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又想,始終覺得,無法向豐寇解釋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尤其是,我根本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尊嚴向豐寇說明,我是被拐帶到這裏的。


    還在豐寇並沒有過多糾結我的經曆,她把我帶到一間客棧簡單洗漱和整理之後,便讓我休息。


    “今晚上睡這裏?”我環顧四周,很難想象,豐寇居然願意紆尊降貴住在這種地方。


    不是沒有臥具,隻是,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因為整個房間裏,除了一張床,便隻剩一張椅子,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


    至於這張床,我從坐上去開始就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在坐上去的瞬間,我聽到了吱嘎的聲音。


    我很懷疑如果我挪動一下,這床就會立馬分解成一堆木頭柵子。


    然而豐寇的解釋是,我久未出宮,體重有所增加,這樣的床支撐清貧的農家少女是足夠的。


    支撐我這樣的皇室血脈,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


    我才不需要這種辱沒人格的解釋!


    好歹,我也是在皇宮錦衣玉食了那麽久,就算沒有習慣真絲軟床的奢華,也不至於還能住慣這種……


    這種可以把支教大學生都嚇跑的房間吧。


    “真的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我看著豐寇,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激動,因為我隻要一喘氣,就能聽見床底板發出的吱嘎聲。


    豐寇擦了擦手,微微一笑:“這已經是上房了,陛下。”


    “那我們不能換一家客棧嗎?”我沉住氣。


    豐寇深不可測地笑了笑,走到我跟前,微微彎下腰,直視我的鼻梁:“可以是可以,隻是,我忘帶錢了。”


    “什麽?!”我睜大了眼睛。


    你能相信身為堂堂攝政長公主和當今皇帝會因為沒有錢而隻能臥具在一個不入流的小客棧嗎?


    這種鬼話豐寇都說得出來,她真以為我的智商被外星人融掉了。


    但眼下,豐寇似乎是唯一一個我能依靠的人。


    我還不想在我的智商問題上和她辯得你死我活,若是她脾氣上來,把我撒手不管了可怎麽辦。


    “我們可以到最近的縣衙,求助。”我耐心地向豐寇建議,她大概不知道,有困難,找警察。


    如今,有困難,找縣衙也是同樣的道理。


    豐寇嘴角上揚:“最近的縣衙距離我們有二十公裏,步行的話,單程需要七天,當然,我是說在


    不吃不喝不休息的情況下。”


    我咬牙:“為什麽要步行,你沒帶馬來嗎?”


    豐寇說:“我放下說沒有錢,卻能住客棧,你認為這錢是從哪裏來的?”


    “你!你!”我不蠢,豐寇這話的意思難道是……


    “沒錯,”豐寇依然雲淡風輕,“我把馬賣了,為了讓皇上不至於風餐露宿。”


    “算你狠!”我把鞋子扔出老遠,顧自翻身睡去。


    這床板雖然硬,被褥也是粗布製的,卻還算幹淨。


    闔眼片刻,忽然想起來,我若睡了這床,那豐寇睡哪裏?


    然而我現在正在賭氣,根本就不願意和豐寇說話,更不願意看到她那張欠扁的臉。


    所以我決定不轉身。


    可是不轉身的話,我完全不知道豐寇在做什麽。


    因為整個房間靜悄悄的,就好像,豐寇從來沒有來過。


    我剛才和豐寇的對話,不會完全是我的幻想吧?


    我驚坐,翻身起來,周圍沒有人。


    “豐寇!”我喊了一聲。


    靜悄悄的,沒有人。


    忽然沒來由地有點緊張,豐寇幹嘛這麽悄無聲息就走了,她難道隻是為了把握從青樓帶出來尋開


    心嗎?


    好吧,已經讓她看到我這幅模樣了,開心夠了還要作弄我嗎?


    我咬牙,明知道以豐寇的功夫,她絕對不會出什麽事。


    可是眼前卻不自禁地想象種種意外。


    遇到黑心人肉店家、沙漠悍匪、前朝叛臣……


    種種可能讓豐寇瞬間離開我的原因,隻片刻之內,便統統在我腦海裏過了一遍。


    我掀開被子跳下床,不顧一切打開門。


    卻跟來人撞了個滿懷。


    “你怎麽起來了?”


    麵前的人影黑乎乎地,聲音卻熟悉透了。


    是豐寇,是她。


    我懸起的心之哐當一聲落了地。


    我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我剛才,是在緊張豐寇。


    不似皇帝對臣子的關心,也不似妹妹對姐姐的關心。


    而是……


    而是什麽呢?


    我不知道。


    “是什麽吵醒你了麽?”豐寇閃身進屋,看了屋子裏一眼,又看看我單薄的沐浴在冷風瑟瑟發抖


    的身子。


    我搖頭,轉身想迴床上。


    後背卻驀地被抱住。


    又暖又軟,隻一瞬間,就讓我的心融化了。


    然而也隻有一瞬。


    豐寇難道真的以為,用這種假裝溫情的把戲就能抵消掉我的怒火嗎?


    雖然我沒有打算讓自己像個管家婆一樣揪著她問大半夜不睡覺去哪裏了,卻也沒有打算讓自己的怒氣平息。


    豐寇好死不死地,把我騙來這鳥不拉屎的原始人客棧,然後又疑似擅自離開。


    根本就不可饒恕!


    我掙脫她的懷抱,冷冷道:“你以為我就這麽好作弄麽?”


    豐寇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道:“我並不是擅自離開,隻是蠟燭用完了……”


    “誰在乎你要不要離開啊,”我揮了揮手,“隻是想提醒你,把門鎖好。”


    豐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拿了幾根蠟燭出來,看了看我道:“你還不睡麽?”


    “你不是也沒睡麽?”我說。


    “我不睡是因為沒有床,你不睡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豐寇一本正經地坐著,將五指微彎,在膝蓋跟前交叉。


    我一愣:“沒有床?”


    豐寇點點頭:“這裏隻有一張床。”


    我意識啞然,豐寇這意思,難道是在提醒我,我潛意識裏覺得兩個人能睡同一張床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


    我,幾時,想過,要和她,同床,共枕!


    我咬牙惡狠狠道:“豐愛卿,聽聞你行軍時堅持與士兵同吃同住,想來已經很有經驗。這房間,比你那行軍的營房如何?”


    豐寇若有所思:“自是好太多。”


    我笑笑:“既然如此,我就賜你就地睡下。好好享用,無需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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