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沈巽也不管裏麵的宣和帝能不能看到,直接跪在地上!


    有大周一代來說,皇室對於大臣們來說都是優待的很,不是重大的事情,朝堂之上對奏都不用跪下。隻有到了祭天或者下昭告天下的聖旨之時,才需要跪下。


    現在的沈巽便是這般,老老實實的跪在門外,根本就不管旁邊一臉呆滯的禁.衛軍將士,還有虛空和尚。淡然自處的做著自己要做的事情。


    臣乞骸歸……


    這是要告老還鄉啊!


    甚至用的是乞骸歸,這三個字的重要之處在於,這是罪官的最後一條路,不要任何的待遇,以一介平民的身份迴家。


    麵前的人是誰,是沈巽!


    官位上最接近宰相,實際權力上等同於宰相,影響力遠大於宰相的沈巽啊。


    宣和帝聽到門外沈巽的話,緩緩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虛幻,才淡淡的說到,“門外的是禦弟吧,有什麽話進來說罷!”


    沈巽的跪在門外的身子依舊沒有動,隻是這麽靜靜的等待著什麽。


    夏黛早已經起身,這個時候看了一眼宣和帝,走到大堂的門口,輕輕的打開門,王道門外的沈巽,卻是嚇了一跳。


    因為奏琴必定焚香,兒焚香也定然要關上門窗,映照一個小小的空間,無論是音色還是氣氛都有絕佳的效果,所以關上門的宣和帝根本就沒有想到門外的沈巽竟然給他來了這麽一招!


    盡管門外沒有別人,隻有他最信賴的一個太監,幾隊禁.衛軍。


    沈巽跪在那裏便是一種最大的武器!


    身為宣和帝的結拜弟弟,又是大周參知政事,官居從一品,紫袍,佩紫金魚袋的,宮內行走的沈巽,何須跪拜?


    但沈巽就這麽做了!


    一口一個臣,一口一個乞骸歸,這般做法是宣和帝沒有想到的。


    這般的決然,可不是沈巽的風格!


    臉色一下子就拉下來的宣和帝望著跪在門外的沈巽,沉聲的說到,“沈巽,你這是做什麽,站起來!”


    沈巽隻是搖了搖頭,低沉的說到,“臣不敢!”


    宣和帝站起身,緩步走到沈巽麵前,低下頭看著依舊跪伏在門外的沈巽,不言不語。


    一個在門內,臉色陰沉,緊閉著嘴唇,低頭而視。


    一個在門外,跪伏在地,看不到表情,一動不動。


    中間隻有一道不高不矮的門檻,就像是兩個決然不同的世界一樣!


    “你這是為了哪般?”


    “臣欺君!”


    “說!”


    沈巽依舊跪在地上,低聲的說起來,“臣欺君之罪一共有三,其一,乃是代表陛下,已經答應了太學生所求,妖言惑眾之事,絕無其事,陛下還是那個陛下,不會受到元妙先生、金門羽客林京的擺布,我大周依舊以文立國。”


    宣和帝沒有說話。


    “其二,臣心有野望,德有不配,卻謀求宰相之職,身為衍聖公的門徒,卻是不孝,離家幾十載,從無一次省親,老父之墓無人打掃,青草盈盈,仿若嘲笑臣的不孝,屢次麵對陛下的奪情,臣都沒有力爭,以不孝為陛下盡忠,乃是欺君之二。”


    說到這裏,沈巽頓然不語。


    宣和帝的眉頭早已經皺起來,咬著牙的看向沈巽,淡淡的問道,“三呢?”


    這個時候的夏黛已經看出來宣和帝已經到了憤怒的邊緣,要知道,對於宣和帝的;了解,夏黛可是很清楚,身為文人出身的宣和帝,其實對於文藝的癡迷,一曲未完,被打斷,讓頗有些強迫症的宣和帝心裏已經不悅。


    沈巽的跪拜更是讓宣和帝背上了一層陰影,更是讓他惱怒。


    當沈巽說到自己欺君的時候,宣和帝的怒氣已然到了最頂點。


    她心裏清楚,明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自己出麵,尤其是沈巽還是自己要對付的人時候,可是她卻知道,如果她不出麵,宣和帝很有可能一怒之下真的允了沈巽所奏,那可就不妙了。


    雖然與沈巽有仇,可是夏黛的心裏卻在安慰自己,這種手段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恨,要自己一點一點的折磨他才解恨。


    “官家,您先讓沈相公進來說話啊……”


    宣和帝頭連抬也沒有抬,隻是低沉的說到,“什麽相公,他還是不是宰相,要是還是這個樣子,他一輩子也別想當宰相!”


    “進來?進來做什麽,還用什麽進來?”


    “他沈巽是顯朕丟人丟的還不夠多,既然已經丟人了,那朕還在乎多一分,少一分,讓他跪著,他沈巽給朕跪的次數屈指可數啊,上一次,還是十七年前……”


    宣和帝的聲音說的有些急速,可是其中的氣憤卻是一點不漏的表達出來,如同是一陣疾風驟雨一般。


    雷霆萬鈞皆皇恩。


    沈巽聽到宣和帝說起上一次的跪拜不由的抬起頭,眼睛中的平靜如同是一泉幽泓的深潭,毫無波瀾,淡淡的說到,“其三,十六年前,臣曾答應我的夫人,要照顧好清兮,讓她一世不受欺辱,今天她的靈柩還在爛陀寺裏,而臣的誓言確實被踐踏,既然臣有個妖女,那自然是不適合在為官一任,今臣求陛下恩準,臣歸家以後,定然修建庵觀,親自看守那妖女,寸步不離,以保佑我國祚!”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卻又帶有莫名的悲哀。


    虛幻不知道這裏麵的故事,夏黛卻知道。


    當年沈巽同最不成器的皇子宣和帝,和聲名狼藉的林京,留戀青.樓楚館的武將之子楊老令公的兒子結拜,便被閩福沈家逐出家門,而後沈巽取了一個寡婦為妻,更是讓閩福沈家顏麵大失,最終甚至連沈巽的父親都與其斷絕關係,最終連祖墳都沒進去。


    沈巽的妻子竟然是個寡婦,而且還為沈巽生下了沈清兮,現在的沈清兮跟是被稱為禍國殃民的妖女……


    想到這裏,夏黛的眼中露出一絲快意的神色。


    出乎夏黛的意料,令虛幻感到有些驚奇的是,處於暴怒最巔峰的宣和帝竟然在這一刻忽然就安靜下來,伸出手想要把沈巽扶起來,手顫顫抖抖的伸出去,卻在半途中頹然的落下去,低下頭,悵然的聲音有些沉悶,“都已經十七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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