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後門,其實是個小窗。


    估摸她母後把她關禁閉時也沒想到佛祖後麵那堵牆還有個後窗,否則這會兒肯定也被木板條給釘死了。唐芫芫逃生有望,頓時心花怒放,把蘋果往兜裏一揣,掄袖噗嗤噗嗤往上爬。


    窗外秋色緋然,草木猶有生機,空氣也顯得格外清新。窗口離地少說一米半,唐芫芫翻了半個窗,奈何腿短夠不著,隻得努力掂腳尖,小肚腩都被勒出痕。她正準備鬆手,一直靜靜守在外頭的宮女突然傳來問話的聲音:“公主?”


    唐芫芫嚇得打了個激靈,氣唿唿道:“什、什麽事?”


    原來唐芫芫被關禁閉是半點沒消停,屋內動靜不斷。這會兒她專注爬窗,屋裏反而安靜得異常,這才惹來宮女關切一問。此時聽她聲音急促,宮女又問:“公主,您怎麽了?”


    唐芫芫生怕她們推門進來,趕緊道:“我、我在減肥呢!你們不準進來也不要吵我!”


    門外的宮女麵麵相覷。料想小公主的字典裏就沒有減肥二字,今日這是怎麽了,莫不是真被唐後給嚇怕了?


    小公主雖說長得圓潤了些,可福氣之人難道不都是胖些肉些才可愛咩?這明明是唐宮人口相傳的秘訣,可憐她們小公主為免將來被夫家嫌棄,隻得被唐後逼著禁食減肥,實在叫人心酸……


    宮女在門外邊腦補邊感傷,門內唐芫芫已經成功脫出。她自認是個乖寶寶,之所以爬窗當然不是真的要逃,隻是出來覓食罷了,等吃完再迴禪房睡一覺,假裝自己什麽也沒吃正在減肥。


    她抹了把汗,四處張望,再摸摸扁平的肚皮,探頭尋路。


    可唐芫芫哪裏識路?走著走著就走丟了,迷路迷得稀裏糊塗,走到最後直接紮進草裏不動了。她本來就肚子餓,走了這麽多路肚子更餓,要是再沒東西果腹,她就決定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等人來救。


    可她的肚子發出一遍又一遍的抗議,究竟應該繼續找吃的還是繼續一動不動?這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唐芫芫正在作心理鬥爭,鼻子一動,倏而聞到了一股麵餅的香味。她猛地彈起身,左顧右盼,恰有一輛驢車悠然經過。


    坐在車頭的是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妻,和和氣氣的臉笑容可掬。麵餅的味道正是從車內飄來,香氣撲鼻,誘得唐芫芫口水淋淋,差點把持不住,魂都沒了。


    眼見驢車就要走了,唐芫芫趕忙唿喊:“等等、停一下——”


    可不知是否老人家上了年紀耳朵背,他們愣是沒聽見唐芫芫的叫聲,依舊旁若無人的大聲聊天。


    唐芫芫哪能讓到嘴的餅就這麽飛了?擼起兩袖使勁吃奶的力氣拚命追趕驢車。大抵是老人家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加上驢車本來就行得慢,唐芫芫憑著對麵餅的執著與渴望奮力撲上驢車,直接滾進車廂裏邊,發出‘砰’地一聲響。


    燒餅婆子似有所感地抬起頭,大聲嚷嚷:“老頭子~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誒~媳婦兒,你說什麽?”燒餅老頭抖著胡子眯眯眼,大聲問。


    “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燒餅婆子又嚷一句。


    “聽見什麽?”燒餅老頭把耳朵側到老婆子嘴邊。


    燒餅婆子張了張嘴,歪過腦袋:“聽見什麽?”


    燒餅老頭咧嘴樂嗬:“你喲~老糊塗嘍。”


    燒餅婆子羞赧一笑,渾然忘了剛剛自己要問什麽,驢車悠然前行,搖搖晃晃。


    車裏的唐芫芫腦袋撞了個包,眼淚都疼出來了。若不是滿車的麵餅香味周身繚繞,禁不得疼的她估摸就要放聲大哭了。可疼歸疼,覓食本能令她瞬間豎起天線,四處扒拉籮筐。


    狹窄的車廂堆滿籮筐,車壁簡陋,顯然平日就不是用來載人、而是用來裝餅的。滿車的餅香熏得唐芫芫幸福感滿滿,她掀開白布遮蓋的籮筐,滿車的籮筐裏僅有一個小籮筐還裝有破皮露餡的素菜餅,其他全部空空如也。


    唐芫芫也沒嫌賣相差,抓起來就往嘴裏塞。可憐今天把她餓慘了,饒是再普通的素菜餅吃起來也堪比宮中禦廚的手藝。她吃得倍兒香,渾然忘記自己正坐在驢車內,滿腹心思落在餅子上,直到車外響起說話的聲音——


    “李大爺,你們要迴去啦?”


