經迎麵衝來。


    韓秋怔忡,因為他已經發現唐芫芫並不是衝向白小爺,而是衝向自己。


    下一秒,韓秋被唐芫芫整個人撞了出去,兩個人幾乎就在頃刻踩空,飛出堤岸落入河水之中。那股巨大的衝擊來得太快太突然,導致韓秋根本作不出任何反應,甚至在無意識中緊緊環住唐芫芫的身體。


    在落水的一刹那,他看見白小爺驚恐的神情。因為唐芫芫在撲過來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間將手裏的蜂窩擲出,蜂窩吸引了一部分原本追逐唐芫芫的蜂群,而絕大部分則從頭到尾直撲白小爺。


    隻因唐芫芫一開始撒向白小爺的,是蜜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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