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暴局的工作並不多,一旦過了月中最要命的時期,剩下的日子的工作基本不足掛齒。


    景夙從帝國防守最為嚴備的監獄裏出來之後,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近乎於虛無的狀態,虛飄飄地走迴了自己的辦公室,坐在桌子前,看著手裏的資料發呆。


    這時候,門口探出來一個腦袋,對著景夙露出一個近乎於討好的笑:“隊長,尼爾森先生不舒服,局裏已經派車送他迴去了。”


    景夙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一抬頭看見正要轉身離開的那個家夥,下意識問:“弗裏亞呢?”


    那個人一攤手:“如果不堵車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在九號監獄裏服刑了。”


    景夙點了點頭,低頭掏出手機,給景深發了條短信,要他晚上帶一份魚香胡蘿卜絲送去第九監獄,給弗裏亞。


    景深雖然在上課,但是短信卻是秒迴的:


    【弗裏亞是哪個?】


    景夙看了一眼時間,算了一下,這小子迴複消息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三秒鍾,可見他上課期間都在幹什麽。


    景夙懶得管他,反正有著一個當議員的好父親,就算他成績差到不能畢業,也依舊可以在帝國中央政府謀到一個高薪閑職,畢竟帝國政府專門有一筆支出就是用來養這些廢物們的。


    景夙迴複:【你進去以後,找那個黑眼圈最深的就可以。】


    放下手機以後,她仰著頭靠在椅子上,凝視著頭頂的天花板。


    頭頂那枝華麗的吊燈隻中看不中用,亮度本來就少的可憐,如今有一顆燈泡壞掉了,整個屋子越發暗了起來。


    那顆燈泡壞了很久了,但是景夙一直沒有去修她。她的生活中壞掉的東西太多了,但是她依舊混沌地活著。


    這時候,多蘭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一下:“隊長?”


    景夙沒有看她,依舊仰著頭,凝視著頭頂的燈泡:“我很忙。”


    多蘭走了進來,聲音小小的:“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很多事情,如果你相信我的話,可以跟我說啊,我會很認真地去聽的。”


    景夙瞥了她的小腦袋一眼,笑了一聲。


    多蘭在她旁邊小心翼翼地坐下:“其實我……我個人覺得,你不應該一有問題就去找那個卡什麽洛的……”


    景夙看了她一眼,強調:“卡菲洛爾。”


    多蘭趕忙道:“對對對,就是那個四個字的家夥!”


    景夙:“……”


    多蘭低著小腦袋,扶了扶臉上的厚鏡片,說道:“他們是吸血鬼,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我是說,他們一生下來就強大且長壽……”


    她越說越亂,最後懊惱地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我什麽都做不好。”


    景夙看見她頹唐的樣子,也不能責備她,隻能伸手在她頭上摸了一把,笑道:“傻丫頭。”


    多蘭苦惱地看著她,半晌才組織好語言:“隊長,你吃過肉麽?”


    景夙:“……?”


    多蘭又問:“你每天吃飯的時候,會考慮你吃到的東西是怎麽活的嗎?”


    景夙:“???”


    多蘭說:“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他們以我們為食,根本不會顧及我們的感受,也不會和我們進行任何真正的交流,你難道忘了元武戰爭之前他們有計劃地來飼養人類為食嗎?他們是捕獵者,捕獵者不會交給你任何真正的東西,她所說的一切對你而言都是荒謬的,那些荒謬的理論的基礎是,他們是強大且聰明且長壽的,可是我們什麽都沒有……”


    多蘭懊惱地趴在她的桌子上:“我也不知道我要和你說什麽,我隻是覺得活著就很好了,總想明白為什麽活著不該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景夙笑不出來了,隻能安慰性地在她頭上揉了一把:“謝謝你和我說這些。”


    多蘭把臉埋在胳膊裏:“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要說什麽。”


    景夙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因為你的哥哥死於元武戰爭,你對卡菲洛爾有偏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相信我,她和他們不一樣。”


    多蘭猛地抬起頭來,尖銳地反問:“有什麽不一樣?”


    景夙竟然覺得無法反駁她,隻能苦笑:“就是不一樣。”


    多蘭猛地站起來,聲音近乎於嘶吼:“你也參加過元武戰爭,你知道他們是多麽強大,去問永生者生存的秘密,本身難道就不荒謬嗎!”


    她說著,忽然一把推開椅子,轉身衝了出去。


    門摔上的時候發出巨大的響聲。


    景夙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她有點頹廢地想,好了,雖然永遠好脾氣的小丫頭發起脾氣來非常的嚇人,但是她現在終於清靜了。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剛關上的門再度被推開了,門口出現了一個貴家公子的翩翩身姿,伴隨著一縷玫瑰花香,飄了進來。


    卡利安·莫爾德麵帶溫和的笑,走了進來。


    門口堆了一群圍觀的人。


    景夙皺了皺眉頭:“你來這兒幹什麽?”


