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劃過天際,帶來了異界的旅客。


    「001」醒來時,對上了一雙紫色的眼瞳,她被紫色眼睛的主人抱在懷裏。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年,有一頭紫色的齊耳短發,穿著她沒見過的純白色服飾,頭上頂著一方深紫色的紗,胸前掛著黑紅兩條繩子串起的金羽。


    少年眼中的情緒……嗯……好像是擔憂?「001」曾經見過一對夫妻這樣看著病床上的孩子,眼中就是這樣的情緒,「父親」告訴她,那是擔憂。


    “你還好嗎?感覺怎麽樣?”少年問道,他的聲音格外的溫柔,是「001」最奢望的那種溫柔。


    小女孩大概十來歲的樣子,穿著破爛的衣裳,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臉上髒兮兮的,幾乎沒有人會靠近這樣的小乞兒。


    在「傾奇者」眼中,醒來的女孩有一雙美麗的足以吸引世間所有人的眼睛,絢爛如星空般,神秘而純粹。擁有這雙眼睛的人,似乎不該如此狼狽。


    ‘他不怕我?’女孩有些意外,隨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傾奇者」一時間沒明白這是好還是不好。


    「001」太久沒說話了,有些忘記該怎麽發音,即便心裏急切的想要說些什麽,臉上卻依然毫無表情,隻能伸手拽著少年的衣服,怕他丟下她。


    ‘我很好,不,我也不好,我終於,找到你了。’


    女孩似乎不會說話,她的行為十分割裂,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莫名的空洞,臉上沒有情緒,卻又緊緊拽著他。「傾奇者」想,他大概知道為什麽女孩會倒在這荒郊野外了,殘缺怪異的孩童往往會被遺棄,尤其是在這種世道很亂的時候。


    “你還有家人嗎?”


    「001」搖了搖頭。


    少年輕輕撫摸著女孩的頭,也不在乎女孩的髒亂。


    “那你要不要和我迴家?那裏有我的家人,一個善良的孩子,我想我們會相處的很愉快。”


    想到家中等待他的鳥雀,「傾奇者」臉上滿是笑容。


    懷裏的女孩突然猛烈地掙紮了起來,「傾奇者」隻能放下她,看著還不到他肩頭高的孩子落地後頭也不迴的跑掉。


    「傾奇者」有些無措,剛想追出去的步伐被他強製停了下來。


    ‘自作多情了呢。’看來人類的女孩不需要他施舍的好意。


    昳麗的人偶笑的比哭還難看,


    ‘習慣了就好,沒關係,我還有家人。’


    是的,家人,他還有他的鳥雀,他不該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感情。


    漂亮的少年離開了這裏,身上的衣物因為抱著她而染上大片汙濁。躲遠的「001」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


    陌生的情緒充斥心間。


    ‘他有家人。


    他有家人的。


    他不需要我。


    就像之前一樣,


    我隻會是多餘的那個,


    不是嗎?’


    女孩突然想起了「父親」死前說的話,


    ‘可惜了,你,我最親愛的孩子。


    隻差一點,隻差一點你就會成為我最完美的作品……’


    「父親」遺憾的永遠閉上了眼睛。


    女孩知道,「父親」對她是不滿的,被世人稱讚的人形兵器有著最致命的缺點,明明毫無感情的她居然渴望有一個家?


    人類的執念似乎有著強大的魔力,「001」還記得,那本該隨著記憶全部破碎的願望……她渴望擁有一個家,擁有愛她的家人,即便她現在根本不知道愛為何物。


    可是誰會和一件兵器當家人呢?


    「001」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用屬於人類的話來說,他們是同族、是同類,是她尋找了許久的親人,是合該天生在一起的家人。她迫切的想要抓住,卻發現他並不屬於她,他早已有了親人。於是女孩隻能落荒而逃。


    ‘去看看吧?’女孩還是遵循了自己的意願,哪怕他不屬於她,也還是遠遠的跟了上去。


    他們穿過村莊,穿過人聲鼎沸,走到了荒蕪的一角,那裏坐落著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純白的人偶腳步越發急切,終於看到了等在屋前的稚童。


    小男孩的衣物半舊不新,卻十分幹淨,他被人偶照顧的很好。


    看到「傾奇者」迴來,小男孩黝黑的眼中滿是喜悅。他拉著人偶的手,輕聲說些什麽,兩人笑著迴到了屬於他們的家。


    「001」見證了一切,


    ‘他真幸運。’那個男孩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親人。


    ‘他要死了。’女孩冷靜的宣判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等他死掉,哥哥就可以接納我了吧?隻有我才配做哥哥的家人。’「001」自顧自的將純白的少年當做了哥哥,他合該是她的哥哥,合該是屬於她一人的家人。


