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隻覺得周遭的時間都放慢了,眼前盡數是紛紛揚揚的血珠,模糊了他的視線。


    滿眼血腥仿佛一陣倒下的血雨,血水像是受了吸引般向著陣眼中的血石而去,石頭霎時刺目的紅光一閃,陣網中的黑色鎖鏈盡數被它吸了迴去。


    疾風乍止,光芒盡收。


    一切在瞬間迴歸平靜,依舊是靜謐幽深的黑夜、荒無人煙的山林。


    許沐趕忙俯身扶起地上的男子,還沒來得及轉移他的痛苦值,就聽到草叢中一聲輕微的聲響。


    許沐一抬頭,便看見顧景吟吐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臥槽,這又是怎麽了,說好的救他倆怎麽到頭來倆人還是一個比一個虛弱!


    【他原本就受了傷,又中了攝夢魂的毒在夢中虛耗了十餘年,身心俱損。如今你又當著他的麵殺了他的養父,他還能平靜地好好站著?】係統好心提示。


    【況且這孩子情深義重,縱使養父待他並不好,可那也是他相處幾年的親人。他最敬愛的養母去世前還專門囑托過他,要他不計前嫌將來好好孝順他的養父......】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不是你逼著我殺他的嗎?“許沐打斷了係統,伸手向他心口。


    【你不能救他!】係統忽然吼道。


    “為什麽不能救?”


    【必須按照劇情發展,顧景吟的養父必須由你親手殺死,你不要做徒勞的......】


    許沐沒再管係統說什麽,伸手輕輕覆在男子心口。頓時一陣烈火燃燒般的滾燙順著手心穿過經絡,直達許沐胸口,逼得他嗓中湧出一口鮮血。火辣辣的灼燒感源源不斷從右手傳來,許沐原本還將嘴裏的鮮血往肚子裏咽,後來便再也控製不住,任由鮮紅順著嘴角股股湧出。


    地上的男子過了半晌,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許沐見狀有氣無力拿開了手,心裏歎道還好還好,終於活了,不然顧景吟還不記恨自己一輩子。


    許沐拿袖子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來打算去把暈倒了的顧景吟扶起來。


    誰知剛轉身邁出一步,忽然一根布條從身後緊緊勒住了自己脖子,蠻力無窮,拉得他向後連退幾步。


    許沐剛剛轉移完痛苦值,渾身撕裂一般的劇痛,後背全是冷汗,身子發虛,本就沒剩多少力氣了。這一勒,又是索命來的,他竟一時沒掙紮開。


    “你幹什麽......你冷靜點......咳咳......”許沐被他勒得喘不過氣,試圖和他講道理,可是背後的人手勁卻越來越大。


    “你別想再逃了!你這個不安好心的王八蛋!還敢拿劍捅我!看老子今天怎麽收拾你!不弄死你老子就改姓!”男子語氣惡劣,一手擰攪著手中的腰帶,一手抽出了許沐腰間的佩劍。


    許沐聽到拔劍出鞘的聲音,心裏一驚。


    真是坑爹啊,你們死了我還能救你們,可是我死了誰來救我啊!


    “你先放開我......你搞錯了......咳咳我是來救你的......”許沐真想運功抬掌把他拍飛,可是一想到他中了毒又受了傷,凡人之軀受自己一掌指不定會不會又死了,到時候自己還能不能再把他救迴來可就難說了。


    男子一看就是不會用劍,像是手中拿了把砍刀似的,照著許沐的肩膀就往下劈。


    許沐右手一把抓住了劍刃,猛地往下一拉,那男子竟生生一個過肩摔,仰麵倒在了他腳下。


    許沐扯下繞在脖子上的布條撕成兩段,跪下來迅速將男子的雙手雙腳捆了個結實。這才鬆了一口氣,站起身拍拍手:“你們一個個,唉,真不叫我省心。”


    男子雖然被綁上了,嘴卻一刻沒停:“你到底是誰!跟這臭小子什麽關係!是不是他讓你來報複我的!你給我等......”


    許沐實在是聽不下去他聒噪,揮劍斬下他一塊衣料,揉成團,將他的嘴也堵了起來。


    望著地上都不能動的兩人,許沐摸了摸下巴,思索該如何將他們弄迴鎮上。


    就在此時,忽然半麵天空被火光映亮,遠處隱約傳來些人聲。許沐急忙轉身,微微眯了眯眼睛向聲音處望去,隱約見到好像有大隊人馬向此處而來。


    整整一夜,許沐一直處於精神緊張狀態,一刻也沒休息。現在荒郊野嶺憑空多出一行人,他又不知是敵是友,隻好避為上策。


    於是俯身將二人拖入了草叢之中,自己隱藏在黑暗處,靜靜等待來人。


    沒過多久,腳步聲便漸漸近了,許沐甚至能望見數十隻跳動著火苗的火把。


    一行十人,皆是青衫緩帶,背負長劍。


    “掌門,就是這裏沒錯了,剛剛幽冥陣發出的衝天紅光正是從此處而起。”


    許沐遠遠望著被稱作“掌門”的青年男子,吃了一驚,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蘇伯淩。


