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喬玉言看過來,略帶探尋的目光,沈婧挑了挑眉,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


    薛大家也不過略猶豫了一下,才冷著臉點頭答應了。


    於是其他人都留在樓下等著,薛大家帶著兩個人上樓,到了門口,沈婧便停了腳步,留她們兩個人進去。


    無怪乎薛大家不許這麽多人進去,她這屋子,一眼看過去,簡直就是色彩的天堂。


    各種各樣的絲線分門別類井井有條地放著,同一個顏色竟然能有十幾種,從淺到深完全就是一個漸變的色係。


    更不要說,還有將一股線劈成了八股十六股甚至三十二股的,也都在上頭架著,屋子裏大大小小的半成品繡繃也不知凡幾。


    這要是一堆人唿啦啦地衝進來,指不定會亂成什麽樣。


    更別說,若是行家裏手進來,單單仔細揣摩一下她這些個半成品,大約就能看出幾分她的獨門秘籍,這對於一個靠精湛的手藝走到如今這幾乎可以稱之為登峰造極的手藝人了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危險因素。


    薛大姐瞥了沈婧一眼,臉上仍舊沒有任何的笑容,隻板著臉轉向喬玉言,「請吧!」


    喬玉言一邊隨著她往裏頭走,一邊嘖嘖稱奇,這一次倒是誠心實意地誇讚著。


    薛大家被她這一籮筐接著一籮筐的話奉承著,終於也不再那般嚴肅,麵對喬玉言偶爾問起的一些問題,也能耐心地解釋幾句。


    兩個人一直走到最後麵的一排櫃子前,薛大家便道:「這裏頭放著的就是我自己這兩年繡的,剩下的不多,不知道你要什麽樣的。」


    沈婧聞言朝那邊看了一眼,再看這屋子,四周都淩空,底下還有人守著,也就不大在意了。


    喬玉言便笑著說明自己的來意,薛大家開了一個櫃子,拿出裏頭的一副荷花仕女圖出來,「你瞧瞧這一幅,這荷花……」


    她一邊細細地解釋著,聲音稍大,喬玉言便在一旁認真地聽著她講解,然後用極低的聲音道:「多謝薛大家,我出京城的時候,宋姐姐來看過我,這帕子也是她那時候贈我的,不過隻是贈我一用,等我迴去還得還給她,也是怕我有這等因緣際會,能遇到薛大家您,可以來討教一二。」


    說完便等薛大家介紹完了,這才抬高了聲音,「我母親名字裏有個菡字,倒是跟這一幅十分吻合,她從前也……」qδ


    喬玉言就著這幅圖,一直不住口的稱讚,又問起薛大家這裏頭的手法。


    然後便聽到薛大家壓低了聲音道:「也是因為你是雨薇的朋友,我這才帶你上來,但是我早就說過,不摻和任何的官場之事,所以未必能幫得上你什麽忙,不過,你為何會跟張太太等人混在一處?」


    兩個人明麵上在拿繡品看繡品談繡品,兩個人卻都在對方說話的時候,壓低了聲音交談另一件事情。


    喬玉言便也不隱瞞,「被逼無奈,這幾日我被逼著見了不少這南邊的商戶,隻是苦於自己沒有自由行動的能力,所以很多事情並不清楚。」


    她便又將自己這段時間見了什麽人大致地說了一遍,「這會兒見著薛大家您,也隻是想著以您在南方的影響力,大約能知道些什麽事兒,更知道您不願意摻和這些權力之爭,因而或許才能看得更加清楚,依您看來,這裏頭有什麽問題?」


    薛大家愣了一愣,差一點兒忘記了接著介紹。


    好一會兒才找出了一副旭日東升圖,「如今這邊的商戶都是個空架子,他們家裏的生意已經不在他們的手上了,至於背後的操縱者是誰,我不欲惹事,所以從來未曾探聽過。」


    這話讓喬玉言著實吃驚,她差一點兒沒有忍住想要迴頭去看沈婧的衝動。


    就最近她見的這些商戶,可不是


    一般小作坊的商販那麽簡單,這些都是在南方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


    不然那個張太太也不可能能隨便將薛大家的刺繡平日裏穿在身上。


    可是……


    沈婧如何來的這麽大的能量?


    從侍書的口中,她倒是知道,如今沈婧在南方這一帶,投入了許多精力,也確實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可以她一個沈家的孤女,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別說現在的沈婧了,就是當初的沈大將軍,也未必能有這樣的能量。


    她極力按下自己心裏的驚駭,假裝仍舊在看繡品,「那如今這些人家為何在明麵上還如此招搖?更何況,斷人財路,可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仇怨。


    這麽多商戶人家哪裏是吃素的,不管是對上誰,都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地就順從了才對!」


    薛大家指著那旭日東升圖勸說她不要送給自家祖母,而是應該送給安哥兒。


    「因為苟且還有再起的一日,你以為如今隻有這些商戶如此麽?這幾個省的官府也差不多都成了傀儡。


    我不知道你背後到底牽扯了什麽人,竟然讓這些人這般鄭重地對待,若你不想死,就隻當什麽都不知道好了,若是真相知道,不妨往沿海一代去瞧瞧。」


    喬玉言說不出話來,薛大家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白了,她逃不掉,這個地方不但商戶是在沈婧那一夥人的手裏,代表朝廷的官府也在。


    所以,侍書其實錯了,沈婧並非沒有門路,實際上,她隻怕已經見到了真佛了。


    薛大家輕聲道:「我能告訴你的就這麽多,他們之所以沒有動我,也是因為我這個地方並我沒有什麽餘錢,我所賺取的錢財,全部用來經營我名下的繡坊。


    附近這兩三個省都有我繡坊的學徒,也都是些窮苦人家將女兒送過來賺兩個錢的地方,將我留著,這個名聲便還在,至少也能粉飾一部分的太平,並非我身上還有什麽別的用途。」


    喬玉言輕輕點頭,知道從薛大家這裏得不到更多的東西了,「還是多謝您冒險告知。」


    說著便指了幾幅繡品,「這些要多少錢?」


    外頭的沈婧已經不耐煩了,「還沒有挑完麽?該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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