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們一家子的賣身契,」喬玉寧輕輕吹了吹手上幾張薄薄的紙,嬌俏的小臉上笑容顯得有些散漫,被染成粉色的指甲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可看清楚了」


    底下跪著的正是她梧桐苑新換的一個大丫鬟——晨星。


    「是,奴婢自此以後就是二姑娘的人,二姑娘叫奴婢做什麽,奴婢便做什麽,絕不敢有二話。」


    「這話可要誠心呀!」喬玉寧目光盯著底下少女的臉,忽然將桌上的茶盞拂落地,「你是大姐姐撥過來的人,我不信你是理所應當,你如今要改換門庭效忠於我,那便要先表表忠心。」


    她尖尖的下巴朝地上的碎瓷片一揚,「你便跪在這上頭,給我磕三個頭吧!」


    晨星的臉色「唰」一下便白了,看著地上尖利的瓷片,垂在雙腿旁的雙手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到底還是沒敢跪上去。


    「嗬……這就是你說的忠心」喬玉寧眯了眯眼睛,「就這,我可不敢放心你的忠誠,眼下這點苦楚都受不了,日後遇到更難的事情,我如何相信你會為了我而上前呢」


    「奴婢……奴婢照辦就是。」


    晨星抿了抿唇,閉上眼,終於顫顫巍巍地爬起來,走到碎瓷片前緩緩跪了上去。


    膝蓋上尖利的疼痛感傳來,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眼眶兒登時就紅了,卻不敢哭出來,隻死死地咬著牙,然後再慢慢地朝坐在上麵的少女磕頭。


    隨著身體的動作,尖尖的碎瓷片刺破衣料,尖銳地紮進肉裏,疼得她渾身顫抖,卻不得不接著執行少女的命令。


    等到三個頭磕完,上頭的主子卻沒有開口,而是靜默地看著她,看著她發抖的身子,布滿細汗的額頭以及那搖搖欲墜的眼淚,似乎在打量一個好玩兒的物件兒似的。


    晨星隻覺得膝蓋處傳來鑽心的疼,可屋子裏一片靜謐,絲毫沒有要結束這場酷刑的跡象。


    她很想開口叫一聲,可是她不敢。


    自己一家人的身契不知道怎麽就到了二姑娘手裏,她是半路來服侍的,若是叫二姑娘不滿意,可能等待他們一家人的命運就是被再次發賣。


    到時候會被賣到什麽樣的人家,就完全說不準了,而且一家人隻怕要天南地北的分散,她如何敢賭


    就在她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上頭的少女終於開口,「好了,我也算看到你的誠意了,那就先起來吧!以後你隻要盡心忠誠地服侍我,我保證日後一定會讓你比這府裏任何的下人都要體麵。」


    「是!多謝姑娘!」晨星手撐著地麵,終於一點點爬了起來,膝蓋上已經殷紅一片,鮮紅的血順著衣料往下淌。


    喬玉寧看著她的腿,皺了皺眉,「怎麽這樣嬌氣這就傷了腿了那明兒還能不能帶你出門了」


    「奴婢……奴婢可以的,待會兒用紗布纏起來就好了。」晨星連忙磕磕絆絆地迴答。


    「行了,我也不是那種會隨意苛責底下人的主子,去那邊第三個箱籠裏找點兒藥敷上吧!今晚上不用你伺候了,」喬玉寧說著又從頭上拔下支簪子遞過去,「既然你剛表完忠心,這簪子便算是賞你的,你記住了,隻要以後好好當差,好處少不了你的。」


    說完便打了個哈欠,施施然往內室去了。


    晨星咬了咬下嘴唇,默默地將簪子收進了袖子裏。


    原本以為自己隻是臨時被調入梧桐苑裏,誰知竟然真的長久留下了。


    在這樣的大家內宅,姑娘跟前的一等大丫鬟是頭等的好差事,又輕鬆又體麵。


    但是,梧桐苑並不是,誰不知道原先跟著二姑娘的聽荷姑娘,是被杖斃了扔出去的


    據說聽荷的父母還來府裏哭


    過一場,大姑娘給了豐厚的喪葬銀子,又將他們一家子的身契都還了他們。


    可是梧桐苑和棲雲閣卻是一點兒表示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從二姑娘的嘴裏聽到過關於那個聽荷姑娘的一句半句。


    陪伴了她十幾年的丫鬟都是這樣的下場,晨星並不覺得自己當真能如方才二姑娘所說,可能成為全府上下最體麵的下人。


    她隻求能夠安安穩穩地當好差,攢夠一筆錢,等日後有了機會,跟二姑娘求一求,將一家人的身契買迴去。


    她原本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府裏的姑娘們,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隻有遠遠地仰望的份兒。


    至於眾人交口稱讚的二姑娘,那是她心中仙女一般的人物。


    這一次二姑娘被關禁閉,她被派過來,心裏滿是不敢置信,甚至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誤會。


    那樣溫柔賢淑的二姑娘怎麽會受老爺的罰呢這其中怕是有誤會吧!


    誰知道,仙女背後竟是這樣的麵目。


    她內心充滿了恐懼,夜深人靜的時候,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能活到自己希望的那一日。


    她又想起傍晚從月華庵迴來的路上,二姑娘吩咐的事情來,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隻是不管她心裏如何擔憂,都沒有辦法阻止主子的想法。


    第二日到了月華庵之後,如同往常一樣,前往誦經堂裏祈福念經。


    隻是沒一會兒,便有兩個年輕的尼姑走了進來,與喬玉寧一個照麵,雙方便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然後她們主仆二人便從庵堂的後門出來了。


    馬車的車夫仍舊是原來那個,隻是麵上一點兒表情不見,似乎二姑娘這會兒出來,並沒有任何的不妥。


    晨星張了張嘴,卻又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她知道,雖然如今二姑娘說是將她當成心腹,可她畢竟還不是真的心腹,隻是二姑娘如今無人可用,才將自己提了上來。


    她還沒有那個資格。


    喬玉寧卻笑了笑,「你在我跟前不用這樣小心翼翼,我既然信任你,你也就要全心全意服侍我,若是有什麽不解的,直接問就是了,我也會告訴你,但是你要記得,我的事兒,到你這兒便結束了,再往外傳……」


    「奴婢不敢!」晨星連忙行禮,「奴婢隻是不知道姑娘這是去哪兒,若是叫府裏知道了……」


    「我既然能出來,自然不會叫那邊知道,」喬玉寧自信地笑道,「至於去哪兒……多的是去的地方,難不成還真要我在那個破庵堂裏關上兩個月我怕不是瘋了。」


    晨星便沒有再說話了,所以,二姑娘這是又一次違背了府裏長輩的意誌,她還能說什麽


    喬玉寧對此並不在乎,等馬車入了一戶人家的後角門,到了內院,她才在一個少女熱切的寒暄聲中走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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