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大太太到底不放心,坐著軟轎都過來了。


    隻是孫媽媽實在擔心她的身體,嚴防死守地將她困在那軟轎上不叫下來,身上蓋了厚厚的毯子,手裏還抱了手爐。


    但是自從溫良被貶黜的消息傳出來,她就沒有好生睡過一覺,更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加上心裏日夜煎熬,此時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似的蒼老,兩鬢竟也染上了一層寒霜。


    她一見著溫瓊與過來,便顧不上孫媽媽的話,當即便掙紮著下了轎輦,跌跌撞撞地奔到溫瓊與跟前,一把就撕扯住了他的衣襟,“你迴來了,你迴來索我的命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不滿意我,從我嫁進來開始你就不滿意,虧得你忍了我這麽多年,軟刀子割肉似的要磨死我。


    我攏共就得了這麽一個兒子,就這麽一個命根-子,你從來看不上他,從來不好好教導他,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好活著。


    來呀!你今日迴來了,咱們也不要玩那些虛的,你直接去拿把刀殺了我算了,就讓我死在你手裏,迴頭見了閻王爺,我也好狠狠地告你一狀!”


    聽說溫瓊與迴來了,緊跟著過來看熱鬧的溫瓊非夫妻倆倒是充當了拉架的角色,周氏連忙抱住溫大太太的腰,將她往後拖,溫瓊非則擋在夫妻倆中間。


    “大嫂,大嫂,有話好好說,好好說,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們倆這多多少年的夫妻了,有什麽事兒不能好好商量著


    大哥這勞累了一個多月了,好容易迴趟家,你看看這都瘦成什麽樣了!苦衷,大家都有苦衷,但是也得好好說說不是”


    周氏自然是在拉偏架,一個身體都不大中用的溫大太太能頂什麽事兒,以後的溫家都隻看溫瓊與的了,自然是要先討好了大哥才是。


    不過她的話也沒有說錯,溫瓊與此時看起來,卻是有些淒慘。


    官府還在身上,但是看上去已經是皺皺巴巴的了,顯然沒有時間好好打理。


    頭上的頭發也散落了些,整個人更是瘦得兩頰都凹陷了進去,眼睛下麵是巨大的一片烏青。


    得三房夫妻倆的幫忙,溫瓊與才得以脫身,卻隻是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眼中卻並沒有責備,有的隻是深深的疲倦和無奈。


    他終究沒有對老妻說一句什麽,而是轉身走向了怡安居的院門。


    門口跪著的溫昭和溫守義兄弟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理,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對他指著出聲。


    等見著他從他們兩個人的中間走到前頭去,再想說,似乎又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因而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瓊與朝院門跪了下去。


    溫停淵牽著喬玉言也跟著走了過來,卻沒有下跪。


    文氏默默地跟在他們夫妻後頭,目光緊張地盯著怡安居的大門。


    隻聽得溫瓊與沙啞著聲音道:“不孝兒未能在母親跟前盡孝,還因兒子的事兒,如此憂心憂慮內外煎熬,是做兒子的不孝,還請母親保重自身。


    一切罪責都在兒子身上,母親千萬要看開一些,您要打要罵,兒子絕無二話,還請母親開門,好讓兒子,侍奉床前,捧茶嚐藥。”


    因為連日的勞累,溫瓊與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更有些因為喉嚨太幹而造成的沙啞,可他語氣裏的自責與愧意,卻十分真摯。


    喬玉言淺蹙著眉頭,就那樣和溫停淵一起站著,等著。


    文氏卻忍不住先跑了過去,“娘!你開門吧!你這樣,阿雲真的很擔心您!若你您還不能保重身體,阿雲在這世上,還能靠誰”


    溫瓊與聞言便看了她一眼,他動了動嘴唇,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門,卻在這個時候開了。


    露出裏頭辛媽媽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來,“老太太請各位老爺太太並爺兒奶奶們進去。”


    關閉了二十多日的大門終於開啟,眾人都有些恍惚。


    溫瓊與頭一個衝了進去,其他人緊隨而上,喬玉言和溫停淵相視了一眼,也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怡安居裏頭看著似乎還是老樣子,但是又似乎有什麽東西變了。


    喬玉言思索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是氣氛。


    從前的怡安居,似乎永遠是窗明幾淨的,每天早晚都有許多人來這裏請安熱鬧,也總有許多人為著老太太說笑取樂。


    可是現在,這裏靜悄悄的,不管是剛剛進來的人,還是一直在院子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大家如同被噤了聲似的,連行動間也都靜悄悄的。


    喬玉言隨著人群走近正屋,簾子掀開,撲麵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藥味兒。


    辛媽媽解釋道:“老太太跟前離不得人,如今這藥讓別人來煎她又不放心,隻能放在老太太的房間外頭煎了。”


    溫瓊與便連忙問道:“母親得的是什麽病現在怎麽樣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裏麵走,辛媽媽便看了一眼喬玉言,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就是當初二太太下的毒,幾個月下來,老太太的身子也空了。”


    喬玉言立刻驚訝道:“上次不是配了解藥嗎半夏明明說,隻要連服半個月,必定能好轉的,怎麽會還如此纏綿病榻”


    辛媽媽的臉上便有了幾分苦澀,“老太太不願意喝那個藥,她……”


    她說著話,臉上便露出了幾分愁苦,好一會兒才低著聲音接著道:“她老人家這是傷了心了,根本就不指望自己能好,如今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罷了。”


    文氏如何能聽的這樣的話,當即便衝了進去,一把跪倒在老太太床前哭了起來,“娘!你怎麽能這麽想,你若是這麽想,阿雲怎麽辦


    你不是說要護著阿雲一輩子的麽阿雲在這世上沒有親生父母,隻有您啊!四哥早就不要我了,這麽多年,阿雲隻有你啊!”


    文氏衝進去的時候,其他人也都跟著進來了。


    喬玉言被別人堵著,隻能在縫隙裏看到裏頭老太太的樣子,頓時心裏一片冰涼。


    她猜到老太太的情況可能不大好,但是沒有想到會糟糕到這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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