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是有家的,是在那座皇城的慈慶宮裏。


    可對他來說,那段記憶已經太久遠了,久遠到隻剩了一片血色的畫麵。


    而後來兜兜轉轉,去過很多地方,也曾在某個地方長住,比如徐家、比如大帳。


    可那些都不是家。


    後來來了京城,夢坡居最多不過算是個落腳點。


    為了娶喬玉言,他來了溫家,接受了溫家隨意給的這個院子,他也不過是隨意叫人修整了一番,卻沒有想到,這撐了這麽多年,同一個對他來說,有家的意義的地方。


    隻是因為這裏有人在等他。


    當他從書房出來,當他從外麵迴來,當他下衙迴來,那盞燈都在,那個人也在。


    原來,被一個人等待的感覺,是這般叫人沉迷。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喝了酒,喬玉言便隨著他慢慢地走迴去,就當是醒醒酒。


    如今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輪玄月伴著幾顆星子掛在天邊,草叢裏都是蟲鳴唧啾的聲音,一派喧鬧的環境,卻莫名地讓喬玉言感覺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兩個人沿著湖邊慢慢地走,晚風吹來,帶著湖麵的涼意,叫人心曠神怡。


    那頭的院子裏,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光,喬玉言不由笑著伸手指過去,“那是四嫂的院子。”


    說完她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四嫂如今開朗多了,真是好事兒,不過三十不到的年級,活得似個老嫗,有什麽意思。”


    溫停淵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便笑著道:“等你老成了一個老嫗,我要叫你活得還似現在這般快活可好”


    這不過是愛侶之間一句平常的話,喬玉言聽著卻覺得仿佛真的感受到兩個人走過許多年的沉澱的味道。


    她鄭重地點頭,“好,希望咱們都頭發都白了,還能這般一起在晚飯後慢慢地散步。”


    話題說著說著,竟有了兩分嚴肅。


    溫停淵便笑著道:“今日人人都向我道賀,怎的獨你一句祝賀的話都沒有給我”


    他眼睛裏閃著狡黠的笑意,是喬玉言未曾見過的活潑,便也忍不住笑道:“今日我也收到了許多的道賀,你怎的也沒有來跟我說說呢”


    兩個人不由相視而笑。


    喬玉言便問起二老爺一家人迴來的事情,“真如大哥說的那般是在年前就計劃好了讓兩個侄子迴來”


    前世除了一個楚氏,她根本沒有見過二房的人。


    所有關於二房的消息,都隻是道聽途說。


    但前世溫家那般顯赫了,也沒看到二房的兩個兒子迴來做京官,怎麽今生在不同於前世的情況下,竟然想將兩個兒子送迴來。


    那在京城能謀得的官職就不會太高了,這似乎有些說不通。


    且喬玉言雖然與二房的人沒有直接打過交道,可她卻覺得二房不會是做這樣打算的人。


    二老爺在地方上是巡撫,除了總督就是他了,雖然不能稱之為封疆大吏,卻也算一方父母。


    且他在江南那一片,多少好處勞撈不得


    何必要迴到京城來受長房的轄製


    這些年他們還在外頭,就把個楚氏派了過來,也不顧人家年輕夫妻常年分離,愣生生要楚氏在內宅裏打探溫家內部的情況。


    這樣的人,不會是什麽老實之輩。


    溫停淵看了一眼後麵,都是喬玉言的人,且為了給他們留出空間,並沒有靠得很近。


    他才用低於平時說話的聲音道:“那不過是大哥給家裏人的說辭罷了。”


    果然,喬玉言輕輕點頭,如她所料。


    “那是……上頭要他們迴來”


    “聖上是從東北西北一線往京城這邊逼近的,實際上,聖上的主要勢力也都在那一代,南方那些富庶的地方早就被前頭那兩位圈了。


    之前那些年我雖然在南方呆了挺長時間,也暗中做了不少布置,可對方的經營已經經過了許多年,且我的能力畢竟不足以與他們對抗,所以實際上,南方還是在他們那些人的掌控之中。


    隻是因為五皇子忽然斃命,造成南方一定的混亂,加上緊接著就是先帝過世,七皇子也沒來得及吃下那一大片空出的地方,所以裏頭許多從前看不到的東西,倒是都露出了水麵。”


    他這麽一說,喬玉言便明白過來了。


    良禽擇木而棲,五皇子人都沒有了,之前所有的投資都是竹籃打水,那時候還不知道有三皇子這麽一號人物,對於許多人來說,七皇子就是唯一的選擇。


    可是在勝負之前戰隊,那叫從龍之功,在勝負已定的情況下,那就隻能是“投降”了,這投降也各有各的做法,更何況還有些人不想做那等丟分的事情。


    這可不就得混亂起來。


    後麵當今忽然出現,七皇子自京城中失蹤,把全國這原本就已經一片混亂的局勢攪和得更加混亂。


    那些原本還藏在水底下的遊魚到這個時候也不得不跳出水命唿吸,不然就會被淹死在水裏。


    喬玉言心裏有些緊張,“所以……二老爺他有問題”


    “我查到的證據,是這樣!”


    他肯定的迴答,讓喬玉言有些緊張,“那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溫停淵隻是溫家的第六子,溫家的情況對他來說不可能沒有影響,聖上心裏自然一清二楚,可其他人並不知道。


    到時候朝堂上的攻訐,他的應對,聖上的態度,都有可能會帶來危險。


    “你放心吧!大哥知道該怎麽做!而且聖上有意讓大哥進內閣,隻是現在還沒有說出來而已,到時候大哥進了內閣,二哥自然要挪位子。


    這個時候將他從地方上挪過來,不過是為了方便到時候下手而已。”


    沒想到這一世,沒有了溫停淵當那個大將軍,溫家二房的命運就已經全然改變了。


    “那二房的兩個兒子……”


    “那是大哥的要求,二哥在南方許多年了,盤根錯節的關係,理起來都費勁兒,大哥這一招是為了讓聖人放心,就算二哥從前有什麽心思,如今的溫家是全然忠誠的。”


    也就是說,溫家是要徹底從南方那個泥潭裏抽身,而同時也是為了保住這二房的兩個兒子,所有的罪責都在二房二老爺一個人的身上。


    她想到今日怡安居裏喜氣洋洋的一幕,隻是不知道到了那時候,又該是什麽樣的景象。


    迴到陶然居的時候,屋子裏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都出來向他們夫妻賀喜。


    溫停淵便叫品蘭和拾葉給大家發賞錢,自己牽了喬玉言進屋,等眾人都出去了,才在她耳邊悄聲問:“那個走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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