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雲小天也不想這麽沒用,被一個病號背著走這麽長的路,擱從前是他怎麽都幹不出來的,但奈何他的腳實在不給力。


    剛醒來那會兒,他渾身上下哪哪都疼所以也沒有注意到,等他握住季和裘的手站起來準備邁腳的時候,就悲劇了。


    “臥……的天,好痛!”他差點絆倒,疼得連粗口都快爆出來了,幸好季和裘及時扶住了他。


    還沒等他反映過來,季和裘已經蹲了下去,把他的褲腳從龍靴裏扯出來,看著紅腫的腳踝,皺眉道:“陛下摔下來的時候可能扭傷了。”


    雲小天痛得臉都皺在了一起,沒空應他。他從這麽高的山坡上腳滑摔下來,想也知道有多酸爽了。


    “陛下拿一下火把。”季和裘沉聲道。


    雲小天也沒細想,他聽話地接過火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背起來了。


    “欸欸欸,你別……”雲小天趕緊抱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他手裏的花球感覺到異樣,也順勢爬上了雲小天的肩頭。


    “陛下抱穩。”季和裘不容拒絕地說道。


    “朕……這……好吧。”雲小天想想自己連邁腳都很吃力的腳踝,決定還是不要逞能了,一人一猴就這樣伏在了他的後背,朝前走去。


    雲小天滾下來的地方貌似離重華殿很遠,兩人走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看見竹林的盡頭。


    中間雲小天幾度懷疑季和裘身體會不會不行,想開口讓他把自己放下來,都被他溫柔卻又不容抗拒的視線給堵了迴去。


    雲小天趴在他的肩頭,一點顛簸感都沒有,季和裘的唿吸也很平穩,若不是看見他額間有一層細密的薄汗,他會真的以為背著個大活人走這麽遠對他來說是件輕鬆的事情。


    雲小天偷偷注視著季和裘完美無暇的側臉,心想這國相真的是哪哪都好,人又溫柔又聰明又靠譜,對小皇帝好得簡直沒話說,哎,可惜就是長了張大魔王的臉,你要不是和朕的頂頭上司長得一毛一樣,朕肯定從了你唄!


    他感傷地想道。


    他們在竹林中走了很久,就在雲小天心想自己怎麽掉到這麽個旮旯窩裏的時候,總算是看到火光了。


    “陛下——!”小寶肝腸寸斷的哭音簡直要穿透雲小天的耳膜。


    “陛下!您沒事吧?您快嚇死奴才了!”小寶看見灰頭土臉的雲小天,終於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停!別再哭了,沒事都要被你哭出事了。”雲小天忙道,他肩頭的花球一見小寶,便乖巧地從雲小天身上爬了下來。


    小寶這才收住,他接過花球,低聲啜泣起來。


    陳思高也湊上前來,“大人!……還有陛下,你們沒事吧?”


    季和裘搖頭,他臉色蒼白得嚇人,“本相沒有大礙,陛下扭傷了,太醫呢?”


    陳思高:“迴大人,太醫已經在太和殿候著了。”


    季和裘點頭,“快派人把輦車抬過來。”


    陳思高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季和裘用眼神給堵了迴去,他隻好迴過頭給自己的下屬使了兩個眼色,沒過多久,輦車就到了。


    季和裘把雲小天放上輦車,今夜所有的波折在這一刻終於塵埃落定。


    這時,雲小天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上麵一片冰涼,他正準備抬頭去看他的時候,忽然咚地一聲,硬撐了許久的國相大人毫無征兆地暈了過去。


    “季卿?!”雲小天大驚失色,他低頭一看,隻見他的嘴唇此時已經開始發烏發黑,額頭更是汗如雨下,他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把周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雲小天,他厲聲道:“快來人!把國相抬去太和殿!”


    話音還未落,一旁的陳思高就已經衝過去把他背了起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雲小天一眼,陛下自從失憶以來一直都是端正謙和的模樣,這樣緊張嚴厲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見,為的,居然是他處心積慮想要除掉的國相大人……


    雲小天下令讓眾人快速前往太和殿,陳思高背著季和裘一路小跑跟在輦車旁,他若有所思地低頭,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分明。


    太和殿中。


    雲小天被小寶攙扶著進入內殿,侯在殿中的鄭燁鄭太醫一見陛下迴來,便抱著醫箱過來,“陛下您的腳這是?快到這邊讓臣看看!”