    女孩爬上了旁邊的一棵大樹,坐在樹上,盯著那座茅草屋。


    看著少年與男孩相依為命,看著他為了男孩每日去村子裏幫忙,看著他照顧男孩,看著他教男孩識字。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傾奇者」總覺得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卻沒有找到異常。


    那天,「傾奇者」照常出去尋找食物,迴來卻沒有看到門口等待他的身影。


    沒有燈光,隻有黑暗與寂靜。「傾奇者」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顫抖著手推開了門。


    屋內滿是血腥味,幼小的身影倒在床邊,手中還握著那隻以人偶為模板的小娃娃。


    “居然就這麽死去,背棄與我的約定……”瓜果散落一地,緊握的雙拳青筋乍現。


    火焰一寸寸吞沒了整個屋子。


    “但,有沒有可能,心,是從灰燼裏誕生的呢?”人偶腦海中浮現出男孩的話。


    可是,


    “灰燼裏……不是什麽也沒留下嗎?”


    淚珠劃過臉頰,滴落在地上。


    烈焰灼燒了一切,唯獨留下了灰燼中的他。


    人偶從灰燼中站起身,扯掉了頭上的紫色衣披,胸前的金羽也被隨意丟棄。


    ‘人,絕不可信,


    神亦令我憎恨,


    我將舍棄人間所有,


    人類低劣的情感將再無法幹擾我左右,


    我空洞的部分,


    將如誕生時的純白卷軸那般,


    以滿載神性的至高神明之心來填補,


    嗬嗬嗬…哈哈哈哈!’


    人偶笑的瘋狂,在灰燼中重生。


    他堅定的走向了無邊的夜色裏。


    “哥……哥哥?”沙啞而帶著稚嫩的聲音響起,「001」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孑然一身的哥哥,真好,以後,他將隻屬於我一人。’


    人偶看向出聲的女孩。


    是那個如乞丐一般擁有星空一樣眼睛的女孩。


    “誰是你哥哥?誰讓你叫哥哥的?原來你不是啞巴啊?怎麽,專程來看我笑話嗎?那你可要失望了……”人偶嘲諷的話語落在了女孩的耳朵裏。


    他也不理會女孩,徑直離開。


    「001」追上了離開的少年,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卻被狠狠甩開。


    “不要碰我,髒兮兮的東西,滾遠點!”人偶惡意滿滿,麵帶狠色。


    他懶得去想之前拒絕了他的女孩為什麽又跑了迴來,或許是在外麵吃夠了苦頭想起他這個爛好心的家夥吧,人類總是這麽卑劣。


    「001」看著少年走遠的身影,


    ‘哥哥是嫌我髒嗎?人類似乎確實不喜歡不幹淨的東西。’女孩這樣想著,朝著另一邊,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跑去,跑到了海邊,走進了海裏,用海水清刷著身上的汙泥。


    人偶不覺得他還能碰到那個女孩,直到第二天她又出現在他麵前。


    女孩的衣服依舊破破爛爛的,卻幹淨了不少,至少能看出原來是白色的。清洗過的紫色短發還有些淩亂,白淨的臉蛋十分的精致,那雙眼睛一如星空般絢爛,隻要見過的人就不會忘記。


    女孩擋在道路中央。


    “嗬,讓開!”人偶嗬斥著。


    “不,不要!”女孩的聲音依舊那麽沙啞。


    人偶嗤笑著推開了她,卻被拽住了手臂。


    女孩的力氣大極了,人偶甚至抽不迴來自己的手,臉色難看道:“你到底要做什麽!放開我!”


    “你現在是我的,我要和你一起!”「001」理直氣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卑賤的螻蟻,放開你的手,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人偶憤怒,“我可不是卑微的人類,我是偉大的神明造物!惹怒我對你沒有好處!螻蟻,你該感到畏懼!”


    “你果然不是人,太好了,我也不是。”女孩認為自己是開心的,臉上卻做不出任何表情,聲音也如機械般平淡而無波瀾。“我們合該是一家人。”


    人偶聽著這些話有些錯愕,隨即冷笑:“原來是個傻子。”有唿吸、有體溫,他甚至能聽到她胸膛裏的心跳,怎麽不是人類了?


    “我不跟傻子計較。”人偶當她不存在,愛拽著就拽著唄,就這樣,拖著女孩前進。


    人偶的動作並不溫柔,甚至是粗魯,他想趕快擺脫這個麻煩。


    拖著她走出幾百米,女孩還不鬆手,人偶忍無可忍,“你愛跟著就跟著,給我鬆開!”


    ‘哥哥讓我跟著!


    哥哥同意當我的家人了!


    哥哥真好!’


    女孩聽話的鬆開了手,人偶以為還要糾纏許久,沒想到她真鬆開了。


    “嗬。”人偶扭頭就走,懶得管那小瘋子,是的,在人偶眼裏,這女孩又傻又瘋,難怪會被人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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