    燒餅老頭李大爺笑眯眯道:“誒~”


    “今天的燒餅真香,麻煩您總是大老遠送過來了。”說話的人是寺裏的小僧,他知道燒餅大爺們耳朵不好使,說話也特別大聲。


    李大爺也學著小和尚雙手合十,一雙眼骨碌碌四處轉,好奇地盯著穿著盔甲腦袋不光到處走動的人:“今天寺裏好奇怪,到處都是這種人。”


    這種人實際上指的是唐後從宮中帶來的禦林衛,對於李大爺這種普通小百姓自然是見所未見,十分稀奇。


    小和尚隻作笑笑:“今日寺中來了貴客。”


    李大爺似懂非懂地點頭,目測時候不早,揮手打算跟小和尚道別。


    躲在籮筐堆裏的唐芫芫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李大爺這是要出寺了嗎?她著急起身:“等……”


    “荔枝。”


    一個熟悉的聲音蓋過唐芫芫的聲音,她下意識噤聲。那是禦林軍統司徒叔叔的聲音,他喊的可不是普通的‘荔枝’,而是母後近身大宮女荔枝的名字。這若讓荔枝發現自己偷跑出來躲在這,迴去給母後告一狀,她又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唐芫芫心生膽怯,窩在籮筐堆裏死不冒頭。司徒淳與荔枝就在燒餅驢車的斜對麵說話:“聽說娘娘餓了小公主一頓,這可如何使得?”司徒淳是禦林軍統,平日多在宮裏走動,與兩位公主十分親近,這會兒聽說小公主挨罰,不免心疼。


    荔枝作勢一歎,揚聲道:“娘娘說了,要整治她頑劣的脾性,今晚都不準送飯呢。”


    唐芫芫虎軀一震,雙目含淚……居然連晚飯都不給吃,太過份、太殘忍了。


    這廂當事人含淚咬帕,傷心欲絕。那廂司徒淳也是不能理解,小公主貪吃胡鬧出了名,餓一頓也罷,再餓一頓豈非要她命,至於嘛?


    不過司徒淳很快注意到荔枝的眼色,方聽她壓低聲音道:“小公主今天壓壞聖樹冒犯住持,雖說住持並不追究,但寺裏不少僧侶饒有怨言。娘娘為免落人口舌,免不了要讓公主挨點懲戒。”


    她笑道:“您放心,這是做給外人看的,真要餓了小殿下,娘娘自己還不舍得呢。”唐後頂多餓她一頓,再餓一頓隻怕唐後自己要先心疼死,哪可能作真。


    太辛寺住持大師在百姓與寺僧心中地位超然,那柿樹也並非普通樹木那麽簡單,它寓意著東唐的國運泰勢,住持則代表著人望與聲威。荔枝方才高聲放話自然是說給其他人聽的,意在表明唐後的立場。公主雖為公主,但既然犯了錯就要罰。這罰的自然得人盡皆知,叫有心之人看得分明。別人聽過心裏舒坦了,再聯想人家就是小孩心性不懂事,也就不會計較太過。


    司徒淳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可唐芫芫哪裏懂得母後的英明之處?她抱著籮筐哭鼻子,一心隻愁沒晚飯。


    不知不覺中荔枝與司徒淳的話音越來越遠,唐芫芫化悲憤為食量,努力把剩下的餅子全部吃幹抹淨,權當把晚飯的份也吃了。等她把勒住肚腩的腰帶扯鬆一些,猛然記起剛剛一直忘了是什麽但卻很重要的事——


    她連忙卷起窗折子,探頭往外張望,徹底傻眼了。


    燒餅驢車不知不覺間已經駛出國寺,正行走在下山的黃土道上。山道曲折坎坷,沿路景色陌生,沙石塵土滾滾,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國寺的蹤跡早已隨坡掩埋在長草之後,壓根看不見迴頭的路了。


    唐芫芫呆若木雞,想不明白怎麽才一眨眼功夫,驢車就把她給馱了大老遠?


    驢車下山確實不是一眨眼功夫,她隻是忘了計算消沉的時間而己。李大爺一個月要上山給太辛寺送幾次素菜餅,山路走熟了,偶爾會岔小道抄近路,才能趕在天黑之前一來一迴。


    寺裏小僧說的沒錯,李大爺送餅確實繞了大圈子才送上山來,因為他不住山腳,而是住在鄰山山腳的小鎮上。虧得他勤勤懇懇送了幾十年餅,幾十年如一日,也就習慣了。


    此時李大爺已經抄近道過了一座山,正驅車趕往山下,唐芫芫卻渾然未察,以為自己還在太辛寺的那座山上。盡管事態進展意外,但既知事後挨罵定了,她也懶得再犯愁。


    車到山前必有路,等寺裏發現她丟了,母後一定會派司徒叔叔來接她的。


    唐芫芫是個心比天寬的人,所以體積也要比同齡人稍微寬那麽一些,但這並不妨礙她活得快樂。她沿路賞景,自然的風景總是最美的,尤其路邊時不時能見到秋日待收的累累碩果,賞得她饞蟲都要犯了。


    她扒著窗口流口水,脖子一歪,突然‘咦’一聲:“怎、怎麽卡了?”她使勁推車壁,傻眼了——剛剛探頭的時候怎麽沒發現這格窗這麽窄的?!


    腦袋卡住了怎麽辦?沒道理能進不能出!唐芫芫不信邪,繼續用力推使勁擠:吼!痛死了!


    坐在車頭的老夫妻渾然沒發現靠背的車壁一側正在不規律晃動,唐芫芫使勁吃奶的力氣正在拔腦袋,架勢直逼拆牆。


    軲轆下地表傳來不尋常的震動,一陣風塵由遠至近。唐芫芫聞聲停下動靜,歪頭看去。山道對向數人騎馬而來,與驢車擦肩而過,揚起漫天塵土——


    腦袋卡在格窗中拔不出來的唐芫芫被迫吃一嘴土,不經意間對上一對鳳眸,她愣了數秒,騎馬的人已經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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