    柳鎮地處堰山之北,毗鄰蒼雪山,按理說就是青鸞派管轄的範疇。如今整個鎮子都成了鬼鎮,卻竟未見一名青鸞弟子前去探查解救,倒是任由鎮上居民自生自滅。


    許沐想到這兒才忽然意識到詭異之處,自己大半夜都在跟攝夢魂鬥智鬥勇,竟沒來得及仔細思索其中疑點。


    縱使蘇伯淩在某種程度上和自己“同病相憐”,又有搭救之恩。可此時許沐望著他那雙依舊溫和如水的眼睛,卻是再也不敢相信他。


    隻見蘇伯淩原地細細檢查了一番,用手指沾了沾地上一抹尚未凝固的血跡,站起身微微一笑。


    許沐望著這個笑容,不知為何,身後竄起一陣冷汗。


    “掌門,要不要弟子去附近搜查。”


    蘇伯淩聞言輕輕搖了搖頭,慢慢向著樹林的方向踱了幾步,停了下來。


    “破了幽冥陣,卻依舊未死。古往今來,可是頭一人。蘇某佩服。”蘇伯淩話語帶著淺淺笑意,似是在自言自語。


    許沐聽了這話,心頭不自覺一緊,總覺得蘇伯淩的眼睛,正望向自己的方向。


    “所以,可否請教一下,閣下到底是用了何種精妙法術,得以全身而退啊。”蘇伯淩依舊麵向樹林,末了又笑著加了一句,“可否教教在下呢,許公子。”


    許沐微微蜷起了指節,不知他居心是何,沒說話。


    “許公子,自上次一別,我們已有近半年未見。不打算出來和蘇某敘敘舊嗎?”


    許沐心道我和你好像不熟吧,既然不熟何必要敘舊。


    正在這時,腳邊的男子看清了蘇伯淩的臉,頓時不安分地扭動了起來。許沐正盯著蘇伯淩的方向,沒注意他。誰知下一刻,男子卻突然站起來,衝出了樹林。


    許沐大驚失色,迴身一看,隻見綁著他的腰帶不知何時已被他偷偷在石頭上磨斷了,散成兩截落在地上。


    看見有人影自樹林之中出來,蘇伯淩嘴角揚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蘇掌門!你可要為小人做主啊!就是這個惡賊!他把我......”男子衝出樹林,邊跑邊喊道。


    可是他的聲音卻忽地生生停住,戛然而止,最後一個字也走了音。


    許沐抬眼去看,倒抽一口涼氣,雙腿一軟,險些跌在地上。


    隻見那男子在跑出樹林的一刹那,身子瞬間斷裂成了七八截,傷口整整齊齊,停了一刻,才瞬間爆發出如柱的鮮血。


    許沐連忙捂住嘴才未驚叫出聲。借著朦朧的月色,他這才震驚地看到,樹林外麵,隱約閃爍銀光的琴弦,密密麻麻有數十條,此時正掛著血珠,微微抖動著。


    許沐第一個念頭不是跑,而是:完了!這下連個全屍都沒有自己該怎麽救!


    蘇伯淩聚睛一看,發現來人並不是許沐,當即臉色驟變:“有詐!撤陣!給我追!”


    許沐一看數十名青鸞派弟子向樹林內奔過來,這才不敢怠慢,一把拽起顧景吟跳上劍,在樹林中飛快穿行。


    許沐自知身為青鸞派掌門的蘇伯淩功力不會在自己之下,如今自己又是筋疲力盡,還帶著個拖油瓶,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雖然逃了也會被追上,可是不逃就是等死。蘇伯淩八成是猜到了自己發現了什麽才想要殺人滅口,若是那男子沒死倒也罷了,可如今那男子以身試險撕下了他的偽裝,那便沒有退路了,今天他殺不了自己就不會罷休。


    果然不消一會兒,許沐便感到身後一陣勁風。迴身一看,隻見一道泛著銀光的琴弦像一道淩厲的鞭子,向著自己背後抽過來。


    許沐連忙錯身一躲,避開蛇蠍般的琴弦。


    蘇伯淩見他避開卻也不再逼近,而是衝周圍弟子使了個眼色,道:“重啟幽冥陣!”


    許沐聽了這話差點從劍上摔下去。臥槽老子好不容易才從那個什麽破陣裏麵鑽出來你特麽又要重啟!這迴我特麽又要去殺誰取心頭血!


    【叮——恭喜您!成功完成挑戰任務:殺死顧景吟養父。獎勵3000積分和特殊道具一個。】


    許沐:“......”


    又沒有眼力見沒見著正生死攸關呢嗎?還有心情跟我說這些!


    【特殊道具:瞬移哨。吹響此哨便可瞬間移至千裏之外】係統話音一落,一個木製的小哨子便落在了許沐手中。


    哎呦臥槽!係統你真是太!太貼心了!