    卡利安將手裏的玫瑰花放在她的桌子上,笑道:“當然是來看我親愛的未婚妻了。”


    景夙皺眉:“你知道我最討厭玫瑰花。”


    卡利安在她麵前坐下,將修長的腿疊起來,十指交叉,溫和地笑著看她,低聲道:“沒關係,反正我們彼此憎恨,我送什麽你都會討厭,至少助理去買的花不會浪費我的時間。”


    景夙看了一眼堵在門口的那些腦袋,一拍桌子,吼了一聲:“看什麽看,工作做完了嗎!”


    一聲吼之後,人群一哄而散,甚至還有人貼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卡利安臉上依舊帶著和煦的笑。


    景夙一看見他這種虛偽而又形式化的笑容就心生厭惡,偏偏還有不少人為此買賬,因而越想越氣,煩躁地說道:“我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要堅持娶我,你明明知道我又多討厭你。”


    卡利安臉上的笑容半分不減:“巧了,我也憎惡你。”


    他說著,臉上的笑消失了,變成一種少見的淡漠:“那麽景隊長,作為我的未婚妻,你在這種時候去帝國一級監獄,有考慮過你的形象麽?”


    景夙忍著火氣看了他片刻,道:“我有我所愛的人,我不會嫁給你。”


    卡利安似是覺得好笑:“你愛的?經過了元武戰爭,你還能有愛人?”


    景夙擰著眉望著他,一言不發。


    卡利安將聲音放緩,道:“阿夙,我們自小就一起長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彼此,你也找不到更好的結婚對象。我是個政客,我了解人性,你所謂的愛情絕不會比我們之間的逢場作戲要長久,所以別犯傻,老老實實準備結婚吧。”


    景夙問:“那你呢?”


    卡利安笑了,景夙能看出來他此刻露出的笑是真誠的笑:“我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權力,至於別的,我一概不重視。順便提一下,如果你以後婚後出軌,我還能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多獲得不少選票呢。”


    景夙扶住了正在發痛的頭。


    卡利安微微偏了偏頭,笑道:“讓我猜猜,你所喜歡的女人,是不是溫柔又善解人意,善於照顧別人並且美麗動人?好了不用搶白,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答案了。阿夙,那根本不是愛。你沒有母親,父親又把你送進軍校,你隻是渴望得到別人的照顧而已,而且你根本不愛那個你正在約會的女人,你隻是把你對母愛的需要投射到她身上而已,如果有一天你們真的結婚,你會發現她所有的溫柔根本隻是一層偽裝而已,但是我不一樣,因為我們彼此憎恨,所以我們彼此了解。”


    景夙徹底煩了,她猛地伸手將那束帶著令她厭憎氣味的花掃落在地上:“那你呢?你能好到哪兒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渴望權力,那隻是因為你是一個不幸的孤兒而已,你以為你得到了你的權力你能做什麽,什麽都不會改變!”


    她猛地站起來,指著門口到:“你滾出去。”


    卡利安看著她,眼中掃過一絲冷厲的光,嘴角掛著一個冷漠的笑:“但是我得到了權力,就能讓所有那些是我變得不幸的人變得比我還要不幸!你以為你能從你那所謂的充滿了愛的婚姻裏得到什麽?你以為我願意娶你?要不是你那個蠢弟弟是個alpha,我願意立刻娶了他省得看見你生厭!要不是你那個蠢父親在和他的助理上床之前不肯娶了她,我寧願娶了他的私生女也不願意娶你!”


    景夙下意識就是一怔:“你說什麽?”


    卡利安原本憤怒的神色裏帶了一絲狠毒,近乎是得意地笑了起來:“難道你到了今天都不知道你母親的死因嗎?你到了今天都不知道你父親有多少個私生子?”


    景夙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啞了。


    她知道這世上所有人都能騙她,但是卡利安不會。


    因為他們彼此憎恨,且彼此了解。


    卡利安說完了這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阿夙,你是知道的,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我們生來就是殘缺的,所以無論我們如何用所謂的愛情和假象來彌補,我們都永遠不會得到安寧。”


    景夙的眼睛緩緩下移,看向他的右手。


    那是一隻毀了的手。


    卡利安嘲諷地將自己的手舉起來,看了一眼上麵的傷疤:“就像我再也不能畫畫一樣,你永遠不能拿槍。我們誰都不會得到所謂的幸福。所以比起你說的那些脆弱的愛情,我們之間的恨才會更長久。”


    景夙定定地看著他,說:“你今天說的所有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和你不一樣,我會有一個愛我的,我也會去愛她。”


    卡利安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恨你,我為什麽要騙你?”


    他說著,走了出去,正踩在他所帶來的那束玫瑰花上:“隻有你愛的人才會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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