    雲小天卻擺擺手,著急地說:“先別管朕,快救國相!”


    說完,陳思高就背著不省人事的季和裘衝進了內殿,想把他放在寢宮的軟榻上時卻被雲小天喝止了。


    “別放那!把他放床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可是……龍床。


    “愣著幹嘛!”雲小天怒道,他真是要被這群刻板迂腐的古人給急死了。


    所有人被他這麽一喊都迴過神來,畢竟人命關天,陳思高也顧不上禮節,直接掉過身,把國相大人放在了隻有天子才能睡的龍床上。


    其餘三人也圍了上來。


    雲小天對鄭燁道:“快看看他怎麽迴事。”


    “臣遵命。”


    鄭燁不敢怠慢,他對季和裘一番望聞問切後,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季大人的病看起來似乎是這段時間操勞過度又受了寒氣才引起的。他本來就身染寒疾,此次深夜入宮來尋陛下,那重華殿的竹林又是濕氣濃鬱之地,看來是寒氣入體引發了舊症。而且……”


    鄭燁欲言又止,他頓了一下,然後解開了季和裘身上的外衣,露出他異常白皙卻精壯的胸膛,還有裹滿繃帶的腹部,此時白色的繃帶上透出的點點黑紅色的血跡和黃色的膿液讓所有人臉色一變。


    “怎麽會……?!都這麽多天了這傷怎麽還沒愈合!”雲小天萬萬沒想到,這些天來他看見季和裘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不是夢裏麵受傷好的比較快,而僅僅隻是他能忍而已,就像今天一樣,如果不是他忽然倒下去,雲小天根本想不到他病得這麽嚴重。


    “怪不得他以前寒疾病發的時候沒有今天這麽嚴重,哎……”鄭燁歎了口氣,然後打開醫箱對季和裘的傷勢進行治療。


    鄭燁把繃帶全部拆開,雲小天才深刻地意識到原來自己那刀捅得有多深,看著他拿著幹淨的棉布在猙獰的傷口上麵擦擦抹抹,雲小天覺得自己的肚子都快跟著攪和在一塊了,可季和裘蒼白的臉上卻隻是皺了皺眉,可見他異於常人的忍耐力。


    鄭太醫一陣搗鼓之後才把他身上化膿的傷口處理幹淨,完了以後又要治療寒疾,往他身上紮了無數根針,那場麵不管誰看了都很不忍,何況是始作俑者雲小天,刀是他捅的,人也是因為他半夜進宮受的寒,如果季和裘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就算隻是做夢,那也良心不安啊!


    雲小天在心裏為他不停地祈禱,他這副模樣落在了陳思高的眼中,讓陳大統領的心情很是複雜。


    他從進殿以來就不停觀察著雲小天臉上的表情,想從中看出半點虛情假意,但是……


    哎,陛下,如果連這副神情都是假的話,那你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陳大統領看來看去都看不出陛下臉上有演技的成分,隻好收迴目光,把視線放在了雙眸緊閉,虛弱蒼白的國相大人身上。


    對於大人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他跟著大人出生入死多年,別的不說,自從當年白山一事後,大人就對陛下徹底死了心,要他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救陛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多半是在用苦肉計吧。


    如此想著,仿佛要印證他的想法一樣,昏迷中的季和裘忽然口裏囈語著“陛下”二字,念得雲小天老臉一紅,抓住他的手安撫地說道:“朕在這。”


    這讓陳思高徹底確定了,大人在演戲——因為他從不說夢話。


    “陛下,陛下……”


    “朕在這,你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陳思高一臉冷漠地看著他們兩個臉上一副清純不做作,毫無演技成分的樣子,心想我就靜靜地看著你們互飆演技。


    好不容易給季和裘紮完針,鄭太醫擦了擦額邊的汗,對雲小天說:“陛下,臣盡力了,國相大人能不能熬過今夜還要看他自己。”


    雲小天:“有勞愛卿了。”


    鄭燁:“陛下臣給您看看腳吧,這邊請。”


    雲小天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是個帶傷的,於是點頭想起身,季和裘卻緊緊握住他的手,讓他無法動彈。


    雲小天無可奈何地道:“你就在這給朕看吧。”


    鄭燁也看了一眼季和裘緊閉的雙眸,感歎道:“傳言季大人和陛下君臣情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雲小天:“……”這話聽起來沒毛病,但是愛卿你看朕的表情為何如此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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