    許沐趕忙將哨子湊在嘴邊,心裏默念道“迴墨池峰”,輕輕一送氣,一聲婉轉低鳴。眼前忽然白光一閃,耳邊唿嘯不已。等風聲過了,再睜開眼已是身處墨池峰的竹林之中。


    許沐收迴佩劍,將少年輕輕放在樹下,調整了一下唿吸,開始給他慢慢運功療傷。


    半晌,少年似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猛地吐出一口淤血,靠迴樹上微微喘著氣。


    許沐想摟過他問問他如何了,可是突然又想到自己前半夜才拿著劍殺了他養父,此時還不知該如何解釋,便生生止住了這個想法。


    “師兄......是你嗎?”少年的眼神不似平日裏那般清澈,倒是稍顯迷蒙。


    許沐心想這孩子被自己嚇傻了?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


    “師兄......是你吧。”少年的話語裏竟透著一絲祈求,仿佛盼著他快些承認一般。


    “是我,你好些了嗎?”


    少年一聽到他迴答,立馬緊緊摟住了他的腰,臉埋在他胸口,道:“師兄,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裏全是血腥......”


    少年的語氣略顯急促,口吻也是慌慌張張的。


    許沐心裏一愣,覺得不大對勁。


    【他體內妖毒發作、神誌不清。】係統及時給予解釋。


    “不是吃了幽洞蓮子了嗎?”許沐皺起眉頭。


    【攝夢魂修為很高,指尖妖毒一旦入體便永不能除。幽洞蓮子隻是能暫時抵禦住體內毒氣,二者平衡妖毒便不會發作;可是一旦心神不穩,妖毒便會趁機吸食心魄而變得強大,控製他的神經。】


    “控製?”


    【一旦被妖毒所控製,人便會心口劇痛,分不清幻境與現實。會固執地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也會更加害怕自己恐懼的事。所以與其說是被妖毒控製,倒不如說是被自己的心魔控製。】


    許沐一聽心口會劇痛,連忙想去轉移他的痛苦值。


    【你今天已經違規轉移他人痛苦值一次,故本日扣除其他獲取痛苦值機會。】


    “你!”許沐氣得不知說什麽好,“那怎麽辦?怎麽壓製住妖毒?”


    【安其心、順其意,心靜神寧方可抵禦妖毒。妖毒被壓之後,人方可恢複清醒,也不會再記得毒發時的事。】


    懷裏的人忽然抬起頭:“師兄?”


    許沐慌忙順著他道:“我在。”


    “師兄,我方才夢到,你拿著劍殺紅了眼,見人便砍,不論我如何求你,你都冰冷著臉,認不出我。我拉著你的衣袖,你卻讓我滾,我不走,你便揮劍來刺我,”少年摸了摸胸口,“正正刺在我心口,很疼。可師兄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少年一雙眼眸之中盡是痛苦,還有無助的茫然。


    許沐聽得一愣一愣,由衷地佩服少年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那一劍很疼。直到現在還疼......”少年依舊喃喃自語,仿佛再迴想那一幕,身子顫抖起來。


    許沐不知該如何作答,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


    “師兄,剛剛的那些......不是夢境對不對。是真的對不對。”少年見他不言語,忽然害怕起來,眼睫微微抖動,身子掙脫了他向後縮過去。


    許沐心裏忽地一緊,伸手又將他攬迴了懷裏:“不是的,不是真的,那些都是噩夢,噩夢都會過去的。”許沐拍著他後背,輕輕說道。


    “我心口疼。那一劍,疼。”少年語無倫次,氣息有些不穩。


    許沐摸了一把他的後背,發現汗水早已將衣衫盡數濕透了,濕得能擰出水來。


    到底是有多痛,竟隱忍到這番地步,還是無法壓抑。


    許沐將他摟得緊了些,溫聲道:“忍一忍,忍一忍就不疼了。”


    “真的?”少年抬起頭,唿吸發顫。


    “真的,師兄何時騙過你。”許沐依舊溫和道,伸手撥了撥他額角被汗水浸濕的碎發。


    少年忽然不動了,隻是怔怔望著他。


    兩人靜靜對望了半晌,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因為劇痛而顫抖不已,幾乎弱不可聞。


    可是許沐還是將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師兄,親我一下吧。”少年微弱地說道,眼神因為疼痛有些朦朧,睫毛顫抖不停。


    許沐一瞬間愣成了木頭人。


    這又是發了什麽瘋!


    麻煩你趕快清醒過來好嗎!


    你再不清醒我就被你逼瘋了好嗎!


    【順著他。】係統友情提示道。


    “什麽?”


    【順著他,他便會早些清醒過來,不然還會有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


    好吧反正他醒了之後也記不起來!豁出去了!


    許沐深吸了一口氣,將少年摟在身前,輕輕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一邊親一邊心裏祈禱:麻煩讓他快點清醒過來吧好不好我真是要受不了了啊!


    果然沒一會兒,少年忽然輕輕推開了他,滿眼疑惑:“師兄.......”。


    許沐看了看他一雙清明的眸子,確定他是醒了,鬆了口氣。


    *


    而此時,正值夜巡的關離影,卻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方才見到師兄和景吟師弟,她又驚又喜,剛想上前,卻突然見到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直到此時她才迴過神來,急忙撿起剛剛掉在地上的燈籠,迴身就向山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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